“你自己想清楚!”謝安陽扔下話,轉身便走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樓底下還有宴會賓客們的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他抱著亂哄哄的頭,痛苦地倒在沙發上。


    上天究竟給他們開了怎樣一個玩笑?


    …………………


    “你想清楚了端木玉,你是要她恨你一輩子,還在再沒有釀成大錯之前補償她!”


    ………………….


    五年前他已經錯過一次了,他為這個錯誤付出了失去她的代價,五年後,他還有能力做什麽?她心裏早就有了別人。


    ********


    聽到房間外有響動,瑤瑤抱著睡枕跑出去,看見一臉疲憊的高幽正關上門走進來。


    “還沒睡嗎?”他抬起頭看見她,疲倦的神色稍微散了些。


    “我睡不著。”瑤瑤跑到沙發裏窩著,抱著枕頭仰起頭,“今天還開心嗎?”


    他腦子裏沒來由地閃過今晚在晚宴上看到的一幕,她差點兒從樓梯上摔下來,端木玉接住她,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膠著,纏綿悱惻。


    “還好,隻是應付太多了。”他懶懶地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摟著她。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又笑道:“其實許小姐讓我去拉攏你的,可是在宴會上我看到你就心虛,一句話都不敢跟你講,怕別人誤會了。”


    “要是那時候你和我說說話,或許我們能浪漫地跳一支舞。”


    “跳舞!”想起今天的事情她就鬱悶,“還說呢,謝總真的太喜歡開玩笑了,還有許小姐也是……。”


    突然發覺他的臉色不對勁,瑤瑤慌忙住口,她說的也許他不愛聽呢。


    “對啊,兩個電燈泡,壞了我們的好事。”他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頑皮地笑著,拉過她的手輕輕一高山流水,“現在把那支舞補迴來吧。”


    她的手突然抽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的高山流水落下來的時候,她的心裏煩躁不安。


    以前她從不會這樣,可是最近,她越來越害怕他碰她了。


    高幽的手懸在半空,還保持著那個低頭的動作。


    氣氛很詭異,時間的進程恍若慢了下來,牆壁上的秒針噠噠噠走著,聲音敲亂了她的心。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她怎麽都控製不住自己。


    高幽慢慢把頭抬起來,眼底一片陰翳:“肖瑤瑤,我們五年的感情,竟然敵不過他嗎?”


    她迷糊了,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我……我隻是不舒服。”


    “我都很清楚!”他大吼,“你說!你老實地迴答我,你是不是對端木玉動心了?”


    “沒……。”她的話咽在喉嚨裏,眼淚先不爭氣地出來了,“我沒有!”


    看到她猶豫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但是,他不服氣!為什麽?為什麽會是端木玉,為什麽五年前是他,五年後還是他!如果換做別人他可以把自己當作失敗者,可是唯獨是端木玉,他不能認輸!


    “我隻是……覺得好迷茫,我真的想不起來很多事情,赫,你告訴我吧,我求求你,你把五年前的事都告訴我吧。”她哭泣著抓住他的手臂,目光楚楚地望著他。


    他冷笑,心如死灰。他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地往胸前一帶,捧起她的臉,逼視著她的雙眼:“五年前根本沒有什麽事!”


    “你騙我!”她明明那麽深刻地感覺到了!


    他低下頭,用深深地高山流水堵住了她的辰口,他粗暴的喘息衝擊著她的大腦,她的哭泣隨著他的高山流水悄然寂滅。


    “我不能失去你,絕對不能失去你,瑤瑤。”他忽然扯開她懷裏的枕頭,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狂亂地高山流水她。


    她恐懼地推他,卻是徒勞無力,淚水順著臉龐滾落下來,她知道他想做什麽,心裏惶然無助,他怎麽可以這樣?


    這麽多年,他都不曾碰她一下,她還記得有一次他對她說:“我還等著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完整地擁有你,現在我絕對不會要你,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嫁給我。”


    她還笑他:“這麽保守啊,這是什麽時代啦。”


    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可以和別人做那種事,但你是我愛的人,我要和你結婚。”


    瑤瑤大聲地哭,他毫無所動,像一頭野獸,完完全全失去了理智。


    “高幽!”她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氣大喊一聲,結結實實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他低唿一聲,放鬆了她。


    瑤瑤趁機推開他,捂著嘴跑進房間,把門從裏麵反鎖起來。


    她慌亂地想尋找一切可以依靠的東西,可是冰冷的房間裏每一樣都是高幽曾經送給她的,都是他碰過的!


    “瑤瑤,瑤瑤!”他在外麵用力拍打著門,他剛才一定是瘋了,他竟然……


    瑤瑤縮到床邊,摸到自己的手機,她心裏害怕極了,手指在鍵盤上亂按一氣,似乎是憑借記憶裏的某種東西,鬼使神差地按下一串號碼。


    *****


    放在床頭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端木玉從浴室出來,頭發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來,順著健碩的胸膛滾下去。


    他拿起電話,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小天使遙’,他怔了一下,迅速接起電話。


    那邊隻是一陣哭聲,一直沒有停歇的哭聲。


    他的心緊緊地疼起來,握著電話的手指狠狠地收緊,關節泛出青白色。


    “瑤瑤!”他喊她的名字,聲音沙啞。


    她愣了一下,哭聲也停止了。


    “瑤瑤。”其實他更想像以前一樣叫她小天使,可是,他還是害怕她會斷然拒絕。


    那邊低低哽咽了一聲,然後把電話掛斷了。


    他握著電話發呆,迅速把衣服穿好,拿著電話衝出去。


    車子在冰冷的夜風中行駛,公路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道路兩旁的路燈昏黃沉重,他一遍又一遍撥打那個號碼,可是那邊的迴應永遠都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她發生了什麽事嗎?在電話裏她哭的那麽傷心,她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


    他害怕得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繃緊了,他不信神,因為神從來沒有庇護他們之間的愛,可是此時此刻他竟然祈求神保佑她!


    混雜的思緒讓他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去開車,滿腦子裏隻有她。


    轉過一個彎,突然,眼前一道刺眼的燈光射過來,他猛地踩下刹車,卻還是聽到一聲巨大的碰撞聲,之後……他看到對麵車裏的司機慌慌張張跑出來,身影在路燈和車燈交相輝映下變得悠長悠長的。


    ********


    天已經大亮了,瑤瑤從床上爬起來,眼圈因為昨晚的哭泣腫的厲害,她走下床,沒有穿鞋,把房門悄悄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個腦袋。


    沒人!


    她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出來,走到衛生間,一抬頭發現鏡子上貼著一張小紙條,她拿下來,上麵一行飄逸的黑色墨水字體:


    ‘這兩天我不迴去,你要按時吃飯。’


    昨晚的事情又浮上腦海,她從來沒有覺得男人那麽可怕過,昨晚的高幽,真的讓她懼怕極了。


    他怎麽突然就變成那個樣子了呢?


    心中餘悸未了,想起來仍然後怕。她匆匆把自己打理了一遍就出門去,趕著早班的公車,要不然她肯定會遲到。


    到公司她還算去的比較早的,乘電梯上四十八樓,電梯門打開,卻突然看見許其億疲倦地走過來,她好奇許其億這麽早就來公司,按理說這個時候連總裁都不會來呢。


    她從電梯裏出來,笑著和許其億打了招唿,許其億抬頭看了她一眼,說:“今天端木玉不會來。”


    瑤瑤注意到她的眼睛微微泛紅,心中預感到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你跟我去醫院。”許其億拉起她的手重新走進電梯,“端木玉昨晚出了車禍。”


    腦中轟然一片,震撼的感覺不亞於親眼看到火山爆發,似乎滾談的岩漿一瞬間蔓延過她的心裏。


    烈火焚燒一樣的疼。


    許其億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但還是盡量保持高貴典雅的氣質:“昨晚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開車出去了,今早警察打電話來說他出了車禍。”


    瑤瑤模模糊糊想起昨晚打電話時聽到的聲音。


    ……………


    “瑤瑤。”


    ……………..


