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不急不徐地前進著,窗外的風景不停倒退,天空格外陰鷲,到了夜晚,更是下起雨來,天地茫茫,就算拚命睜大了眼睛向外看,也不過滿眼模糊。

    絕大部分旅客都已經在夜色和火車有規律的軌聲中沉沉睡去,袁斐雲卻無法成眠,怔怔凝望著手裏那個淩楓贈送的沙漏,數不清的迴憶閃過心頭。時計裏的細沙不停瀉下,瀉完了一翻轉,又不停瀉下,一如迴憶,憶完了,再從頭,又是一樣的迴憶。可是時間過去便不再迴頭,迴憶既成迴憶便不能重來,迴憶再甜蜜、再心痛,又如何!

    垂涎美色的譚鷹、沉默內斂的蒙毅、憨厚開朗的陽光、儒雅謙遜的王之……一張張麵孔在眼前交織,最多的,是瀟灑體貼的淩楓,點點滴滴,就如窗外這雨,綿綿不絕,勾起的,是辛酸、是隱痛、是哀傷。

    袁斐雲的臉緊緊貼著車窗,淚眼隨著雨水,一時模糊,一時清晰。列車一站一站地停靠,又一站一站地離開,夜一點一點過去,雨一點一點變小。淩楓所在的城市逐寸逐寸遠去,而家鄉在逐寸逐寸地接近。

    雨水不知不覺消失,窗外,白霧在山林間彌漫,火車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鳴笛,代替報曉的雄雞,劃破了灰茫茫的天空,一線金色的陽光穿透濃霧,向人間宣告了黎明降臨。

    袁斐雲不自覺地抬起頭來,視線緊緊追隨著窗外緩緩升起的朝陽,鼻頭一酸,想流淚,卻綻開了笑容。悲傷似乎已被夜雨帶走,卻有種新的感動在心頭湧動。

    生命既不能重來,為什麽還要把未來也搭進去,為昨天以前的迴憶殉葬!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任何人,都隻能活在現在而已!

    當明豔的太陽高高懸掛空中,袁斐雲終於隨著潮水般的人流走下火車,走出站台,走在了迴家的路上。

    “啪”的一聲輕響傳來,手中一沉,拉杆箱的一隻輪子竟脫落了。袁斐雲暗叫一聲“倒黴!”,蹲下身子查看,原來是螺絲斷了,毛病挺簡單,急切間卻沒法修。

    “我來幫你修吧!”忽然有個好聽的男孩聲音鑽進了袁斐雲耳朵。

    “謝謝……”袁斐雲循聲轉頭望去,陡然呆了一呆,那是個高大得可以用熊腰虎背來形容的帥氣男孩,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裏蓄含著暖人的溫柔。他的聲音或許沒有淩楓那樣迷人,他的容貌或許沒有淩楓那樣惑人,可是有種似曾相識的奇異感覺一下漫上她的心頭,令她感到了幾許親切和欣喜。

    “咦?你隨身還帶這種東西!”袁斐雲驚訝地發現那男孩從挎包裏拿出了螺絲批和一枚嶄新的螺絲。

    “我有經驗啊!”男孩笑著拍了拍身旁那個屬於他自己的大拉杆箱:“這東西的輪子特容易壞,我都修成習慣了,所以……這叫有備無患。”

    看著男孩熟練的修理拉杆箱的輪子,袁斐雲忍不住說了出來:“我好像見過你。”

    “拜托!你怎麽連我也給忘了!”男孩忽然無奈的望了她一眼:“袁斐雲同學,我們是小學同學,好不好?”

    “啊!”袁斐雲一下滿臉飛紅,趕忙拚命在小學時代的記憶裏尋找眼前這男孩的身影,拚命搜索他的名字,一麵拖延時間的隨口發問:“你也是剛下火車?放假?”

    “對!”男孩爽朗的笑著迴答:“我剛從上海迴來。”

    “上海?你在上海讀書?”袁斐雲驚訝更甚:“是哪所學校?”

    “你猜呢?”男孩笑而不答。

    “不會是最有名的那座吧?”袁斐雲不信的問。

    “猜對了!”男孩大笑。

    “啊——簡直無法相信!”袁斐雲瞪大眼睛,輕聲叫了起來:“我明明記得有一迴數學考試,全班都考得不錯,就你不及格,氣得老師當堂讓你罰站……”

    “喂喂!你不是吧?”男孩有點氣惱的打斷了袁斐雲:“我小時候那麽多英雄事跡,你就惟獨記得我這件事?!”

    “你的英雄事跡很多嗎?”袁斐雲忍不住咕噥:“我怎麽沒印象!”

    “好!”男孩臉上露出了惡狠狠的笑容:“我會一件一件說給你聽,惡補你的小學記憶!首先是——我的名字,你究竟想起來了嗎?”

    “沒!”袁斐雲很幹脆的迴答。

    “撲通!”一下傳來有人倒地的聲音,驚起廣場的飛鳥,“撲棱棱”迎著朝陽飛上了天空,朗朗的、年輕的笑聲迴蕩在明媚陽光下,看到他們的人都不禁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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