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姨娘見壽哥兒突然哭起來,神色一驚,彎下腰一把將壽哥兒緊緊摟在懷裏,又順勢打掉景秀手裏的蜜餞,目光警惕的看著她。


    景秀腦中一片空白,看到手中的蜜餞掉落在地,才曉得收迴手,再看顧姨娘如護犢的老鷹般緊抱著壽哥兒,好像生怕她會上前傷害到他。


    那邊景蘭和奶娘也被壽哥兒的哭聲驚到,趕忙說好話安慰壽哥兒。隻是孩子一哭就難收住,安姨娘怕吵著霍氏靜養,一句話不說,把壽哥兒抱起來急急往外頭走去,奶娘忙跟在後頭。


    景蘭看著自己姨娘匆匆離去,又那樣對景秀,不好意思的小聲道歉道:“六姐姐,實在不好意思,我姨娘方才不是有心的。”


    直到壽哥兒的哭聲越來越遠,景秀才迴過神,看著景蘭,勉強露出笑道:“沒事,顧姨娘的心情能理解。”見景蘭還擔心她,她笑著催促她道:“你快跟去看看壽哥兒,若是有事趕緊派人去請廖大夫。”


    景蘭也擔心弟弟,應了聲,焦急往外麵去。


    白蘇看著她們都出去,走到景秀身旁,問:“六小姐有沒有事?”


    景秀摸著被打的手背,恍惚的擺了擺頭,突然想起什麽,徑自往屏風外麵去,招了門口的小丫鬟來問:“剛剛可有什麽人來過?”


    小丫鬟畢恭畢敬地道:“是大少爺,剛走進去,可能聽到小少爺哭聲,就掉轉頭出去了。”


    景秀聽到是大哥來了,有些詫異,怔了半日神,想他可能還沒走遠,便急著往外麵追去。


    追出遠香堂,哪裏還能瞧見大哥的身影,卻是在原地喘了幾口氣。


    “六表妹。”驀然聽到鄧睿的聲音。


    景秀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看到鄧睿穿著一襲繡綠紋的青色長袍,眉宇間的那抹灑脫變成了讓人心寒的凜冽之氣。


    他緩緩走近,隔著景秀數步才停下腳,眼睛看了眼景秀,好半天才問一句道:“六表妹過的好嗎?”


    景秀一怔,觸及到他濃眉大眼下的一抹青紫,恐是一直沒睡好的緣由,她呐呐地點頭道:“還好。”


    鄧睿聽了,微微一笑,又沉默許久,才猶豫地道:“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轉身往那頭垂柳樹下走去,景秀看著他落寞但堅毅挺拔背影,不知怎的,心裏便生了深深的刺痛,也慢慢跟了上去。


    立在幾棵粗幹的柳樹下,在陰暗一角,鄧睿的神色也被樹蔭籠罩的帶著些黯淡,他幾經掙紮才道:“我想去京城參加武舉。”


    景秀不由抬頭望著他,十分詫異,再聽他聲音低沉,又艱難地吐出,許是想詢問她的意見,她認真想了想的道:“睿表哥不喜讀書,又愛拳腳功夫,文行不通,轉去武舉是再好不過的想法,既是自己所喜又能大展拳腳,我支持睿表哥的決定。”


    聽到她的讚成,鄧睿麵上嗤笑,心裏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難受,參加武舉,沒個三五年難成氣候,他能讓六表妹也等他這三五年嗎?


    景秀看出他有難言的神色,亦是能明白他的想法,心中一陣苦澀,側過身子望著春光脈脈中柳絮枝丫上新綻的一點嫩綠的芽,一星一星地翠嫩著,仿佛無數初初萌發的心思,不動聲色地滋長。


    他默默為她做的一切,她感激的無以為報,可是,她心裏很清楚,她對他隻是感激,若是勉強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能給他什麽?麵對他的癡心,自己不能全心全意對他,豈不是在傷害他。


    想了良久,又閉目須臾,她才張口輕聲道:“睿表哥,這些日子我知道你總在幫我,也幫白蘇擺脫與陳勝那樁婚事,可你知道我為何要這麽做嗎?”


    鄧睿不做聲,隻是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景秀,擺頭道:“我隻知道你在幫白蘇,那我就幫你。”


    景秀看著他明亮的眸子,醇厚的聲音,又有片刻的暈眩,別開臉不敢看著他,低低地道:“因為白蘇早有心上人,陳勝並非良人,我才會想盡辦法的幫她……”


    一瞬間,鄧睿心頭大震,滿麵都是驚疑的望著景秀,“所以,你也有心上人,要和我解除婚約……”


    景秀看到他身子仿佛也隨著柳絮在晃動,心下十分難受。可長痛不如短痛,不說清楚,將來愈發痛苦。


    “我第一次看到睿表哥時,是在入族譜那日,睿表哥醉酒往我那裏闖,我就隱約猜到睿表哥是被引過來,是母親要讓你娶我。我沒有想到我才剛迴府,母親就急著把我嫁出去,心裏一百個不情願,甚至害怕的整晚睡不著,特別聽到丫鬟們說你的事跡,更不情願多看你一眼,可當時的處境由不得我去反抗。我就想了主意,打算利用你對付陳勝……”