    她恍然:“他出去了!”


    許其億看著如此驚訝的她,慢慢點點頭:“護士說他昏迷的時候嘴裏一直喊著‘小天使’,他連在夢裏都是那麽深情。”


    瑤瑤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身體裏的所有感覺都被抽走了,就連思考的能力亦沒有了。


    醫院


    許其億的高跟鞋在地板上一聲一聲踏響,瑤瑤跟在後麵一路小跑,醫院vip專用樓層格外安靜,許其億帶著她走到一間病房前,門外的保鏢替她們開了門。


    “進去吧。”許其億輕輕推了推她。


    瑤瑤慢慢走進去,感覺四周的空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病房外間放滿了鮮花和各種營養品,堆得都快走不進去了,她緩緩地推開裏間的門。


    他坐在病床上,右腿半曲著,左手手臂上纏了很厚的一層紗布。他靜靜地望著窗外的一棵樹,那神情遙遠得如隔世一般。他沒注意到她進來了,以為是護士,遂冷淡地說:“出去。”


    瑤瑤的腳步停下來,他是不想見到她嗎?也是,誰會想見一個害得自己出車禍的人呢?她真傻!


    感覺到一絲異樣,端木玉把頭轉過來,猛然看見轉身離去的瑤瑤,他不顧手上有傷,突然從床上跳下來,卻一下子沒站穩,倒在地上。


    “小天使!”


    瑤瑤見他跌到了,慌慌張張跑過來扶他,不料他的體重在她承受範圍之外,她被壓得東倒西歪,最終還是把他扶到床上坐著。


    她滿頭大汗,抓著他的手臂不停地問:“沒事吧?有沒有摔著了?疼不疼?”


    端木玉抬起未受傷的右手緩緩撫摸她的臉龐,那張因為他而緊張焦急的麵龐,讓他日思夜想,心疼不已。


    他忽然覺得眼眶裏有種溫熱的感覺。


    像是看到了五年前的瑤瑤,他受傷的時候她也這樣連珠炮似的問出一大堆問題,然後又是難過又是責備地說:“總是這麽不小心!怎麽那麽衝動呢!你隻要站在這裏我就會過來嘛!你看你這樣……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她那麽小心翼翼,總是害怕他會突然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總是這麽不小心!怎麽那麽衝動呢!你隻要站在這裏我就會過來嘛!你看你這樣……萬一出事了怎麽辦?!”她的眼眶忽然紅了。


    他手臂一覽把她擁進懷裏,下巴輕輕摩擦著她頭頂的發,這樣的感覺無比真實。


    “我沒事,隻是小傷而已。”


    “出車禍都叫小傷嗎?那麽什麽才是大傷?”她居然鼓起腮幫責備起他來。


    多年前的聲音又和現在重疊起來,他嘴角邊泛出溫暖的笑容,兩隻大手輕輕捧起她清秀純淨的臉龐,小心地凝視著:“你以前也這麽說。”


    她忽然愣住了,看著他的眼神千變萬化。


    “安陽說得對,也許我不該放了你。”他低下頭,深深地高山流水了下去。


    她瞪大眼睛,眼珠子驚慌地轉著,她的唿吸和理智都隨著他纏綿的高山流水沉淪了,大腦完全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


    “姐,你說有一天我和端木玉一起掉進海裏,你會先救誰啊?”


    “當然救你了!”


    “啊!那端木玉怎麽辦啊?”


    “嗯,把你救上來之後,我再跳進海裏,和他一起死咯!”


    “不公平啊!”


    “怎麽了?”


    “你先救了端木玉上來,然後跳下來和我一起死!”


    “啊?”


    “我們本來就是要在一起的啊,我們一起出生,當然也會一起死了。”


    “那端木玉怎麽辦?”


    “他要是也愛你,就跳下來和你在一起。”


    ……………


    她突然推開他,踉蹌著站起來,捂著胸口,像剛剛夢醒的人一樣,顫抖地說:“端木玉……端木玉……我們不能……”


    然後她的身體直直向後倒下去,大睜的雙眼裏滿滿地倒影出他的身影。


    “小天使!”他把她抱起來,搖晃著昏迷的她,她想起什麽來了!那雙眼睛已經說明了一切!讓他熟悉到心疼的眼神。


    病房的門在同一時間被推開,一雙修長的腿優雅地跨進來。


    “ray。”


    ********


    醫院的花園中


    清晨的陽光靜靜地照在一片草地上,草叢裏稀稀落落沾著的水珠兒閃出耀眼的光芒,圍牆上開滿了鮮豔的薔薇花,一簇一簇,開得熱烈極了,花香四溢,悠悠地蕩在空氣裏。


    端木玉淑漫坐在一張石椅上,動作優雅地將一個錦盒打開,放在手心裏。


    “喜歡嗎?”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兒子,滿臉掩飾不住的驕傲之色。


    端木玉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盒子裏靜靜躺著一塊水晶石,晶瑩剔透,更難得的是,那水晶石裏有一個淡淡的藍色圖案,他伸手拿起來,仔細放在手裏。


    那個圖案竟是一個小小的頭頂光圈的小天使,身後的翅膀大大地張著,仿佛要振翅欲飛。


    “送給肖瑤瑤。”端木玉淑漫優雅地笑起來,“你覺得好嗎?”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母親,在他的記憶裏,母親一直都不喜歡瑤瑤,她嫌棄瑤瑤的出生,想找一個和他們門當戶對的兒媳婦。


    “我是不喜歡她,可是我不忍心拆散你們,因為這麽多年你都沒有忘了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兒子,這五年來他拚命工作不是屈服,而是用一種更決然的方式向她證明他對肖瑤瑤的愛。


    她承認自己被感動了,也決定接納那個女孩子。


    “我會把你們的婚禮安排在下個月。”


    端木玉臉上難得出現的欣喜之色立刻消失不見,他把水晶石放迴盒子裏:“暫時不用,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


    “怎麽了?”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肖瑤瑤了,五年之後,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愛情,我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他淡淡地說,仿佛這件事和他毫無關係。


    “你以為她還是五年前的肖瑤瑤嗎?現在她巴不得我離她遠遠的,媽,你知不知道……。”他忽然停下來,換做一副無奈淒然的神色,“當我迴來知道她竟然忘了我愛上別人的時候,我有多恨你。”


    端木玉淑漫狠狠一震,他的神情讓她心痛內疚,她承認五年前她在端木玉身上做的事情太絕了,讓他在英國的五年裏一直都沒有同他說過任何一句多餘的話,她仿佛永遠失去了這個兒子!五年的心靈煎熬,她深愛兒子的心在他的冷漠之下狠狠地被淩遲,她一夜一夜地反思自己,一夜一夜地想要抓狂!天知道,她隻是太愛這個兒子了。


    她唯一的兒子,她希望他成為讓世人都仰望的天之驕子,可是到最後她竟把他逼到了絕路上。


    她記得在英國的第一年,端木玉為了爭取迴國的機會拚命工作,沒日沒日沒夜地守在辦公室裏,後來身體漸漸支撐不住病倒了,那個晚上她去醫院裏陪他。他在深夜夢囈中一邊痛心地喊著‘小天使’,一邊流淚。沒人知道那個晚上她也流淚了,她太清楚端木玉的驕傲和淡定了,從來那麽堅強剛毅的端木玉沒有在任何人麵前露出過他的軟弱。可是在思念肖瑤瑤的日夜裏,他到底為她軟弱了多少次?


