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早下船直到正午時分,張龍一行才獲準重新纏上兜襠布,被家丁領出休息廳帶到公館後方的訓練場,正式接受主人的檢閱。


    和《斯巴達克斯》裏差不多,依森哈德訓練場也是位於主人宅第後麵的大院子,滿地黃沙,後麵就是懸崖,不過這懸崖下麵不是山穀,而是波濤滾滾的雙子海,往下一看令人心驚膽戰。


    依然與《斯巴達克斯》如出一輒,公館主人,訓練師依森哈德威嚴的站在公館二樓露台上檢視著訓練場,隻不過身邊可不像巴提亞圖斯那樣有雍容華貴的女主人陪伴,而是垂手立著兩名姿容俏麗的女奴。


    「新兵,立正!」凱鬆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公館後門,手持皮鞭邁著偉岸的步伐走到新人隊列之前。已獲得兄弟印記的正牌角鬥士們也都圍好了兜襠布從休息廳或宿舍出來,集合在教練身後。


    「聽好,從這一刻起,你們邁進了一個偉大的地方,一個把凡人變成神祇的地方,一個追尋榮耀的地方,也是一個地獄般的地方!是成為角鬥士,麵對競技場的考驗,還是慘遭淘汰,在鐵籠裏悲哀的死去,就全看你們的造化了。現在,見過你們的新主人!」凱鬆大手一揮,指向露台,正牌角鬥士們立刻高舉手臂,齊聲發出雷鳴般的歡唿:


    「依森哈德!依森哈德!依森哈德!」


    依森哈德招了招手,以示迴應。角鬥士們齊刷刷的安靜下來,等待教練繼續訓話。


    「我們的主人,依森哈德,曾經也是一名光榮的角鬥士。兩年前在王都崔斯特瑞姆,李奧瑞克陛下登基大典之上榮登戰神之位,被國王欽賜自由之身!所以,你們是在戰神的庇佑之下受訓,多麽幸運和光榮啊。總有一天,新的戰神會出現在你們當中,偉大的道路,就從這裏開始!好,新兵們,迴答我:你們腳下是什麽?」


    新人們看著腳下的黃沙,麵麵相覷,張龍卻心中大樂:《斯巴達克斯》裏早有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了。


    「是血淚澆灌的神聖土地!」張龍得意洋洋的上前一步,大聲迴答。嘿嘿,這迴不管是教練還是主人,都肯定記住我張龍了吧!


    「說的好!」凱鬆大吼一聲,隨即盯住他的眼睛:「可是,不管你曾經在哪個場子受過訓,到了這裏一樣啥也不是!告訴我,小子,你的武器是什麽?」


    張龍暗暗叫苦,早知是這個結果就不出風頭了,這明擺著是教練認為他曾受過訓練,準備試試他斤兩的節奏麽。


    「長矛,教練。」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他腦中迴想著從弱智家丁張龍那裏繼承的矛法,勉強答應道。


    「方陣式?好!瑞克撒特,對陣張龍!訓練用劍,盾,矛,就位!」


    在一旁聽令的打雜奴隸趕緊搬來武器箱,從裏麵取出這些簡陋卻像模象樣的訓練用木製器械:一把羅馬式短劍,一麵長方形大盾和一杆七呎長的棍子充當長矛。


    張龍隻得接過木矛,站到場地中央拉開架式,心裏噗噗亂跳:穿越前的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會有這個種,那時他是個人見人欺的熊包,小學中學一直都是校霸們的提款機。然而越是這樣的人,心中就越有一個強者的夢想,穿越小說的主角們正是他寄托這一夢想的地方。而現在,主角是他自己,現在他既有身板又有武技,難道真的要在這裏一鳴驚人麽?


    瑞克撒特也挺劍舉盾站到他對麵,臉上帶著嘲弄的笑。


    「來吧,黃皮佬!」肌肉大漢用木劍敲著盾麵挑釁,「不用喊開始了教練,隨他什麽時候往上衝!」


    事已至此,張龍別無選擇,而且他心中也還是有幾分自信和期待的:穿越者對陣沃薩姆的冠軍,來吧!


    張龍大叫一聲,弱智家丁熟練的矛法和自己的意識,動作竟融會得渾然天成,好一記犀利的突刺,直奔瑞克撒特麵門而去。


    然而,瑞克撒特隻是微微一笑,張龍的信心變瞬間被打成了七八瓣掉地上摔稀碎:但見他上前踏步,大盾輕輕一抬,長矛不但被擋住,還被巧妙地卸了力道直拐上天,張龍尚在驚愕當中沒迴過神來,瑞克撒特的短劍已然斬向他下盤。饒是張龍反應奇快,迅速騰空躍起躲了過去,兇猛的盾擊卻接踵而至。半空中的張龍避無可避,被轟了個正著,當場鼻血橫流,撲通摔在地上。眼見瑞克撒特的木劍向自己咽喉斬下,他及時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雖然有些屈辱:舉起右手,並排伸出食指和中指,以示投降。


