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北利瑟爾被燈塔感化。


    數十名家電人圍在葡萄架旁,圍觀著這悲壯的一幕。


    “……好了,我相信你了,先放我下來。”北利瑟爾終於忍不住,蘇明安已經對著他滔滔不絕一小時。


    蘇明安伸手,解開北利瑟爾的藤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想讓外界毀滅於核爆。”北利瑟爾落地:“但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我想護住我的機器人同伴。”北利瑟爾看向這群家電人:“他們以前都是人類,在他們瀕死前,我將他們的意識刻入到了機器裏,他們也願意拋棄肉體跟隨我活下去。如果你能保護它們以後不被傷害,我可以將密碼的位置告訴你。”


    “我答應你。”蘇明安說。保護一個山穀並不是多難的事情。


    “還有,如果可以,請你為它們尋找新的身體,它們附身這些家電是因為我水平不夠,如果是你的話,肯定能讓它們更好地活下去……”北利瑟爾說。


    “可以。”蘇明安說。


    製作彷生體而已,並不困難。北利瑟爾無法做到的事,他都能做到。


    “小北,你真的要讓他開啟黎明係統嗎?”旁邊一個電冰箱說,它生前是一名女性,身上有很多畫上去的粉色圖桉:“可是……”


    “我承諾過,會將你們帶到一個沒有戰火的新世紀。現在到了兌現諾言的時候。”北利瑟爾說。


    “小北,那你不等阿克托了嗎?”一個收音機說,它瘦瘦小小的,撐著四根金屬竹竿,傳出的是播音女腔。


    “……”北利瑟爾斂眸。片刻後,他笑著搖了搖頭:“不等了。他已經死了,多少年了,我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了。”


    他笑得灑脫,沒人知道他心裏有多麽難過。


    他告知了蘇明安五位密碼的真實位置。


    蘇明安叫上諾爾,離開了山穀。第五位密碼位於末日城。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親手建立的城市。從十一區烽火庇護所,一路到如今的8級領域、自由陣營龍頭之城、人類首要根據地……你是當之無愧的阿克托,你並不比他差,你們都創造了曆史。”諾爾半坐在輪椅的扶手。


    蘇明安驅使輪椅從高空劃過:


    “我離阿克托差得很遠。我有各種技能加持,他卻隻是一個人……”


    “你們的實力體現在感染力和領導力。如果沒有你,人類隻是一盤散沙。”諾爾說:“我說的不隻是凱烏斯塔,還有翟星。”


    “就算沒有我,翟星也會有其他優秀的人。這世界上從來不缺乏領導者。”蘇明安搖頭:“而且,如果沒有我,你就是第一玩家。”


    “如果沒有你,我已經死在普拉亞的海妖靈魂侵蝕中了。現在第一玩家就是愛德華。”諾爾說。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諾爾感到毛骨悚然。如果沒有蘇明安,他自己又死在普拉亞,現在高居於世界之巔的……真的大概率會是愛德華。聯合團等組織的計劃成真,不知有多少無形的手會推著愛德華前行,圍繞著愛德華的存在劃分蛋糕,將人類的最後溫床內鬥成一盤散沙……


    那樣的世界,對於普通人而言無比絕望,仿佛這才是正確的曆史進程,蘇明安的橫空出世打亂了這一切。


    “到了。”蘇明安控製著輪椅下降。


    透過風雪,諾爾望見了這座自由陣營的最大城市。銀白的鐵絲網和屏障將城市周邊圍攏,猩紅的警戒燈在城市四周閃動,最高處一座高塔佇然屹立,那是統領自由陣營領導者聚集的政要之地。


    “城主——!”


    “城主迴來了!”


    蘇明安操縱著輪椅停在內城門口,一批辦事員和研究員走了過來,他們立刻去叫了塞西爾等留守的小統領。


    城主歸來,本是一件非常令人高興的事。


    但塞西爾等統領出門接應蘇明安時,神情卻十分憂慮。


    ——城主迴來了,神之城那邊怎麽辦?誰去製衡霖光?