    第二天醒來後他又迴複了往常的樣子,沉默,冰冷,如同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讓人無法去靠近他。


    他決口不提肖瑤瑤的事情,拚命去工作。


    “ray,我知道以前做了太多錯事……。”


    “你迴去吧。”端木玉冷冷地說,絲毫不給她任何解釋和祈求原諒的機會。


    有些事情隻能成為過去,而無法逆流迴來,他唯一的祈望就是她不要一錯再錯。


    端木玉淑漫站起來,慢慢理了理自己褶皺的裙角,美麗的臉上歲月無痕。她把錦盒放在端木玉的手中,慢慢走出醫院的花園。保鏢為她打開車門,她坐進去後又出來,清晨的陽光碎碎地灑在她的臉龐上,她慢慢地說:“格森,幫我去查一個人。”


    格森低下頭,恭敬地說:“夫人請吩咐。”


    她輕啟朱辰口,玫瑰紅的辰口膏顯得她嬌豔如花:“高幽。”


    *********


    黑色的保時捷緩緩停下,端木玉從車上下來,繞過去打開另一邊的門:“迴去好好休息。”


    瑤瑤坐在車裏,沒有要下車的趨勢,卻兀自抬起頭看著他:“我想聽聽我們的過去。”


    他一驚,卻還是難掩欣喜之色,伸手輕輕撫摸她頭頂濃黑的發,一股一股熟悉的激動蕩漾在心間。


    “我們的過去很長,你要聽完恐怕需要幾天幾夜,今天很晚了,你先迴去休息,明早我來接你。”


    “不用了,謝謝。”她斷然就拒絕了,抬眼忘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家門,“今天真不好意思。”她明白自己的行為還是太傻了,五年前與五年後有什麽區別?既然五年前他們那麽相愛都分手了,五年後又有什麽可能還會在一起?


    他是人人仰望的大總裁,她的行為隻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愛慕虛榮的蠢女人!


    他陰翳的雙眼盯著她的臉,久久地不移開。


    她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森冷之意,忍不住抱緊了手臂:“端木玉總,讓我迴去吧。”


    他緩慢地往旁邊移開一步,目光仍舊盯著她。


    她快速下了車,很快地走迴家去。


    背影匆匆。


    叭叭——


    端木玉側過頭去,見一輛車子停在眼前,車窗搖開,緩緩地露出一張臉來。


    兩個人都陷在沉默中。


    kopi luwah的香味悠悠地在空氣中飄蕩,嫋嫋的白煙升起。


    高幽攪動杯裏的黑色濃稠液體,沒有抬頭:“你還想再接近她?”


    端木玉沉默不語。


    高幽嗤笑:“你們姓端木玉的注定是我們一家的克星啊。”


    端木玉抬頭看他,淡漠的眼珠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十年前端木玉萬霆強迫我爸爸賣了公司,逼得他跳樓自殺,我媽傷心過度也去世了。五年後你強硬地霸占了我一直喜歡的女孩子。”高幽牽起嘴角自嘲地笑,沒想到這因果循環來來去去都是他受報應。


    端木玉對於他所說的第一件事一無所知,十年前家族的事情他還沒有能力過問,他和高幽是從小學一直到高中的同學,高幽一直都是學校裏最優秀的學生,讓所有老師都喜歡,他們在同一個班裏,是很不錯的朋友。


    他根本就不知道十年前父親做了一件那麽大的事情。


    高幽淡淡地笑:“你怎麽可能會知道,你是‘端木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們會盡力做好一切讓你順順利利接班,其餘的事情都有人幫你搞定。”


    “我確實不知道這件事。”端木玉誠懇地迴答,“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你應該去問問謝安陽,他知道的就比你多很多,說起來那件事,他們姓俞的也脫不了關係。”


    他臉上一片愧疚之色:“始終是我們的錯,安陽不該牽扯進來。”


    高幽冷冷一嗤:“說來說去,你們欠了我多少?”


    “若你今日是來討債的,那麽你告訴我一個補救的辦法。”


    高幽眼神轉暗:“我隻要瑤瑤。”


    “不可能。”端木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可以把我的命都給你,但她我不會放手。我已經嚐過一次失去她的痛苦,我不能再犯第二次錯誤。”


    他拿起西裝外套,放下買單的錢:“我們端木玉家欠你的,你可以隨時來討。”


    高幽怔怔地坐在咖啡廳裏,拿出手機無法控製地按下了一號快捷鍵。


    在一陣漫長的音樂聲之後,那邊傳來機械的聲音:“對不起,你撥打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


    夜色慢慢的上來了,天幕上綴著幾顆星,一閃一閃的光很漂亮。


    瑤瑤盤著腿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星辰。


    手機的音樂聲一遍又一遍響起來,她低下頭去看,屏幕上跳動著高幽的名字和帥氣的照片。


    沒有接,她害怕他的聲音,一如昨天他瘋狂的舉動……


    她抱緊了身子,那天在恐懼中她記得那麽清楚的那串號碼,她無意識地按了出去,接通的人竟然是——端木玉!


    為什麽?為什麽她記得這麽清楚,這個號碼,像是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腦子裏。


    若真像他說的那樣,五年前他們確實相愛過,那麽五年之後,他竟然沒有把手機號碼換了?


    紛亂的思緒擾得她無法安寧,倒在床上,卻又想起端木玉線條分明的輪廓,那麽俊逸的一張臉,在潛意識中似乎熟悉得如同胎記一般!


    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伸手關了燈,屋子裏陷入一片黑暗,她均勻的唿吸此起彼伏。


    端木玉家別墅


    格森穿過長長的走廊,推開一間房門走進去,身體筆直地挺著。


    書房裏還亮著燈,辦公桌後的人緩緩地抬起頭。


    “夫人,這是您要的東西。”格森遞上一個很大的牛皮信封。


    端木玉淑漫接過去,拿出裏麵的一疊紙。


    “原來是他。”半響她辰口角現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和我們家還真是有緣。”


    “以後少爺和他的見麵應當警惕。”格森冷漠地說。


    “他現在和肖瑤瑤相愛,你有辦法讓他們分開嗎?”端木玉淑漫仍舊優雅地笑著,讓人看不出她豔麗的外表之下多麽決絕的一顆心。


    “我會想辦法的。”


    “還有。”端木玉淑漫說,“我要那個女孩子和端木玉在一起。”


    “知道了,請夫人放心。”


    格森慢慢從書房退出來,迎麵正好碰上迴來的端木玉,他恭恭敬敬站在一邊喊了一聲‘少爺’。


    端木玉淡淡應了一聲,問:“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格森緩緩地答:“來向夫人報告一些事情。”


    端木玉看了一眼書房的門,沒多說什麽,徑直走迴自己的房間裏。


    手臂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可是臂間有她淡淡的香氣,那種舒心溫暖的感覺讓他禁不住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傻傻地發笑。


    白天她如此的貼近,她的體溫,還有她的辰口,一切都真實得讓他迷亂!


    他完全不能想象明天去見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五年的感情他渴望一瞬間就傾訴,他是如此熱烈而真實地渴望擁有她。


    這一個夜晚漫長得不可思議,他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全部都是瑤瑤的身影。


    ********


    “肖小姐越來越漂亮了,昨天的晚宴玩得開心嗎?”秦力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衝進來,正好看見瑤瑤在裏麵。


    “謝謝,昨晚太高興了!”瑤瑤眼睛笑成一個彎彎的小月亮,“這還要感謝總監,沒有你的慷慨我們怎麽可能那麽高興啊。”


    “哼哼,我把邀請卡讓給了你,你怎麽感謝我?”秦力抱著手佯裝不滿。


    “改天請你吃飯咯!”她拍拍他的肩膀。


    電梯叮地一聲停住了,他們馬上停止了玩笑話。電梯門打開,走進來的人是端木玉淑漫。


    瑤瑤突然屏住唿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肖小姐還記得我嗎?”端木玉淑漫坐在辦公椅上,美麗的臉上漾著微笑,讓人心動。


    “你好,端木夫人。”瑤瑤微微點點頭,她怎麽會記不得這個叱詫風雲的女人,她經常在很多重要的經濟報道中看到她,而且高中時她有一次來學校接端木玉,學校裏的領導帶著她參觀了學校,在她們班的教室你,她還做了一個小小的演講。


    那時候班裏的同學都佩服死這個女人了!


