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沫反笑道:“六妹妹接下來是不是想說,是我和大哥一塊縱火,要燒死你呢?”


    看著景沫洋溢的笑顏,景秀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道:“昨夜,大哥是有來看我,他先進來之後,和我聊了稍許,便離去了。過了會,大姐姐又走了進來,還與我起了口角爭執,大姐姐見我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不僅惡語嘲諷,還幾次對我動手。看我拚勁反抗,便順手拿案幾上的燭火,欲要燒死我。”


    景沫神色一冷:“你編造的故事真是動聽!”看到景秀也在故作淒楚的神色,她冷笑道:“六妹妹不覺得這番話漏洞百出嗎?你都已受到家法杖刑,躺在地上不動,我還枉費神力的去縱火燒死你,這合情合理嗎?”


    景秀聽她問出這句,唇角兩邊微翹起好看的菱角來,道:“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眾人聽她二人一言一語,針鋒相對,全靜了下來聽著。


    話到景秀停頓處,景沫不出聲,其他人也留神聽得認真。


    旁的二太太倒突然問:“景秀的話我真是聽不懂了?”


    二老爺扯了扯二太太的衣袖,暗示她少張聲。這是大房的事,能避則避。


    但二太太非要和二老爺對著來,自從景月進宮後,她變得患得患失,總是擔心依景月的性情,在宮裏活不下去。她也從景月臨走時的話中,了解到景月會進宮,全是景沫背地裏搗鬼!


    她早覺得,景沫自幼長在大嫂身邊,什麽手段沒見識過,哪能是表麵看上去的心善。


    她也曾屢次提醒景月,讓她少與景沫來往,偏景月一根筋,為了在大房裏生存,總想著巴結大嫂和景沫,才會被景沫利用。


    轉念一想,景月有今日下場,全都是她做的孽啊!


    昨日聽聞府裏出了大事,她就立刻趕來了。


    為的是要幫自己女兒出一口惡氣。


    景秀見二太太幫腔,目光望向二太太身上,原本蠟黃的麵頰變得越發暗黃,比霍氏還顯老。


    想著過去二太太一心要讓景月認她,迴到她身邊,如今景月卻被送進宮,也許一輩子都看不見人,才有憂心成疾,衰老憔悴。


    二太太見景秀望過來,她勉強展了點笑,走到景秀跟前,顫抖著握住她雙手道:“景秀,當著這滿屋族親,有話就直說,你父親,還有二嬸嬸我,都知你是個懂事的,不會胡亂捏造冤枉人,快把你所受的苦楚,一幹兒道盡了。”


    說著,許是太過思念景月,看著景秀在這家裏無依無靠的景象,便又想起景月,不由眼角泛起點點淚光:“可憐你這孩子自小就沒了姨娘,迴了家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竟沒個人幫你說話。二嬸嬸不懂大道理,上不得台麵,不能為你做主,但總是站在你身邊。好孩子,把話說清楚吧!”


    二太太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讓景秀著實觸動,她含笑著恭敬道了聲謝,轉眼望著景沫道:“大姐姐之所以會想燒死我,無非是認為我對母親下毒,卻沒被送到衙門逼供,反而隻是在宗祠挨了五大板子,她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懲罰太輕了,便想趁機燒死我,來個死無對證。”


    “你的臆想之言,真真是荒謬之極!”景沫的身子禁不住顫抖,發出的聲音也是帶顫的。


    “是不是荒謬,過會大姐姐就能知道了。”景秀看她隱隱動怒之勢,忽然打斷她的話,臉頰上浮現出了淡薄的紅暈,一抹溫和的微笑隱隱若現,炫亮如光。她定定地看了景沫一會兒,眯了眯眼睛,薄唇微啟,吐出了無比清晰幾個字:“對母親下毒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大姐姐。”


    這話一落,不少人暴跳如雷,若是剛剛景秀說景沫燒宗祠,還有些可信。


    但這會矢口否認昨日才承認的話,哪個會輕信。


    三叔公拄著拐杖直跺道:“滿口胡謅!大夥兒聽聽,這丫頭隻怕是瘋魔了,渾說一氣的指摘人,昨日親口說對韶華下毒,今兒就冤枉到景沫頭上。我看她的話顛三倒四,不倫不類,簡直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底,什麽話都被她說盡了!”


    景沫咬住銀牙,滿腔的氣焰發不出,憋在心裏,聽到三叔公出頭,她適才斂了怒色,眉眼瞬間由怒轉哀,“我真不知哪裏得罪了六妹妹,由著她顛倒是非的冤枉我,沫兒隻求幾位叔公們為我討迴公道。”


    語罷,就要跪下。


    被三叔公攔住道:“別矮了氣勢,景秀這丫頭瘋言瘋語的,一會這樣,一會那樣,隻當我們幾個老頭子真老糊塗了,好糊弄不成,還欺壓到景沫頭上,你眼底有沒有尊卑!”


