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傅景榮,見他眼眸中有陌生的神色在流竄,她的背脊頓時爬起陣陣寒意,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此時此刻陌生的令她有些恐懼。


    “六妹說的話好生沒道理。”傅景榮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薄唇微起,氣華閑定:“不是我,六妹你能平安歸府嗎?你為迴府對我下毒的事,還有你和徐恆的關係,我都幫你隱瞞。在府中你屢屢有事,我也暗中幫你,你問我有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你的眼睛難道看不清嗎?”


    景秀可清晰的看見他額間跳動的青筋,眼中瞳孔呈現出充血一般的紅色,她身子不禁向後一退。


    但目光卻沒閃躲,一眨不眨地望著傅景榮,任憑自己精致的側臉暴露在屋內燭火中,她濃密挺翹的睫毛像是飛蛾般,眨動間如撲火般璀璨。


    忽而,笑了起來:“大哥讓我迴府,是想讓我去對付母親。現在母親已經那樣,她也許一輩子都醒不來,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對她下毒,隻要她有事,我就逃脫不了幹係!若大哥真如所說的那樣,處處幫我袒護我,一直在盡兄長的責任,那就不會在我送給母親的暖膝後,又添了其他藥,誘她頭風發作。”


    話到這裏,喉間存有一絲哽咽,艱難的道:“是不是,從始至終大哥就是在利用我?”


    如果不是景沫道出暖膝中的藜蘆一事,她也不知原來大哥早早就打定好那樣的主意。


    此時此刻,她雖已心如明鏡,照得透徹。但隻要一想到這些,還是會覺得五髒六腑一陣劇痛,不堪承受的事實比起痛楚來更強大地壓迫每一處神經。


    她臉上猶帶著自嘲的笑容,背過手撫摸後背的痛處,越痛就會越清醒。


    待到那痛楚變得麻木,她微微揚起了臉,眼中沒有溫度的望著他道:“我隻想知道,大哥當初對康哥兒下手,害的娘沉塘,那晚對我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傅景榮看到她冷清的眼神時,有一刹那的遲疑,一言不發的望著她。


    景秀別轉過視線,望著窗外的夜色,幽幽地低語道:“我知道,大哥兒時受了許多苦楚,因為曉得自己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自己的身份……隻是一個妾室,甚至還是出身青樓的女子所生的庶子,有這樣一個親娘,大哥是不是會覺得恥辱呢?畢竟大哥以嫡長子尊容的身份,錦衣玉食了那些年。要是被娘認了,大哥就成一個庶子,庶出的身份在府裏過的如何,大哥是比我要更清楚。”


    傅景榮的眉峰蹙成薄薄川形,陰蜇的目光盯著她臉麵,抿緊了薄唇,卻並不說話。


    任由景秀還在絮絮的道:“我迴府這些日子,雖對霍氏防備又痛恨,但卻清楚的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看的出,她很疼你,很在乎你,是真的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那種疼惜的眼神不是矯揉造作能拿捏的,而是實實在在的關心你。不然她不會得知你的毒隻有靠親生姊妹的血能解後,派人去尋我迴府。她明記得我曾發過的誓言,卻還是讓我迴府,衣食住行事無巨細的打點好,還照顧好我的身子,治療我的嗽喘,就是為了讓你好起來。”


    霍氏對大哥如何,迴來以來早就能看的出來。


    “她甚至為了你,逼的賀小姐跳水。當日如果不是賀小姐當著你的麵說出那種瘋狂的話,她不會一氣之下,逼死賀小姐!”


    這些種種,都可窺探出霍氏真的疼愛大哥,絕不讓大哥受到任何人的傷害,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一樣。


    傅景榮聽完這些後,麵上冷冷望著她,唇邊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六妹覺得我說的那些都是假的?”


    景秀眼波一動,視線移到他臉上:“大哥對我的冷漠無情,由不得我不這樣認為。事到如今,我早就分不清大哥心裏還有沒有善良?還念不念及一點親情?那日,大哥在聽到霍婷婷罵我娘,還有罵我惡心不幹淨時,便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可是覺得因自己也是青樓女子所生,而厭惡痛恨呢?”


    傅景榮眼中寒光一閃,似一道利劍奪出。


    景秀心中淒涼,任由無端思緒填滿腦海,“我在想,大哥是不是覺得我和娘一樣,都是來奪走你傅家大少爺的身份,所以,大哥會對康哥兒下手,會對娘下手,如今又對我下手呢?”


    像是聽到極惡心的話,傅景榮幾乎無法控製自己麵部微微有些神經質的扭曲,喉嚨一陣痙攣,發出了寒冰一樣的聲音,“六妹的這番話說來真教我寒心,你直接說不願承認下毒就是,又何必委曲求全,擺出這個可憐的樣子,口口聲聲還答應替我承擔呢?是為了演足這場戲,讓我心生內疚?”