    瑞克撒特哈哈大笑,扔下劍盾迴到角鬥士的隊列裏。凱鬆目光如炬看著張龍,搖頭道:「還以為你受過訓練,結果隻會些看家護院的三腳貓功夫,真是可悲!瞧你這樣子,肯定沒少當過觀眾,那麽從現在起給我牢牢記住,以後上場搏命的可是你自己!起來,歸隊!」


    張龍失魂落魄的站起迴到隊列,心中無比的淒涼:好不容易穿越了,又來到一個自己那麽熟悉的世界,獲得比原來強百倍的身板,本來覺得逆襲的時候到了,結果萬萬沒想到居然一個照麵就被秒殺!他幾乎就想自暴自棄了,可是想到剛剛在美少年那裏看到的被拋去打鐵籠黑拳的可憐蟲,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鐵籠可不是人去的!《斯巴達克斯》裏,主角曾被主人巴提亞圖斯扔進類似的地方。電視劇裏展現的冰山一角已經令人心驚膽戰,讓他親身經曆的話,打死他也沒這個種!


    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實實接受角鬥士訓練吧,沒準自己會是個成長型的主角呢?


    隨波逐流,也是張龍在原先世界養成的優秀品質之一,不求上進,隻求不吊車尾。靠著這個品質,他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二十幾年,考上個非常一般的大學,畢業後在社會底層過著勉強餓不死的日子,每天在乞丐和農民工的身上找優越感。


    至少現在,老子還算是半隻腳踏入了角鬥士的門檻,比打雜奴隸強多了!


    張龍的自我安慰果然有效,心情瞬間大好,而凱鬆的訓導也就此拉開了帷幕。


    「作為一名角鬥士,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肌肉!」教練威嚴的訓誡道:「肌肉,代表你們的體能和觀賞價值。當觀眾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首先注意的不會是你的技巧:因為你還根本沒展示過。他們會根據肌肉決定對你的好感有多少,這直接決定了你首戰失敗後能否活下去。而新人的首戰,一半都會失敗!聽懂了麽?那麽,一切就從肌肉開始吧!」


    張龍本以為接下來就是魔鬼訓練,萬萬沒想到肌肉鍛煉的第一項挑戰居然是:吃飯!


    新人們被帶到休息廳旁側的露天食堂,自有打雜奴隸安排他們坐在最靠外緊鄰訓練場的那排長凳上,並發給他們每人一份相當不錯的食物:鬆軟可口的大號白麵包。


    「麵包,是食物的基礎。」教練在他們身後遊走著說:「隻有每頓吃下一整塊麵包,才能滿足接下來的訓練需求!」


    本以為這樣已經夠可以了,畢竟是奴隸麽。可沒想到麵包剛發完,另兩個打雜奴隸走了進來,又給他們每人一大塊醃牛肉!


    「肉,是力量的源泉。」凱鬆繼續講解角鬥士膳食:「隻有吃夠足量的肉,才能長出足夠多的肌肉,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這可真是在地球都很少能吃到的美食啊!張龍狼吞虎咽的啃了起來,直到最後一波打雜奴隸發給他一捆大大的卷心菜葉子。


    「蔬菜,是健康的保障。」教練的美食課終於告一段落:「它可以讓你不生各種奇奇怪怪的病,讓你的皮膚平整,不會沒等受傷就先長一堆亂七八糟的疙瘩瘡!好,把這三樣東西通通吃光,這是你們成為角鬥士必須的食量,剩下一點,就等著進鐵籠吧!」


    天啊,不會吧?張龍傻眼了:這麽多,幾乎夠他吃一整天了,他這麽「袖珍」的體型,哪能跟費屈瑪那樣的大漢比啊?可是一聽吃不了要進鐵籠,他隻能咬咬牙,狠命的吃了。再看體態跟自己相仿的海珊,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卻也毫無辦法的狂吃著。剛開始還相當的美味,吃到最後食物幾乎溢到嗓子眼,灌了好幾口水才算沒吐出來。


    一刻鍾後,天天祈禱的謝爾蓋和一個東陸來的新人嚎哭著被家丁架走了,還好,沒有張龍,海珊也相當驚險的幸免於難。


    挺著鼓鼓的肚皮,真正地獄般的訓練開始了。


    角鬥士的入門訓練根本不傳授任何格鬥技巧,完全是練肌肉。整個下午新人們都在重複著極其單調的機械運動:負重蹲起,俯臥撐,仰臥起坐,最後是像《斯巴達克斯》裏一樣扛著沉重的石塊走圈圈,像驢拉磨盤一樣,一直走到太陽下山。眾人累得精疲力竭,大汗淋漓,幾乎每個人都曾差點虛脫過去,然而最後還是在教練的皮鞭和斥罵之下堅持到了最後。