    “我這次迴來,就是專門為了你和端木玉的事情。”端木玉淑漫站起來,慢慢走到她麵前。


    瑤瑤有些吃驚,她為了她和端木玉而來?為什麽?心裏隱隱約約泛著不安。


    “五年前的事情是我一時疏忽了,我現在想…….。”


    “媽。”端木玉突然推門進來,打斷了端木玉淑漫的話。


    她笑著走過去挽著端木玉的手臂:“我想看看你工作的情況。”


    “和以前一樣,我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方式。”他看向瑤瑤,她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那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先迴去,晚上我等著你迴來吃晚飯。”她走出去,到門口又轉過身看著瑤瑤,“肖小姐有空的話,就一起來家裏吃頓飯吧。”


    十萬火急?高幽他…… ̄口 ̄∥真的生命危在旦夕?!


    我徹底震驚,掌心裏也泌滿了汗。無法容忍前一刻還在眼前趾高氣揚地叫囂的人,在下一刻會那麽安靜……安靜……


    永遠無法再開口說話吵你。


    高幽,你不要嚇我……


    二十分鍾後,房車開到一幢占地麵積達半邊街的巨型住宅前,其豪華程度跟端木莊園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之。


    大宅門打開——


    下著這麽大的雨,在甬道兩旁仍然列隊站滿了傭人。站在列隊前,由傭人幫其撐著黑色雨傘的是個留著山羊胡子的矮個老頭,看打扮和神情,應該是“謝家”的管家。


    此時他焦慮地左顧右盼,一見房車駛進宅院立即冒雨趕來:“快快,迎肖小姐下車,怎麽去了這麽久!”看樣子,他已經在這等候多時了。


    房車前被鋪上了紅地毯,一把鑲金的豪華大傘撐開在車門前,迎接我的下車。其莊重程度仿佛我是俄國的女皇!


    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在下車時一個踉蹌栽倒在雨地裏,立即被女傭七手八腳地扶起。身體被簇擁著向莊園內挺進,兩邊密密麻麻全是行禮的傭人。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思維是亂的,分不清是自己在走,還是被護在身邊的傭人推著走。


    高幽……高幽……


    你到底怎麽了?(o≧﹏≦o)


    進了住宅,忙碌奔走的傭人更多,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排世界頂級名流的醫師,全都神情嚴肅,在緊急地討論著什麽。


    我又連著摔了兩跤,從來沒有這麽失神狼狽過。走到二樓走廊,居然一眼看過去都是跪著的傭人,麻子臉和管家替我擋開阻礙道路的人:“下去,全都下去!”


    忽然前麵響起一陣喧嘩,緊接著是哭聲:“少爺——”


    定睛望去,一個年長的女傭退出房間跌坐在走廊地上,一份托盤被摔了出來,正好砸在她腳前,碎裂的瓷碗和湯汁散了一地。


    房門在她麵前無情地合上,女傭爬站起來,迴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領著我焦急朝她走過去的管家和麻子臉。


    “怎麽樣?”


    女傭難過地搖了搖頭:“少爺還是不肯吃藥和食物,身體越來越虛弱,看著他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忽然她注意到旁邊的我,眼睛閃閃發光,“難道這位就是——”


    管家點點頭,越過她敲響了房門:“少爺,明瑤瑤小姐我們給您帶來了。”


    眼前這麵與牆壁一樣寬的印花玻璃……真的可以稱作是門嗎?


    房內靜默了三秒鍾,忽然“滴”的一聲響,那麵玻璃一分為二,自動打開了,迎接我的是個皇宮般金碧輝煌的世界。


    我一眼就看到與門對應那張超大超豪華的床上,高幽敞著白色的睡衣躺在那兒,麵色蒼白,指端握著一支遙控板。


    看見我,他立即勾起眼角,即使病懨懨的毫無生機,嫵媚的氣質卻絲毫不減。


    我懷疑他是妖精。


    就在我發愣的檔兒,一份托盤被遞到了我的手中:“食物和藥都在這裏,拜托您了。”說著一推我的背脊,我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進了房間。


    與此同時,身後的玻璃門緩緩地合上。


    高幽放下遙控板,漫不經心地看向牆壁上的法式大壁鍾:“二小時又三分二十六秒——”


    “……”


    “知不知道等待一個人的滋味很難受?又知不知道,我最厭惡等人?!”他支起半個身子,身後的靠枕立即自動地往上升,好高級先進的床,媽媽要是看到肯定會喜歡到發瘋。


    不過眼下,並不是觀察床的時候!-_-#而是——


    高幽雖然一臉病態還很虛弱,可是怎麽也與“生命危在旦夕”差很遠啊!為什麽剛剛一路走來……


    他沙啞的聲音很快打破了我的思考:“明瑤瑤,你破了先例。這是我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待。”


    “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待”?


    “過來。”他麵色凝重地朝我擰眉。等了半天,見我呆呆地站著沒動,他挪著身體想要下床,可是才到床邊,身體一軟跌了下去!


    看來真的病得不清?


    我走過去將托盤放在床櫃上,剛伸手準備去扶他,手腕已經被他反扣住,整個人順勢落進了他的懷裏,以跪坐的姿勢被他抱著。


    他的身體很燙。他在高燒——!


    “高幽你……”


    “為什麽。”他緊緊抱著我,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眼眸裏閃過的一抹落寞,“說什麽‘不見不散’,為什麽卻沒來!”


    “你在說什麽?”


    他怒目瞪著我。


    “……?”


    他眼睛裏的怒火忽然加強,猶豫了一會兒後才朝我輕輕攤開右手,露出裏麵一張被攥得皺巴巴的字條。從紙褶皺的程度不難猜出它被攥了很長的時間。


    我伸手去拿字條,他卻飛快地合上了掌心,仿佛那不是一張字條而是全世界最貴的珍寶:“放心,我不會給你銷毀證據的機會。”


    “什麽證據?”


    我隱隱猜到了什麽,可是又不能確定是什麽事,總之大概可以確定——端木玉利用我把高幽耍了:“不給我看,我怎麽知道發生了什麽!”


    果然,我的猜測沒有錯。


    高幽在憤怒地瞪了我很長一段時間仍無辦法後,慢騰騰地將字條遞給了我。上麵寫著:


    晚上7:30,胡同後口子碰麵。不見不散。


    ——瑤瑤


    這……這是?( ̄口 ̄||)|字跡是我的沒錯,可是我什麽時候寫過這樣的紙條?什麽時候把它給的高幽,我怎麽不知道?!


    難道這張字條……


    忽然字條被抽走,高幽一臉“人證物證俱在”的眼神哀怨地瞪我:“解釋!”


    解釋就是這張字條的確是我的,也的確是我寫的,可是是很久以前我寫給端木瑾的。那家夥舍不得丟掉,專門用個小木盒將所有的紙條都收集起來,留作珍藏。


    至於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高幽的手裏,一定是端木玉設想了小計謀。至於為什麽會出現在端木玉的手裏,這一定與他和端木瑾的關係有關……


    他可以有我送端木瑾的桔子香水,又知道很多關於我和端木瑾的記憶,以及用一些事情勾起我的迴憶。那麽現在多出這張字條一點也不奇怪。


    不過這樣的解釋,我要怎麽跟高幽說?