    三叔公疾言厲色,怒目瞪著景秀。


    景秀不慍不惱,反而道:“昨日的情境大家還記得嗎?大姐姐拿出我親手為母親繡的暖膝,說裏頭有藜蘆藥草,能致使母親的頭風發作。我承認,裏麵確實有藜蘆,藜蘆能治腿寒,懂醫的大夫們想必都清楚這味藥草,但隻憑藜蘆真的能誘發頭風嗎?”


    她目光從眾人麵前掃過,落在遠遠立在一旁的廖大夫身上,躬身問道:“廖大夫,還請您作解一番。”


    廖大夫是個外人,不過常年來府,早和傅正禮和霍氏交好,因霍氏常請他來府看病,對他信賴有加,所以府裏上下都對廖大夫尊敬。


    他的話沒有人不會信。


    廖大夫思索過後,直接道:“自傅太太昏迷不醒後,我隔兩日就來府裏請脈,開了不少藥方,但病情一直沒進展,反而越加厲害。當時六小姐覺得奇怪,曾私下裏詢問原因,我也覺得罕至,吃了好幾日我開的的藥怎麽沒一點起色?六小姐就留了心思,暗中觀察,卻是留意到,每日給傅太太熬夜的白蜜姑娘將我開的藥方動過手腳,傅太太體內是中了毒。那時傅太太中毒也不算太深,六小姐認為下毒不隻是白蜜,應當也是受人指使,她就沒有拆穿,隻是暗地裏派人盯著白蜜,再趁機將有毒的藥換了。”


    廖大夫娓娓道來的話,所有人都震驚了!


    傅正禮有口氣堵在嗓子跟前:“這麽大的事,秀兒你怎麽還隱瞞著!”


    景秀聽到傅正禮暴怒,委婉地道:“父親莫要動怒,女兒是不想父親再為家裏的事操心。也想早日查出是誰背地裏害母親,才連父親也瞞著。”


    傅正禮雖是理解,但心裏還是氣急道:“這種事怎可悶在心裏!”


    景秀低垂下了臉。


    而景沫臉上卻沒了血色。


    二太太在旁聽得也是膽戰心驚,覺得景秀這丫頭真是有膽識,這樣大的事,別人都恨不得早些撇清關係,她卻還瞞著,要是等有發現的一日,她自己就逃脫不了幹係。


    聽聞廖大夫最後那番話後,二太太悟出些眉目,驚奇問道:“既然藥被換了,那我大嫂怎麽還會中毒,且還中毒不淺,生命垂危啊!”


    廖大夫撫了撫花白的胡須,長歎一口氣道:“傅太太體內除了白蜜姑娘所下的毒藥外,還有另一種毒,也就是藜蘆誘發的劇毒。”


    在眾人的震驚下,廖大夫續道:“雖說六小姐提防了白蜜姑娘,將毒藥換了,每日吃的還是我開的藥方,可病情卻還是沒有好轉,一日比一日更嚴重,身子虧損的厲害。我行醫幾十載,遇到這種病,也是一籌莫展,便請了其他太夫一塊研究,後經探討,斷定太太體內早就還中了一種毒,這種毒是經幾味藥混合一起,所以分辨不出到底是藥,還是毒?這藥理上,藥物本就是相生相克的,藥量重了就成毒。到底傅太太體內所下的是哪些藥,一時分辨不出,我也正在研究,哪知太太就病發了!”


    像是聽了不可思議的話,大夥再一次被震驚了!


    二太太出奇道:“大嫂體內中了兩種毒,定然就跟白蜜那丫鬟有關,快把她抓過來詢問,背後都是誰指示的?”


    二太太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趙總管不等傅正禮吩咐,已命令兩個小廝去把早被關著的白蜜帶過來!


    事情到了這步,所有人皆是心下戚戚,捏著一把冷汗。


    而景沫再聽了景秀早留意到白蜜換藥後,雙腳就有些站立不穩,險些仰倒下去。


    幸而被旁邊的傅景榮扶著,景沫抬頭望去,看傅景榮眼底湧動著深沉看不清的暗流,她一隻手緊緊的抓住傅景榮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草一樣。


    下毒的整件事根本與她無關,全是大哥所為,她沒理由要害怕?若是真的拆穿了,她隻有全撇到大哥頭上……


    那也怨不得她了。


    景秀在等待白蜜被帶來的同時,微垂著的臉一直盯著景沫和大哥的方向。


    見得景沫幾乎要將全身的重力壓在大哥身上,她微微顫動的睫毛難以掩飾內心的失落,眼中像是被灼熱的陽光刺中,還是會酸酸澀澀的。


    此時已近午時,午後的陽光很明朗,靜寂的空氣裏隱隱傳來蟬鳴,一聲一聲,催得驚心。


    然,這一場生與死的較量還在繼續上演著……


    誰輸誰贏,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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