    他冰涼的話語就像是毒刺般紮進她的血肉中。


    他隻是抬了抬下頜,視線無聲地聚焦在她的臉上。那種沒有任何溫度的目光讓她感到窒息,唿吸困難。


    “我道六妹是有多在乎我這親哥,原來也是如此自私。到臨死關頭,一改態度,也是貪生怕死的鼠輩。就你這樣,還想替娘報仇,嗬嗬,滑天下之大稽!”


    傅景榮笑得抖衣而顫,神色更是變幻莫測。


    景秀不顧他的諷刺,嘴角勉強扯了扯笑容:“我不想像娘那樣死的不明不白。”


    這句瞬間挑起了傅景榮的怒火,咫尺間,那充滿怒意的火焰瞬間似乎就要和她一起焚燒。


    景秀感受到那焚燒般的火焰,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猛地向她心髒襲來,“娘到死都不知,自己不是死在安姨娘手裏,也不是死在老夫人手裏,更不是死在霍氏手裏,而是他一心想認的兒子手裏。我重蹈娘的覆轍,如她一樣,迴到這個家,一心一意想認下大哥,想和大哥好好相親相惜。可是,大哥卻狠心的要將我們通通逼死……”


    她嘴唇噏動,一時間有不盡的澀意湧入心底,往事如潮,翻湧而來。她硬了硬心腸道:“可是,我並不是娘。我不像娘那樣沒有任何防備,不然我在這府裏已不知死了多少迴了。既然大哥對我無情,我又何必還念著手足之情呢?”


    傅景榮嗤笑:“那六妹想怎樣呢?”


    景秀冷寂了神色,輕仰首,眼波浮動,劃出一道濃烈卻不強烈的弧線,如深秋殘荷,刹那芳華,轉瞬即逝。


    她抬手撫平有些亂的發絲,平靜地道:“你早早就收買了母親身邊的白蜜,讓白蜜一直替你做事,自母親病重後,在她每日喝下的藥中下毒,這件事我已有察覺,覺得白蜜古怪,還讓陳豐家的幫我時刻盯著白蜜。隻是母親的這味毒中的並不深,且我還請廖大夫幫忙,表麵做出中毒很深的樣子,讓懂藥物的白蜜也蒙在鼓裏。但是廖大夫說,母親遲遲不醒,氣色一日不如一日的原因是,她體內還中了另一種劇毒,連廖大夫都不知那毒是什麽?”


    傅景榮聽到這裏,臉色瞬間一變,嗤笑的麵孔變的益發陰深可怖。“你竟然一直在試探我?”


    景秀見他勃然大怒,一時心如死灰,她喃喃地道:“顧姨娘抱著壽哥兒來探望母親病情那日,我蹲下身給壽哥兒蜜餞吃,他卻突然嚇的嚎啕大哭起來,我以為是他是怕了我。卻發現壽哥兒的眼睛不是看著我,而是望向我的身後。他那雙童真清澈的眼睛裏盡是恐懼,可他先還好好的和我說笑,又怎會怕我呢?原來他是在怕站在屏風後麵的你。都說孩子最俱靈性,一雙眼睛能辨出善惡,大哥是他做了什麽,讓他一個毫不懂事又身子孱弱的孩子,那般怕你呢?”


    景秀一口氣道來這些,胸口急喘不休。


    傅景榮聽得這些,眼神掠起了一抹深不可測的兇光。


    景秀隻當未見,依舊平冷了神色道:“從發現胡婆子和大哥你的大丫鬟鬆音有來往後,我就覺得大哥可能早知道娘才是你的生母,後來大哥又一直躲著我,大約就是為了給母親下毒,讓她早日病發,也讓我落得今日下場是嗎?”


    縱然表情深冷,可話脫出口,她依舊覺得心寒,兩隻藏在袖中的的雙手被禁錮得死死的,腕骨似乎快要碎裂。


    “六妹這番話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傅景榮忽而拊掌,似在讚賞譏誚笑道:“你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我們的娘聰明多了,藏的這麽深,藏而不露,心機之深嗬!”


    景秀臉上有細碎的慘笑:“大哥這樣對我對娘,就從沒想過會有今日嗎?”


    她已不想再多說什麽,隻哀淡了神色道:“你與大姐姐勾結,對母親下毒,陷害於我,還是快交出藜蘆和人參之毒的解藥吧!不然,不是大姐姐她死,便是大哥你亡!”


    黑色的瞳孔此時如同夜晚的海一樣幽深而冷凝,吐出的氣息也如同冰冷的蛇滑過皮膚那般讓人戰栗。


    彼時,外頭的月亮又隱入了雲層之中,夾雜著些許寒意的微風徐徐吹來,樹梢輕擺。廣袤的天幕下是望也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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