    而高幽這個傻瓜,為什麽僅僅是因為一張字條就真的跑去等。那天下著雨的吧?他一直在等著嗎?


    “喂,幹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觸碰到我狐疑的眼神,高幽仿佛被看破心事一樣迅速將臉撇開:“你覺得我會像個傻子一樣在下那麽大雨的時候,因為那句‘不見不散’一直等下去?”


    “……”


    “如果你真這麽想,就大錯特錯了,我才不會……”


    話還沒說完,安裝在臥室一角的廣播響起總管的聲音:“明瑤瑤小姐,怎麽樣了?有順利將食物和藥讓高少爺吃下嗎?那天他在雨中等了您一夜,高燒昏迷到今天,請您務必——”


    “啪——!”


    廣播被突然砸過去的花瓶擊中,瞬間脫離牆壁掉在地板上,“嘩嘩”了兩聲沒音了。


    高幽此時的臉色陰沉得好似要刮台風!


    果然,這個白癡。-_-#果然是因為那樣才會生病發燒。


    那麽,他應該沒有別的病痛吧?什麽“生命垂危”,隻是那些下人唯恐天下不亂說出來的大話!身為高少爺的他,被這樣一群唯唯諾諾將他當成國寶保護的下人寵著,怪不得會有那麽自傲自大的脾氣。


    我想我可以理解了。


    “吃藥吧。”


    我伸手去拿藥盒,下巴卻猛地被掐住,高幽惱羞成怒地吼我:“怎樣,你得意了?!我居然會那麽相信你,居然遵守什麽‘不見不散’的約定。我真像個白癡,所以你很得意了?”


    我自顧自地從藥盒裏拿出藥片,他更緊地攥著我的下巴,眼睛通紅。


    心間猛地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輕飄飄的像柔軟的棉花糖。


    我無法招架這樣的高幽,(.﹏.#)單純執拗就像被深深傷害過的小獸:“我沒有得意。”我慢慢地拿開他的手,“隻是你再不吃藥,我會很擔心。”


    他一怔:“擔、擔心?”


    “對,擔心。”


    話音剛落,我的後腦勺猛地被他扣住,整個腦袋都被按進了一個炙熱的胸膛——


    藥盒從手中滑落。


    我的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聽見他紊亂不齊的心跳。


    “你看,心最誠實最不會騙人。如果什麽時候我不愛你,你靠過來聽到的應該是沉穩的心跳。”


    他的心跳不沉穩。


    他……喜歡上我了嗎?︽⊙_⊙︽


    “真的擔心?”他的聲音幹巴巴地響在頭頂,“你不要憐憫我才故意說出這種……”


    “我為什麽要憐憫你?!”


    “你不是應該表現出嘲諷得意的樣子?不是應該為我的白癡而感到可笑嗎?!”


    我身體僵硬地沒動,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忽然他扳起我的麵孔:“我警告你明瑤瑤,你害我高燒,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見你,讓你為你所做的事負責!所以,別說這種假惺惺的話,我不會相信。我會整你,狠狠地整你,把你耍戲我踐踏我的自尊全都討迴來——不管你說什麽這個決定都不會變,你聽到了沒有!”


    他的手掌高高揚起,極具威脅地停留在我的頭頂上方!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們長久對峙著,忽然他的手軟軟垂下,眼裏的怒火也莫名地熄滅了……


    “為什麽,”他捧著我的臉,低低的毫無聲息地歎息,“我就是拿你毫無辦法。”說著他閉了眼,輕輕俯身過來高山流水我的額頭。辰口瓣像櫻花那樣柔軟。


    第九章:遲了兩年的愛(love of two yearste)


    1,5:20的kiss賭


    窗外的雨還在下,到處是一片茫茫的霧色,什麽也看不清看不見。


    我遊覽了一遍房間,最後在落地窗前站定,看窗外連綿的雨線。無數的雨前赴後繼地打在玻璃上,一顆顆碎裂,就像無數粉碎的鑽石。


    高幽憤怒的聲音忽然響起:


    “誰煮的粥?!”


    我迴過頭,看見他大老爺們地躺在床上,手裏拿著個遙控電話:“不知道我不吃綠豆嗎?!誰煮的粥,該死!限你們在三秒鍾之內……”


    又開始了……-_-#


    我走過去摁掉電話,他憤怒的視線立即轉向我。


    “真是個小鬼。吃藥嫌顆粒太大,喝水又嫌水溫太低。現在連吃食都挑三揀四,你可不可以隨遇而安一點?!”


    他依舊大少爺十足地抬起下巴,瞪著我:“關你什麽事?!”


    是啊,關我什麽事?


    我隻是覺得,他是因為我而生病發燒,作為當事人的我不應該袖手旁觀。可是,如果被他認為是多此一舉,那麽就不必了吧!


    我拿起擱在旁邊的外套。


    “去哪?”


    “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了他一眼,“隻是一般的高燒,休息就會好的。”


    “你要走?”他一臉警惕,猛地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明瑤瑤,你害我這個樣子,你竟敢走,我不會吃東西的!”


    ……白癡,用這種事來威脅我?誰理他啊!


    “吃東西的是你,餓的又不是我的肚子。”


    我耐心地一根根去扳他的手指,他卻跟我玩起了手指遊戲。〒▽〒剛扳開這根,那根立即就收緊了,扳開那根這根又收緊……


    很快我纖細的手腕有了紅印。


    “喂——”我皺眉看他。


    他瞪大眼睛一臉無辜地望著我。


    恰好這時房門被敲響:“少爺,我們重新燉了皮蛋瘦肉粥……”


    “不用了!”他看了我一眼,惡狠狠地迴過去,“從現在起,沒我的命令別再來打擾!”


    “是。”


    我奇怪地望向他,他慢慢抽迴手,不自在地撇開目光:“怎樣?現在你滿意了?!我會把這該死的東西全部吃掉!”


    搞什麽?真奇怪他的思維邏輯。〒▽〒他吃什麽東西,關我什麽事?!


    可是……他這樣做的原因,該不是想讓我留下吧?!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反正外麵的雨很大,就再呆一會兒吧。


    我將外套又放了迴去,他這才安心地去拿湯勺。


    本以為接下來他會乖乖吃食,卻見他眯著眼在那兒非常認真地剔著綠豆。一顆一顆,挑食的樣子跟六歲大的小鬼沒有不同!-_-#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簡直是在糟蹋食物:“喂,你要剔到什麽時候?再剔下去粥都沒有了!”


    “我討厭綠豆的味道。”


    “可那種東西卻很營養。”


    他不理我,繼續剔著。


    我放下雜誌從沙發站起來,走過去拿過他手中的勺子:“你這個樣子,讓我很難相信你是平時那個唿來喝去兇神惡煞的高幽。根本就是個長不大的小鬼嘛。”


    他抬頭看我,不滿地皺起眉:“唿來喝去?兇神惡煞?明瑤瑤,在你心裏我的形象就是這個樣子?!”


    “還很挑食,幼稚,霸道,自私!”


    “你——”


    我將那些被他剔到盤子上的綠豆全都倒迴碗內:“不過有時候,會有那麽一丁點兒可愛。”我拿出了以前經常哄騙別人的手段!γ∧_∧γ


    他眉毛一抽:“可愛?”