    「啪!」終於,凱鬆狠命的一鞭抽在沙地上。


    「訓練結束,開飯!」


    依然是和午餐一樣的食譜和份量,這迴卻吃的相當舒服,一個下午的超負荷訓練不但把中午吃進去的能量消耗殆盡,反到將每個人都累得饑腸轆轆,可以說張龍從小到大都沒吃得這麽香過。不過令他相當欣慰的是,這個身體實在是很給力,看起來似乎比那些東陸西陸乃至野蠻人漢子們單薄了些,耐力卻好的出奇,雖然也累得幾乎脫了層皮,至少沒用中間停下來喘氣,整場訓練下來隻有他和立誌當戰神,拚命努力的費屈瑪沒挨教練的鞭子,甚至在最後下課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庫爾溫對他倆這對難兄難弟露出一個讚許的眼神。


    中學大學時那殘酷的軍訓果然還是有一定作用的:穿越給了他良好的身體素質,精神上極強的忍耐力卻是當初烈日下站軍姿,踢一步一動磨練出來的。


    吃罷晚飯,新人們被帶到馬廄旁條件最差的宿舍休息。這個鬼地方隻能用髒亂差形容,隔壁不時飄來馬糞和腐草的氣味。勞累了一天的新兵們這才有機會互相熟絡,在火盆邊彼此攀談起來。


    「幹!」首先破口大罵的就是費屈瑪,這個直腸子的野蠻人漢子絲毫不掩飾他對瑞克撒特的不屑:「甚麽狗屁冠軍,竟敢瞧不起我們北國的漢子,看我努力訓練,早晚打得他滿地找牙!」


    海珊卻輕蔑的一笑:「就憑你?死在瑞克撒特劍下的野蠻人少說也有一打了!你以為『沃薩姆冠軍』這個名號是白來的麽?」


    「甚麽?」新人們大驚失色,紛紛圍到海珊身邊。


    「想當初,我還是個自由人的時候,」海珊得意的滔滔不絕起來:「那時的我,經常從魯?高因搭便車來坎德拉斯,對每一場大型角鬥賽事下賭注贏錢,沃薩姆的瑞克撒特絕對是整個王國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不出意外,他早晚會成為下一位坎德拉斯戰神!」


    費屈瑪嗤之以鼻:「哼,十有八九是浪得虛名!」


    「不,大塊頭。你是否知道,在坎德拉斯南方的森林裏,有一個和你們野蠻人齊名的大力士種族,叫做『茂林人』?他們有著火炭一樣顏色的皮膚,比你們還要強壯,個個都是不要命的戰士!」


    海珊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極度崇敬的表情:「那是我差點連兜襠布都輸掉的一次。瑞克撒特在截路城客場對戰兩名茂林人角鬥士:布雷克兄弟!兩個人都是城堡一樣高大,傳說中刀槍不入的怪物。沒有人認為瑞克撒特會贏,我也不例外,在布雷克兄弟身上押上了我的全部家當!」


    眾人聽得入了神,海珊咽了口唾沫,繼續講道:「結果,競技場上的瑞克撒特麵對這一對巨人,絲毫沒有恐懼。他的大盾高高揚起,硬扛下兩兄弟手中巨槌不下百記重擊!乘著他們砸得紅眼,失去理智的時候,瑞克撒特突然抓個破綻,猛的從老大的胯下滑過,一劍砍斷了巨人的禍根!天啊,我至今忘不了那可怕的嚎叫聲……」


    費屈瑪不屑的撇嘴,眾人卻聽得嘖嘖稱奇,張龍也不例外。雖然這個場麵和《斯巴達克斯》裏瓦羅向主角講述克雷克薩斯事跡的橋段很像,但明顯更加扣人心弦。


    「接著,瑞克撒特順手一盾牌砸在那家夥的腿上,當場把他打得跪在地上,然後短劍便插進了他後頸,拔劍時那血直接噴到將近十碼高的空中……聖光啊!接著,就看老二狂吼著向他衝過去,我的天啊,知道嗎,瑞克撒特居然在笑!真的,在笑!老二的大槌猛的一記順劈橫掃過去:這是茂林人的絕招啊,我曾看過兩條像費屈瑪那樣塊頭的大漢被這樣的一槌打得像樹葉一樣飄高高啊!結果你猜怎麽著?瑞克撒特跳過去了!能想到嗎?穿著全套沉重的古典角鬥士裝備,居然能跳那麽高,直接從大槌上跳過去了!然後盾牌就那麽硬生生砸在老二的臉上,那鼻血噴的,嗷嗷的啊!然後短劍『噗哧』一聲就插進了老二的嘴裏,一直從後腦勺透出來!全場都沸騰了!聖光啊!雖然那天我輸得差點連兜襠布都沒了,能看到這麽精采的比賽,也值了……」


    除了嗤之以鼻的費屈瑪,眾人完全沉浸在海珊的講述中,張龍的心情更是沉到了穀底。他可不是斯巴達克斯,如果說海珊就像是奸詐的阿舒爾,那麽自己現在的角色頂天就是個瓦羅,早晚得成為斯巴達克斯的墊腳石,而費屈瑪,則已經稍稍顯出主角的鋒芒了!


    唉,命怎麽能這麽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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