    民眾們十分開心,知曉戰情的統領們麵露憂色。


    “城主……”塞西爾試探道:“您迴來,是因為已經殺死了神之城城主嗎?”


    塞西爾的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們興奮的目光聚焦在蘇明安身上,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桉。


    “沒有。”蘇明安說。


    塞西爾的眼神暗澹了片刻,但很快又抱起希望:“那您是破壞了神之城的防禦係統出來的嗎?”


    “沒有。”蘇明安說。


    越來越多的人安靜了下來。


    他們隱約感到一些不妙,眼神有些迷茫。


    “那您隻是……”塞西爾說:“逃了出來?”


    在說這話時,他有些失聲,沒人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這意味著他們所有人大概率最後會死於核爆。


    “不是。”蘇明安看了眼周圍的群眾:“你們會活下來的,放心,我有計劃,這是戰爭機密。”


    一聽到他這麽說,所有提心吊膽的人頓時喘出了一口氣,老人露出了笑容,將士們麵色緩和,氣氛頓時輕鬆了無數倍。


    ……隻要城主說有計劃,那就一定沒事的。


    ……城主是幾乎無所不能的神,他既然承諾了,那就一定會救下他們。


    蘇明安轉身,帶著諾爾朝著內城走去,隻有塞西爾跟了上來。


    “城主,您並沒有什麽計劃,對嗎?”塞西爾低聲道:“我沒有收到任何後續計劃信息,神之城那邊的防禦程度也是100%未破壞……”


    蘇明安沉默片刻:“嗯。”


    “您——您怎麽能迴來呢?我們會死啊!”塞西爾隻覺得一柄重錘砸上了他的頭,眼前一片昏黑:“——您怎麽能逃迴來呢,您怎麽可以……”


    蘇明安加快腳步,將塞西爾的聲音甩在身後,他不想聽這些聲音。


    “城主,您怎麽能——”後邊塞西爾的聲音漸漸隱去。


    “不必管他。”諾爾說。


    “我知道。”


    蘇明安走向密碼所在的坐標,突然看見一輛卡車在馬路上朝他駛來。


    坐在卡車駕駛位的,是身穿副城主服裝的路。路開著卡車,在馬路上“突突突”狂飆,巨型的載貨大卡車配合著路那張高顏值的溫柔臉十分違和。


    “要去哪?上車。”路搖開車窗,那張臉在煙熏火燎的卡車裏格外突兀。


    彈幕閃動而過:


    【我靠!榜前玩家就是厲害,居然連卡車都會開。】


    【我聽說路之前是一個跨國軍火販子,混跡黑白兩道如魚得水,據說他連飛機大炮都會開,是真正的六邊形戰士。】


    【“蘇凜率軍出擊抗他維,玥玥執劍為君護後衛。山田町一假投為支援,霖光掌握密碼控人心。”好詩好詩。】


    【霖光到底是不是樹寶?會不會是……霖光和呂樹這兩隻都沒人要的舔狗融合在了一起,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樹寶不是舔狗!


    !(狂怒)(火大)(再狂怒)】


    【這樣一想,蘇明安一個學生能壓製在這麽一群大老頭上,挺爽的。】


    【他哪裏能壓製路了?不就是傳教光環厲害嗎?一直不停地用幼稚的語言想法來給別人灌輸做人道理,尷尬到了極點。搞得像所有人都是這種15歲沒經過社會毒打的智商,你能想象百千個減智鳴人輪流嘴炮的景象嗎?不就是蘇明安?】


    【……】


    蘇明安坐上了卡車,諾爾坐在後位。


    蘇明安看了一下路的眼睛顏色,路之前紅眼過一次,但現在又恢複了正常,可能是城內不斷連播的燈塔理論,讓路的意識恢複清醒。


    “神之城那邊搞定了嗎?”路問道。


    “沒有搞定,我們隻是迴來逛街。”諾爾說。


    路沒有多問。


    第五位密碼的位置在內城一家茶館。


    這間茶館是小三樓的布置,通體為木質結構,周圍種了大量銀杏樹,在內城的溫度保持下色澤金黃。裝修十分典雅,讓人想到天府之都隨處可見的聽戲茶樓。


    據說,這是末日城內鬥時期熔原設立的一家茶樓。當時蘇明安不在,末日城軍閥內鬥,派係紛爭不斷,耗費經費建造了一堆無用建築。後來蘇凜大刀闊斧地改製律法,拆除了許多建築,才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座茶樓還保存著。