    “嗯。”我點頭,舀了一勺粥放在他辰口前。


    “喂,我討厭綠豆的味……”話還沒說完,我趁著他張嘴說話的空隙將那一勺綠豆粥塞進了他的嘴裏。


    他的眼睛立即瞪得又圓又大,像一隻受驚的貓。


    “比如這種時候。”我又舀了一勺粥,循循善誘地引導他,“你乖乖把粥吃下去的時候,就會很可愛。”


    高幽原本含在嘴裏準備吐出來的動作立即僵住,眼睛瞪得更圓更大,看著我,三十秒後居然真的把粥吞進去了。


    不管是什麽樣性格的人,聽到好話都很好哄呢。


    我將勺子塞進了他的手裏,完成了哄騙小鬼的最後一道程序:“如果你乖乖自己將這碗粥吃完,就會特別特別、非常非常可愛!”


    “……夠了吧!”


    他怔怔看了我半晌,忽然重重吸了口氣,似乎想發火,可是拚命地忍了下去:“別把我當三歲小鬼哄騙。說什麽‘可愛’,這種幼稚得要死的詞語我才不稀罕!你以為我會因為這種詞語就吃掉這奇怪的東西……”


    “︶e︶#那你就繼續‘挑食,幼稚,霸道,自私’好了,我沒意見。”


    “你——”


    “……”


    “明瑤瑤,你真該死!”他眼裏的火燒起來又滅下去,似乎真的拿我很沒有辦法的樣子。忽然他捏住鼻子,仿佛那綠豆粥是毒藥,仰頭一口氣全部喝掉,眉毛都要皺成麻花了,“這種東西怎麽能吃?!到底是誰發明的這種東西——!”


    “你錯了,是‘發現’!綠豆本來就存在,隻是等待被人‘發現’而已。”


    “知道了!你真囉嗦!”他對我揪出他的用詞非常不滿,狠狠地將碗摔在床櫃上,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眼睛發亮地看著我,“該是我懲罰你的時間到了。”


    “……”


    “在你來之前,我跟某人打了個賭。”


    某人?端木玉?!(“⊙□⊙)


    高幽邪肆的表情肯定了我的猜測:“我們賭:下午五點二十分的時候,你會在誰身邊。贏的那個人,就由明瑤瑤小姐熱情的kiss作為獎勵!”


    (“⊙□⊙)……!!!!!


    “現在是五點十一分,時間馬上要到了。”他抬手指向那個大壁鍾,笑得像狐狸一樣奸詐,“三天前你放我鴿子,這是懲罰!”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私自把我拿來當賭注?!


    怪不得高幽的手下去端木莊園接我時,端木玉會從中阻攔,並且說出那種奇怪的話。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幼稚的賭局!


    時鍾“嘀嗒,嘀嗒,嘀嗒……”分針一點點地向前滑。


    我怒了,猛地站起來衝到門口,可是——


    “別白費力氣了,你打不開的。”他晃著兩條長腿坐在床邊的沙發上,朝我眯起眼睛笑,像一隻偷了腥的貓。


    真是可惡!


    我咬牙切齒,忽然想起進來時他手裏拿著的那個遙控板!


    明顯這間房間的門窗和桌椅都是自動的,隻有那個遙控板才可以隨意控製……想到這,我避開他的目光,悄聲無息地朝目的地接近——床邊的櫃台,遙控板就放在那。


    高幽所在的沙發離那兒雖然不遠,但也不是很近,要走過去最少要四步!so,如果我反應快一點,應該能拿到遙控板!


    近了。


    更近了。


    無比接近了!


    (~o ̄- ̄)~o忽然我一個躍步衝過去,就在以為可以拿到遙控板並暗喜的時候,高幽貓一般敏捷地從沙發站起來,驚人的速度根本就不像病人!


    我一怔,不敢相信他就這麽朝我奔過來了。而就因為這一小瞬的發怔,增加了他的優勢,等我拿到遙控板時,他的手已經扣住我的手腕,整個人隨著那股力倒過去——


    腦袋沉悶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鼻梁骨都有些痛了。


    “明瑤瑤,我喜歡你。”


    他抱著我,力度不是很輕也不是很重,即不會讓我可以掙脫逃走的餘地又不會箍得我太痛。


    我震驚地抬起頭。


    他臉色蒼白,略俯著身看我,眼眸中有妖豔而深情的色彩:“因為喜歡,才想要高山流水你。別把我想成是女孩就高山流水的大色狼。”


    “我沒有……”


    他逼近我,我無路可退。


    似乎這次怎麽也逃不掉了,我被關在這個地方。下巴被他的手指挑起,他逼我在書櫃的角落,氣息慢慢朝我靠近——


    他的眼睛鑽石般明亮。我穿透它們,看到銀色的波濤,海浪般連綿翻卷過來。


    “你的辰口,你知不知道,它很好看。很適合接高山流水。”說話間他的辰口已經靠了過來,聲線在我的耳邊沙啞繚繞……他的眼眸裏也升起一抹氤氳的白色霧氣。


    我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


    高幽的擁抱,溫暖而潮濕。我的身體在他懷裏,感受到他胸口沉悶的心跳,就好像端木瑾在那片飛舞著清香的櫻花草田裏,輕輕擁抱住我一樣……


    “可以用任何事情懲罰我……不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折磨……”


    ……


    漫山的櫻花草。


    漫山的星光。


    漫山的憂傷和漫山的清香。


    端木瑾緊緊抱著我,用盡全力那樣抱緊,仿佛一鬆手,我就會化為泡泡消失不見了:“肖瑤瑤,我愛你。我是真的,很愛你。”


    辰口邊傳來熱力的唿吸,高幽的辰口覆上了我的……


    這一刻臥室裏格外寂靜,隻剩我和他的唿吸,還有雨珠落地的細碎聲音。與此同時,一滴略帶溫熱的液體,從我的眼角很慢很慢地滑了下去。


    瞬間炸開了花……


    高幽高山流水我的動作頓住,眼玉在瞬間撐大!


    他剛開口叫我:“明瑤瑤……”耳邊猛地響起一聲巨響,那扇巨型的落地窗被什麽重物擊碎,下一秒,一個白色的身影裹著風雨跳了進來。


    我滿是霧氣的眼睛朝他望去——


    端木玉?!


    2,那麽不好的迴憶


    是噩夢是噩夢是噩夢是噩夢是噩夢……


    如果我念了一百遍,就會真的成為噩夢。


    可是為什麽當我念完一百遍,我和端木玉仍然吊在直升飛機下的繩梯上,接受著狂風暴雨的襲擊,並且搖搖晃晃隨時麵臨著被刮跑的危險?!


    真不敢相信乖巧的王子端木玉居然會架著直升飛機去了“謝家”莊園,打破高幽臥室的玻璃將我劫走!這真不是噩夢?


    忽然一道雷打下來,我隻感覺整個人一陣失重的眩暈,下一秒直歪歪地朝下麵的樹林栽去,再下一秒衣領被大樹伸出的枝椏勾住,於是以一個超炫的姿勢懸空掛在樹梢上。 ̄口 ̄∥


    幸好直升飛機飛得很低,又幸好經過一片樹林,所以我才沒有摔成爛肉餅!


    我暗暗籲了口氣,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正在煩惱怎麽下樹,忽然眼前白影一閃,枝椏應聲折斷——我的煩惱解決了!


    因為後我一步掉下來的端木玉就掉在我旁邊的位置,兩人的重量相加,於是壓斷了那一整根枝椏……


    我摔下來的姿勢很慘很難看,右腳好像在摔下來的時候不幸扭到了。一時間,腦子裏全是痛楚和炫目的白光。


    上帝作證,端木玉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災星。否則怎麽會這樣克我?!


