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於鄧睿,她曾經也想過,將來要是改變不了這樁婚事,她也不會再反對,也許可以嚐試跟他過最簡單的生活,兩人縱然性子相悖,但也可以慢慢磨合。一直以來他所做的,她不是不記得,哪怕從最初的利用他,討厭他,甚至怕嫁給他,到後來的相處她已情願和他多說話並接納他。當她看到霍氏把賀琦君逼下水的那幕時,她恐懼的無以複加,卻也是他在耳旁悄然的說著‘我總是會護著你’……


    讓她覺得不管做什麽決定,做了什麽事,又在何情況下,隻要有個人可以義無反顧的支持你,相信你,陪著你,她就覺得足夠了。


    她被他感動了,那時她就很想靠在他的肩上,尋以慰藉。


    之於邵謙,他的突然告白,讓她情不自已,發現原來自己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對他有了感覺,這種感覺微妙而奇妙,是在什麽時候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也許會是在假山的涵洞口,她傷心於大哥的退步不肯認她。是他突然出現在護著她,把她當個丫鬟,會站在她的處境怒她不爭,就那樣破口罵她,可卻是在擔心她這個“丫鬟”在府裏不得生存,也不在乎她卑賤的身份,竟說出為她贖身的話,會抱著她跳窗,全是在為她的安危著想。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五軍左都督,一個隻不過是府裏最普通的“丫鬟”,他卻不同於世人那樣在乎身份地位的懸殊,肯紆尊降貴的開導她幫助她。


    隻是那短暫的情愫卻也扼殺在他掐在她脖子的那刻,她好恨他,又恨自己無法反抗。她才驚覺自己的性命卑微到可以任人宰割,在她還無法還娘清白的時候,就差點被人殺了,那她的迴府豈不是再多增一條白骨,她怎麽能甘心。


    她那時就在想,將來一定不能再如此卑賤如草芥,她要主宰自己的命運。隻是這個過程太過漫長,因為她是個庶女,她想要翻身好像比登天還難。在這個家哪怕像景蝶那樣得傅正禮疼愛的庶女都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她呢?


    可為了這個目標她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而她做的隻有忍耐。當她以為救了大哥就能得到霍氏信任時,她卻低估了霍氏的能耐,原來除了她自己親生子,她不會輕易信他人。最後她還是隻能任由擺布,不得反抗。


    如果不是看到賀琦君被霍氏逼下水的那幕,抓住她的把柄,她或許再多努力都鬥不過霍氏,都不容易去查明真相。現在她已經讓霍氏昏迷不醒,她這才真正踏出了第一步。


    偏偏邵謙突來的告白,又勾起了她曾經對他那一絲情緒,她其實很喜歡他……她從小在鄉下,讀不了書,隻有聽說書先生講故事,講的又多是馳騁沙場的英勇故事,她羨慕敬佩那些用血用生命換來百姓幸福的大將軍,曾經也就像華素那般崇拜著這些大將軍。


    所以,當她麵對邵謙時,哪怕心裏敬畏他,卻始終覺得將軍就算威嚴卻很有血性,所以會騙他自己是個小丫鬟,也是篤定他不會為難自己。到後來與他的相處中,她肯與他說笑逗趣,會打趣他,會喊著他“邵叔叔”,會去主動親近他,原來她真的很喜歡與他這樣輕鬆不忌諱的說話方式。


    那時,在麵對邵謙的告白時,她腦中一熱,心裏就想那般答應了。隻是就如指縫滑過的風沙般,她知道華素也是深情的愛慕著他,華素沒有自己這樣深的仇恨,也比自己要簡單。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始終是隔著千山萬水般。


    又在邵謙口中得知了鄧睿賄賂的事,還記得他曾信誓旦旦的說他中了,不想是隱瞞他賄賂的事。她明白他這麽做是想要考中後娶她,卻不情願他用這種方式到達目的。他沒有真材實料的話,將來被發現他一生就毀了,她不敢輕易將終身幸福許給他!


    因為她想要將來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想不再這般卑微的活著,鄧睿如此給得了她嗎?她彷徨而無助,或許她想要的邵謙可以輕而易舉的達成。就好像那戲子戴春的事,她和鄧睿一籌莫展,而憑邵謙一句話,就能輕易達成,這就是位居上位的權利。


    她苦笑一聲,望著自己伸出的手掌,怔怔的發著呆。她的幸福以為能觸手可及,可待她想伸出這雙手的時候,卻又如漏沙似得從指縫間滑過……


    緩緩閉上眼,靜立片刻,仿佛是在迴想什麽,想的久了,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她正茫然中,一轉頭,驀然看到一襲雨過天青色錦袍的人煢煢而立在她身後,她眸光如刺,定睛的望著他。


    他的嘴角卻掛著一絲淡淡的笑,笑容溫和的像一條孱孱溪流,流進心田,可是在那笑容中卻有著她看不懂的落寞與悲傷。透過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平緩無焦距的落在她身後。


    景秀看不懂他的神思,猶豫是否要上前請安,隻是看他動也不動的站立著,徘徊再三後,隔著幾步向他福了福身子,欲要轉身走開。


    他的歎息卻如塵埃般無聲無息的飄進了她的耳中:“你還是放不下麽?”


    景秀驚詫的與他對視,不明他從何說出這種話,問道:“四叔……”頓了頓,想他並不是自己的四叔,又不知該喚什麽,含糊道:“想說什麽?”


    他靜靜站立,目光注視著景秀的眼眸,黑漆漆的一片,微涼的風吹過,拂起兩人衣袂,嘩嘩作響。


    良久後,他才平淡的開口道:“放不下邵謙。”他聲音涼薄如冰,不複以往的那樣溫和若流水。


    景秀定神看著他,“嗬嗬”地幹笑兩聲道:“四叔真是……真是無所不知啊!”


    “嗯。”傅四爺淡淡的應道,麵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最後化成出一抹玩味的笑:“知道的是比較多。”


    景秀微微一笑,眸光一轉:“那四叔知道這麽多,能否告訴我怎麽抉擇才是對的呢?”


    他的眼底蓄著和煦,沉吟良久,才道:“你心裏已做出了選擇,問我又有何用?”


    景秀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我也是怕自己將來後悔……”聲音低沉連她也聽不太清。


    就聽到他郎朗的笑出聲,“自己做的決定後悔也無用,怕後悔你現在追出去也許還來得及。”他的笑聲連頭上日光都為之掩蓋,一雙墨玉深黑的眼睛似乎永遠都是那樣清明而理智。


    景秀有刹那的失神,隻是聽他說的輕巧,想他又何能明白自己的事情,便不想再多問。轉眸時才發現自己在這裏站了一個鍾頭,卻連個人都沒見著,她疑惑的問道:“四叔神出鬼沒,從玲瓏十二館出來,這院子裏的下人都被清走了不成?”


    他微微展開眉頭道:“景沫得了病,我出來看看她,自然這裏沒什麽人。”


    景秀“哦哦”了兩聲,點點頭明白道:“難怪,難怪。”想到景沫也去看過他,而且早就覺得景沫不肯出嫁,定是心裏有了人,而這人可不就是麵前的四叔嗎?


    這也更加確定四叔壓根不是府裏的傅四爺,嘴裏不由問道:“四叔,到底是什麽人呢?”


    傅四爺好笑道:“你喊著我四叔,你覺得我是什麽人?”


    景秀無語凝噎。


    卻見他已轉過身,清淺的聲音飄過來:“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跟我過來。”


    景秀猶豫再三,默然跟在他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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