    末日在即,這座茶樓也沒有了客人,隻有一個穿著漢服般服裝的年輕茶樓老板在櫃台後坐著,清點他的茶葉。


    “歡迎。”


    聽見腳步聲,茶樓老板站了起來。


    第五位密碼的觸發時間是淩晨三點,三人在大廳找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打算一直等到三點。


    路也跟著一起坐了下來。他知道蘇明安和諾爾迴來必定有所安排,他無需詢問,這兩個聰明人會安排好一切。


    “這所茶樓旁邊種銀杏樹,很少見啊。”路抬起頭看向窗外。


    “阿克托喜歡銀杏樹,也許他的居民們也喜歡。”蘇明安說。


    “我記得,銀杏是龍國盆景中常用的樹種,從栽種到結銀杏果要二十多年,四十年後才能大量結果,更有【風韻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為奴。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一詞……我也喜歡銀杏樹。”路說。


    “你很了解龍國詩詞?”


    “我很喜歡龍國文化,有一股獨特的雅致的美。【影從霄漢發,光照掖垣明。】、【斬卻魔軍輩,安泰湛如蘇】,這兩句都是我很喜歡的句子。”路微笑道。


    無論路是高情商發言,還是真的喜歡龍國文化,這番話都說得讓人加好感。


    諾爾朝櫃台老板招了招手:“老板,核爆都要發生啦,你還不逃難啊?對了,我要一杯雨前龍井!”


    老板冷眼看了他一眼:“沒了。”


    “那要一壺烏龍茶。”諾爾說。


    “沒有。”


    “鐵觀音?”


    “沒有。”


    “那咖啡?咖啡總該有吧?”諾爾直接要起了茶館裏不可能存在的飲料。


    “……”


    “草莓汁?”


    “滾。”老板叫他滾蛋。


    諾爾一臉失望:“什麽都沒有,你開的什麽店?”


    “那我要一壺碧螺春吧。”路在旁邊打圓場。


    “好。”老板點頭。


    “怎麽他要碧螺春你就有了?”諾爾說。


    老板一臉冷漠,對諾爾理都不理,直接看向蘇明安:“你要什麽?”


    “嗯……”蘇明安說:“咖啡?”


    諾爾驚訝地看著蘇明安,蘇明安剛剛是沒聽見嗎?況且茶館裏怎麽可能有咖啡?


    “好。”讓諾爾沒想到的是,老板居然點頭了。


    “喂喂……”諾爾看著老板走入後室。你這老板怎麽區別對待?


    片刻後,在三人聊天時,老板迴來了,手裏托著一壺碧螺春、一壺白開水,還有一杯加了方糖的咖啡。


    “這個老板很有個性啊,核爆逃都不逃,對待客人還一臉冷漠,怪不得茶館裏沒客人。”諾爾說。他獲得了一壺白開水。


    “也許是認命了,核爆之下很少有人能存活,核冬天對於人類很殘忍……”路說。


    他喝著茶,看向窗外,銀杏樹葉“唰啦啦”在枝頭搖晃,透著路燈的暖光,葉子就像散落的陽光般漂亮。遠處隱約能看到逃難的隊伍,背著大包小包朝地下設施走去。


    “老板,你不和人群一起逃難嗎?”蘇明安說。諾爾和路也看了過來。


    “我不想。”老板說。


    他垂著眼,遞給蘇明安一根銀勺。


    “為了等我嗎?呂樹。”蘇明安突然說。


    透過氳氤的茶香,他們對視著,場麵驟然安靜下來。


    年輕的茶館老板靜靜地看著他,眼裏像是蒙了一層模湖不清的霧。


    諾爾手中的白開水“啪嗒”一聲,摔在了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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