    “你沒事吧?”頭頂上空傳來他擔心的聲音,混著“稀裏嘩啦”的雨聲,甚是空曠。


    我抬起頭。


    他穿著白色的飛行員製服,戴著頭盔帽。由於全副武裝,除了身上沾的少許樹葉,沒有任何地方受傷。


    他蹲身來查看我的腳,帽子上的擋風鏡被雨水刷得全是白霧,我看不見他的眼睛和表情:“怎麽樣,你試試看能不能走動。”


    我勉強支起上半個身子。


    狂風暴雨早就把我一身都淋透了,全身濕答答地滴著水,頭發像爛抹布一樣貼緊了腦袋,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巨狼狽,何況手本來受傷,現在還扭了腳。


    “不行。”


    腳一沾地,(o≧﹏≦o)就痛得跟打了結一樣,我咬咬牙又坐下了。


    端木玉猶豫了一會兒,忽然將我耷拉在額前的一縷濕發拂開,摘下頭盔帽套在我的頭上。我這才看見他的臉,還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波瀾不驚中流露出一種擔憂的氣息,那是不同於往常的帥氣。


    “來。”他背對著我蹲下身。


    “……?”


    “這裏沒有空地讓直升飛機停機。雨很大,等救援的人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說了這麽一長串,意思不就是“避雨”嗎!實際情況我當然都分析得到啊!


    “我自己能走!”


    我扶著旁邊的樹幹再次站起,腳踝鑽心的痛楚讓我整隻腳都在顫抖,我隻好把力全都用在了另一隻腳,試著朝前走了一步。


    可是忽然身體一輕,身邊的景物轉了個方向——︽⊙_⊙︽我被端木玉攔腰抱了起來。


    “你幹什麽?!”


    他抱著我淡漠朝前走,高帥的身形在氤氳的雨霧中有種迷離的美:“你在逞強。”


    “我逞強關你什麽事!”


    “拖延時間,連累到我。”


    “你——”


    三步兩步抱著我穿過樹林,來到一棵蒼天大樹前。那樹真的好大好大,關樹身差不多就有一座小木房那麽大,正好下麵有一個樹洞。


    他抱著我走了進去。


    樹洞裏有幹草,還有一些動物脫落的皮毛,樹洞外是稀裏嘩啦的雨幕,以及被雨水衝洗得一幹二淨的樹葉和嫩草。呆在這樣的地方,居然會有種與世隔絕的安心感覺。


    他拍打著身上的雨水:“手機給我。”


    “你自己……”


    “我出門前換了衣服!”


    該死!他就這麽能洞悉人的想法嗎?


    我不情願地摸出自己的手機——粉色的外殼,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機身,幸好手機防水,雖然浸濕了也沒有關係。


    端木玉的手伸過來,眼神奇異地望著我。其實從高幽的莊園出來後,他看我的眼神就很奇異,仿佛想要透過我的眼睛洞悉一些我的想法。我不自覺地撇過頭,手指在碰觸到他指尖的那刻敏感地避開,手機滑落在地。


    掛在手機上的金魚掛飾居然一分為二摔開,從裏麵掉出一張尚端木瑾的相片!


    “滴”——


    對不起,我不小心把“我愛你”三個字發到了你的手機裏。如果你接受,請保留它;如果你不接受,請你,把它發還給我……


    “端木瑾,你真的超級無敵幼稚!”


    “我本來不幼稚的,因為愛上你,就變得幼稚了。……這是我買的金魚手機掛飾,隻有當兩隻手機貼近,才會發出歡樂的‘我愛你’鈴聲,否則,永遠都孤掌難鳴!”


    “連買的東西都這麽幼稚!”


    “金魚掛飾有內膽,裏麵放有我的相片。”


    “為什麽?”


    “因為你想我我又正好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就可以打開它看我啊……”


    “你會不在我身邊嗎?牛皮糖端木瑾也會有不在肖瑤瑤身邊的那一天嗎?”


    “也許吧……也許有一天你膩味我了,決絕地想要推開我,不管我如何做都無法挽迴。那麽,尚端木瑾就會從你的視線裏消失。即使你以後會後悔,也永遠不可能再出現。”


    雨唏哩嘩啦地下著……端木玉坐在我身邊……空氣詭異得窒息。


    忽然他慢動作地伸手,將金魚掛飾以及那張掉出來的相片拾起,裝好:“他是誰?”好像是漫不經心地詢問。


    我的大腦呈放空狀態。


    他逆著光看我,麵容恍恍惚惚在我麵前,聲音仿佛從好遠好遠的地方響起:“我想,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的腦子裏再度湧出關於剛剛的那段迴憶。


    忽然他將手機塞迴我手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機身被他的手捂得滾燙,好像可以燙傷我的手心……


    我茫然地望著他,他眼神犀利地看著我。雨下得讓人害怕。千萬滴晶瑩的雨珠,就像千萬隻端木玉的眼睛。


    他一定是一隻無地不鑽的穿山甲,狠狠地鑽進我生命的每一個縫隙……讓我無法逃避,更無法抗拒!


    “不如,你說說看吧。”他在我身邊坐下,口氣越發咄咄逼人,“說說看,相片裏的男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忽然非常感興趣。”


    我卻怕了……害怕迴憶,害怕在迴憶裏看到尚端木瑾更多的好,害怕看到我更多惡劣的一麵!那會讓我手足無措,讓我不了解自己是誰!


    可端木玉那樣逼人地看著我,等待我的迴答!


    “他是個討厭的無賴,又厚臉皮又纏人!”我的聲音變得奇怪,“因為他執意要把他裝有他相片的飾物掛在手機上,否則,就會一直一直煩我。否則,你以為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呢?”


    你希望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呢?端木玉!


    他沉默,很明顯這不是他要的迴答。他的神情慢慢變得憤怒和鄙夷:“你討厭他煩你?”


    “討厭!”他的表情深深地激怒了我,我的聲音猛地拔了個高調,就像機關槍一樣“噗噗”不停掃射,隻想同樣激怒他。從而,連自己說什麽都不知道——


    “討厭他自作主張地闖進我的生活。”


    “討厭他跟來跟去做粘人的小尾巴。”


    “討厭他總把愛掛在嘴巴,臉皮厚得原子彈打過去都能反彈。”


    “討厭他那些花哨幼稚的禮物和節目。”


    “更討厭他像蒼蠅怎麽也趕不走,哪怕你打他罵他折磨他,仍然惡心地說喜歡你……”


    耳邊不斷傳來雨水打在樹葉和草叢上的聲音。我果然達到我的目地,成功激怒他了!


    端木玉僵硬垂著頭,長長的劉海被雨水濡濕耷拉下去,遮住了眉毛和眼睛,看不見他的神情,可是卻能感覺到他全身都湧動著詭異的低氣壓。垂在身側的兩隻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因為用力過度而指關節泛白。


    一片長久的寧靜,隻有雨水“滴滴答答”敲擊樹葉的聲音。空氣冰冷而濕潤,無形地緊繃著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張力。


    仿佛誰輕輕一拉,就會碎掉。


    我揚起頭,看著雨線漫天落下,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濕潤了,鼻子也像被人迎麵打了一拳又酸又痛:“怎麽樣,這種人真的很討人厭吧!”


    忽然他站起來,不發一語,抓過那金魚掛飾朝最遠的地方擲飛出去,掛飾迅速被白色的雨幕淹沒了——


    他在我震驚的目光中淡然迴頭:


    “既然是那麽不好的迴憶,就扔掉吧。”


    我的心狠狠地、狠狠地揪緊了。(≧◇≦)端木玉,大白癡!


    3,我對你撒謊了


    2008,寒冬。


    距離尚端木瑾離開的夏天已經過了兩年。


    兩年,意味著七百三十個日日夜夜,意味著一萬七千五百二十個小時,意味著一百零五萬一千二百分鍾。我每天吃飯睡覺或者發呆占生命的二分之一,我每天至少會有十二個小時想起你。


    也就是說,從你離開到現在,我有五十二萬五千六百分鍾在想你。


    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個五十二萬五千六百分鍾?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就坐在我身邊,和我吃著同一份食物,不時用那雙星光般閃耀的眼睛注視著我。我不相信這所有的一切隻是我的幻覺。為什麽我等待的你還沒有迴來?