    鄧睿望著她悠長的羽睫垂下如扇的淺影,他睜大了幽深的眸,定神地望住她道:“別再說了。”


    景秀停下話,側首看著他。


    他揚起臉,一陣苦笑道:“我平時腦袋不靈光,卻也知道六表妹有意戴著我送你的步搖是為何?我以為隻要心甘情願的幫六表妹達成心願,六表妹心裏總會向著我,卻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景秀聽他這話,難掩悲戚之色地道:“睿表哥,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這三個字!”鄧睿瞪著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六表妹,我為你做了這麽多,卻隻換來你跟我說要我取消婚約,你真是……好狠的心。”


    景秀看他神色中帶著抹淩厲,不由上前一步,急著喚道:“睿表哥!”


    “親事我不會取消。”鄧睿後退一步,眼睛直逼視景秀道:“看著陳勝那龜兒子不但被毀了婚約,還落的這種下場,要爺也跟他一樣落魄,怎麽可能?”話音一轉,含著譏諷的笑意道:“我剛才隻是試探六表妹,去京城參加武舉,這一去短則三年,多則七八年,爺會傻著去耗費光陰嗎?六表妹要是肯等我沒準還真去了,可六表妹一聽我要去京城,就當即跟我撇清關係,爺不傻,你都把話說的清楚,爺還需要扮癡心等你真的愛上我?”


    景秀驚魂未定,緊咬著唇,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仿佛不認識般的打量著。


    他依舊那樣笑著道:“我全心全意的對你,你心裏卻喜歡另一個男人,那個人是邵謙吧!上迴戴春那戲子的事,是他幫忙從中周旋,讓戴春整個人就消失在了滁州。也難怪,他是五軍大都督有財有勢,比我這莽撞漢子不知強了多少倍,六表妹不動心才怪了……”


    景秀聽他越說越難聽,顫抖著嘴唇打斷道:“睿表哥,你不要再說這些氣話了。”


    “我看著像是在說氣話嗎?”鄧睿好笑道,笑的眼睛異常明亮,“六表妹你雖足智多謀,可你表哥我也不笨,你以為我為你做這麽多,費盡心思討好你,不是跟當初討好大表妹一樣麽?過去我為大表妹做的事可遠比為你做的多,說到底,我隻是想要娶你們傅家的一個小姐,好重新迴到鄧家,恢複我鄧家大少爺的身份,教那個趕我出府的賤女人生不如死!隻是大舅母百般不願將大表妹嫁給我,我隻得從其他小姐中抉擇,偏偏你迴府了,我還知道你姨娘被沉塘的事,原來你和我挺像,既然相似,想你一定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今我真沒看錯人,你不止得到大舅伯的寵愛,還鬥倒了大舅母,在府裏的地位都快趕上景沫了。我娶了你,大舅伯肯定會助我重迴鄧府。”


    景秀顫抖的身子向後猛地一退,半天才醒神過來,努力讓自己能發出聲道:“睿表哥說的……都是真心實話?”


    鄧睿目光清冷,嘴角帶著嘲諷的微笑:“你都已跟我說了那種話,我何必還討好裝癡心的騙你?這門親事,我不會像陳勝那樣傻頭傻腦的任由你玩弄,便等著我抬花轎來娶你罷!”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的邁走,還夾雜著他短短的冷笑。


    景秀尚覺得氣息不勻,連連後退,直到無路可退,背貼在柳樹枝幹,身子慢慢下滑倒在地上,怎麽會這樣?


    *****


    鄧睿徑自往梨香閣的方向去,看到靈芝在門前等候,他停下腳,很快又走上前,順手勾起靈芝的下顎,調笑道:“靈芝姑娘真是越發水靈了,教爺心裏癢的很,晚上……”


    靈芝輕巧避開他的手,嗔笑道:“睿表爺可都是要娶親的人了,怎麽還是這般沒正經?”


    鄧睿又靠近她,朝著她屁股輕輕一捏,“娶了親不是能納妾嗎?我便去向大表妹討要了靈芝姑娘。”


    隔的太近,聞到他身上的淡淡的味道,靈芝又急又羞,欲躲開幾步,卻被他當下抓著手,她不由跺腳,滿麵嬌羞的掙脫道:“睿表爺可要莊重些,這會子人多,要羞死奴婢不成。大小姐還在裏頭等著呢?”


    “好,那我晚上再等你。”鄧睿湊近她,在她脖間輕緩的吐了一口氣,便含笑著走進去。


    靈芝隻感受到一陣酥麻,臉紅到脖子。


    鄧睿走進屋,在偏廳裏見到景沫,他隨意的拉了張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道:“讓大表妹等了許久,實在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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