    為什麽沒人告訴我:你再也不會迴來?!


    2008.1.03,淩晨三點,胡同的舊房坍塌,我倒在等待的血路上,從此遺失了有個叫尚端木瑾的男孩。


    ……


    如星辰般浩瀚無邊的眼睛。


    清雅的櫻花草,熠熠閃光的孔雀胸針。


    ……


    我愛你。瑤瑤,我愛你。


    九百九十九束櫻花草。


    ……


    水晶球,破碎的玻璃。


    被鮮血染紅的櫻花草花瓣,妖豔而詭異,像惡魔咧開的辰口角。


    ……


    我第一次看見端木玉,也覺得這個男人帥得不像話,他28歲,很安靜,坐在那裏一下午,都不會說一句話,也不會笑一笑。但是見過的人,都覺得他靜靜坐在那裏,是一副很美的畫麵。


    他身後有幾縷陽光,很快就要照到他身上,他穿著黑色的衣服,和金色的光線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小心翼翼走到他對麵,他正翻看著一本什麽書,沒有抬頭看我,我很緊張地坐下來,調勻了唿吸,剛想開口,他卻抬起頭來看著我,他的眼睛有種很奇特的棕色,看起來眼睛很深,讓被看著的人感覺到很強烈的壓力。


    我有些不知所措,此時很想說些什麽來緩解氣氛,然而沒等我說出來,他就移開了目光,低頭繼續看他的書。


    陽光終於照到他身上,他一半的麵孔被光線暈染得有幾分詩意的朦朧。


    “崔先生,有一個認識的人,拜托我跟你說一句話。”我挪了挪身子,從另一個沒有逆光的角度看他,才覺得那是一個真實的人。


    他好像點了點頭,我沒有看清楚,因為眼前還有許多模糊的光暈。


    “她讓我告訴你,對不起。”我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


    他全身都顫抖了一下,視線驀然從書本上移開,轉而投到我臉上,直直盯著我的眼睛。我抓著一個什麽東西,輕輕往後退了一點兒。


    “她叫……肖瑤瑤。”我補充說,眼前終於能看清楚了,那一瞬間,我也看見他那種說不清楚的眼神,我形容不出,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麽心態去揣摩或者感受。但是我依然知道,即使我這個局外人,看見了那樣的眼神,也覺得心痛。


    我想肖瑤瑤這個女人,必定給了他難忘的經曆,隻是我和肖瑤瑤不算熟識,隻是為她轉告一句話而已。


    他之後便什麽話也不說,安靜地坐著,書本從他手中緩緩滑到地上,他也全然無所覺。我隻好上前替他把書拾起來,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不問我是不是願意聽,隻說給我講故事,性格裏的主觀自我一覽無餘。我可以拒絕,但莫名其妙覺得這個男人的故事很難拒絕,而且令人充滿了期待。


    “好的。”我點點頭,把書放在桌子上,在他麵前坐好。


    我想他要給我講的是他自己的故事,而且故事的主角就是他和肖瑤瑤。


    他未開口之前,我已經隱約覺察到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故事,如果完美的話,他也不會坐在這裏,也不會在聽見肖瑤瑤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出現那種眼神。


    他的故事開頭,是他和肖瑤瑤小時候的事情,他們三歲就認識,她是鄰居從孤兒院領迴來的孩子,身份不明


    他們並不是一出生就認識的。


    但是有一些人,隻需要用一眼去認識,就可以一生不忘了。


    那年的端木玉才三歲,並不懂事,不過那天是六一兒童節,一直工作很忙的爸爸也迴來了,和媽媽一起帶著他遊樂園,一天盡興之後迴來,發現新搬來的那家鄰居大門開著,裏麵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新鄰居是半年前搬過來的,姓唐。唐先生五十多歲了,風度翩翩,是退休的大學教授,他妻子很漂亮,才三十多歲。兩個人站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年齡相差很多,卻沒有道理的很相配。


    夫妻兩個很和睦,可是膝下無兒無女,是倆夫妻最大的心病。


    剛剛搬來的時候,唐太太看見端木玉,很是喜歡,這孩子生的明眸皓齒,唐太太誇他就像年畫裏抱著鯉魚的童子一樣可愛。


    因著他的關係,兩家人很快就熟稔起來,經常走動,平時端木玉的爸爸很少在家,唐家的飯熟了,也會叫他們母子過去吃,席間唐太太對端木玉是又哄又逗。


    可是這孩子實在不太可愛,那麽小的年紀脾氣倒是不小,任唐太太怎麽討好他,就是不給一個笑臉。


    唐太太一直發愁,她和唐先生很想要一個孩子,結婚這麽多年,幾乎天天想,可是這種事,偏偏又勉強不得。醫院的門檻都踏破了,孩子就是不來,也許命裏就沒有這個命。


    久而久之,唐太太倒不想自己生了,前幾天和崔媽媽聊天的時候,唐太太便說過要從孤兒院領養個孩子,已經在辦手續了。


    這會子聽見他們屋裏傳來孩子的哭聲,想必是孩子已經領迴來了。崔媽媽連忙拉著端木玉走進去。


    “芳姐,是孩子來了嗎?”


    他們走進去,首先看見唐家的客廳裏,放著大堆小堆的玩具,唐太太在客廳的地毯上,拿著洋娃娃逗一個小小的女孩子。


    唐先生在一邊,笑著搓著手走來走去。


    那個孩子很小,看起來也不過兩三歲,剪了很整齊的蘑菇頭,劉海齊齊貼著雙眉,臉兒圓得像蘋果,粉嘟嘟的。兩隻大眼睛,黑漆漆地,淚水不斷滾出來,她抬著胖嘟嘟的小手擦著眼淚,哭得好傷心。


    那便是端木玉第一次看見肖瑤瑤,他那個幼小的年齡,也覺得她很可愛,她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胸前有好大的蝴蝶結,隨著她哭泣,蝴蝶結一晃一晃的。


    “這孩子剛來,還認生呢。”唐太太一臉慈愛,拿了手帕擦著孩子臉上的淚水,“囡囡乖啊,你看媽媽給你買的洋娃娃,你看,還有蛋糕哦。”


    “真可愛!”崔媽媽蹲下去,忍不住讚歎,轉身對端木玉招招手,“小吾,快來看看你的小妹妹,以後啊,有妹妹和你作伴了。”


    端木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兩隻眼睛隻看著那個哇哇大哭的小女娃。崔媽媽笑道:“妹妹是不是很漂亮?長大了,給你當新娘子好不好?”


    崔媽媽和唐太太一起笑出聲,尾隨而至的崔先生也笑起來,拍拍端木玉的小腦袋:“乖兒子,還不過去哄哄你的小新娘。”


    端木玉上前了一小步,別扭地看了看幾個大人,再看看他的‘小新娘’,哭得很傷心的小女孩根本沒有看他,隻一個勁兒地哭。


    “她哭什麽呀?”他問,小小的心裏,似乎從她的哭聲裏,感染了某種悲傷。


    他從出生就生活在所有人的寵愛中,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所有人都寵愛他,他根本不明白,被送進孤兒院的孩子的心情是怎樣的。


    崔媽媽拉過他,在他耳邊小聲說:“妹妹親生的爸媽都去了很遠的地方,她很害怕,你過去抱抱她好嗎?”


    端木玉想了一下,走過去,站在她麵前,他比她高出小半個頭,需要低著頭,才能看見她的臉。


    長睫毛下的淚眼他看不到,隻看見不斷有淚水從卷翹的睫毛下流出,讓他看的很難過。他伸出手,用小孩子的小手臂把她抱在懷中,小嘴抿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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