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霍氏這一病,大家都輕鬆了不少,言談舉止都沒再那樣拘束。大約是霍氏管家以來規矩多,西廂院又這麽多雙眼睛,小姐們生怕言行有失給霍氏知曉,自不敢多放肆。如此這一晚,三人鬧了許久才算罷。


    後來誠如景蝶所言,景沫暈倒後情況果然不大樂觀,先是有些發燒,接著臉上又起了疹子,請了廖大夫診治,說不宜出門沾風。外麵丫鬟卻傳是她侍奉霍氏才染了病。


    原來孝名就是這樣傳揚的。


    不過不管景沫是真病假病,她都得好長一段日子不能踏出房門。因為景月進宮的話,她這個長姐還未出閣隻怕又要被人議論,未免被口水沫子淹著,隻有以病避開。


    而傅正禮正考慮讓哪個女兒伺奉霍氏,晚上宿在蕭姨娘房間時,蕭姨娘就力薦了景秀,傅正禮隻道景秀一身病,怎麽照顧好霍氏。蕭姨娘卻說遠香堂多的是下人,累不著景秀。還說讓景秀侍疾,一來是為了緩和與霍氏的母女關係,二來景秀剛迴府,外頭又未見傳出什麽話,倘或有個孝名在身將來也不會被人輕賤了去。


    一番話說的頭頭是理,蕭姨娘也因是知道傅正禮對景秀有愧疚,這番話正中傅正禮下懷,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景秀收到傅正禮傳話,一早就去了遠香堂。


    傅正禮就道:“讓你去太太跟前伺疾,你心裏怎麽想?”


    景秀規矩道:“伺奉母親本就是兒女本份,大姐姐因照顧母親累著了,也該讓我們姊妹替她分擔些。”


    傅正禮連連頷首,細細囑咐幾句後,道:“你留在這裏好好守著,今日我不去衙門,預備要送行親友,有什麽事就派人去外院通傳。你身子不好,別太累著,遠香堂的下人盡管使喚,莫要讓自己受累,另外我吩咐下人在偏房收拾了間屋子出來,累了就去那歇歇。”


    景秀應了是,目送傅正禮離開。


    她才朝霍氏內室去,見到白蜜在屋子裏吩咐丫鬟,她去床邊看了眼霍氏,見她安詳的躺在床上,額頭上纏著白紗布。


    *******


    略坐一會後,丫鬟傳話說二太太、三太太來了。


    景秀站起身去迎,看到景月跟在二太太身後,神情漠然。


    二太太見屋子裏是景秀守著在,不由問:“怎麽是你侍疾?”


    景秀請過安後,才道:“大姐姐受累病倒,父親讓我來照看。”


    三太太一麵往內室去,一麵急著問道:“大嫂的病怎麽樣了?”


    “廖大夫說要調養些日子,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病也要慢慢恢複才行。”


    三太太看了眼床上的霍氏,趴坐在床頭,心裏難受道:“我這大嫂最是要強的命,為家操勞這麽多,也沒聽她說一句累,不曾想她這一病還不肯醒來……”


    二太太也去床邊看了眼,眼中含著點點淚光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家裏這麽多事等著她,還有那些個聽話懂事的女兒們讓她擔憂,這心裏有事,定能很快就醒來。”


    兩人在床邊說了會話後,三太太拉著景秀的手道:“你多用些心照顧你母親,若是發現不對勁,就趕緊去喊大夫。”


    景秀應聲道:“三嬸請放寬心,我會用心照看。”


    “好好,幸苦你這孩子了。”三太太欣慰的拍了拍景秀的手。


    景月也在床頭說了幾句好話,二太太就說:“聽說景沫也病倒了,我帶景月去瞧瞧她,她們倆姊妹過去就要好。”


    景月卻道:“我想先跟六妹妹話幾句,以前我也在母親身邊侍疾過,有些話可以指點她。”說著,看向景秀。


    景秀和景月退出內室,掀簾往一旁的耳房去。


    *********


    景月進屋後,將整個屋子掃視一圈,手指輕輕觸碰著那扇沉香木仕女屏風,喃喃般地道:“以前小時候母親隻要有客,就讓我們姊妹避退在這耳房。有一次我們捉迷藏,我就躲在那楠木描金箱籠裏,她們沒有料到我藏在那裏,都沒找著我,而我卻躲在裏頭睡著了。後來她們被媽媽們牽出去,也沒注意缺了我,我就在裏頭待了大半日才被發現。母親知道後將那些打掃的丫鬟全罰了,因為她們疏忽沒有把箱籠鎖上……”


    “還有這扇沉香木的仕女屏風,我兒時貪玩,覺得那屏風上的仕女都比我漂亮,我就偷偷把仕女的臉畫花,母親氣的讓我跪在這裏一天,後來不過是跪了半個時辰,母親就免了罰……”


    “六妹妹,你看南窗下擺著四架盛開的木蘭花沒,那木蘭開的美,又芬芳撲鼻,我們幾個姊妹總愛圍著那木蘭花堆積木,翻繩索……”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兒時的事。


    總之,很多話,很多迴憶。


    景秀恍惚間明白過來,景月是在害怕。


    將要嫁給一個陌生的人,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地方又比這傅府更要複雜的多,景月的心情多少能理解。


    景秀雖不喜歡景月,不過看她就要出嫁,又是遠嫁天家,將來怕是再也見不到麵,心底到底軟了下來。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扶著她坐在花梨藤心大方杌上,安慰道:“四姐姐別想太多。”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由著我隨性,若是犯了錯,會不會也像父親母親那樣隻懲罰我禁閉幾日,我聽說那地方會有慎刑司,專門懲罰犯了錯的妃子,會不會用刑啊……”


    景月這般說著,掩麵嚶嚶地哭了起來。


    景秀忙安慰的拍著她肩膀道:“哭出來就好了……”


    景月緩緩抬起臉,注視著景秀那張瑩玉的巴掌小臉,癡癡的笑了笑道:“六妹妹,你看我們姊妹小時候那般要好,要好到可以睡在一張床上,可以瘋瘋鬧鬧沒節製,可是長大後都是在算計,以前不過是算計誰能得母親父親寵愛,漸漸又大些,就會算計將來能嫁的好。結果到頭來,我就輕而易舉的勝了,你說可笑不可笑。嫁給皇上為妃,這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試問你們誰能比得上呢?將來你們見著我哪個不是下跪叩首……”


    景秀抿唇淡淡一笑。


    景月看她不為所動,失笑道:“以前母親也疼我,會為我懲罰那些丫鬟,會免了我的罰跪。我真的把她當親生母親一般去孝順,可到頭來,我才明白,原來我們都隻是棋子……”


    景秀一怔:“你這話什麽意思?”


    景月冷笑道:“六妹妹,你說你既美貌,又聰明,怎麽就不明白我的話呢?”


    景秀揚眸淺笑:“四姐姐說話高深莫測,我又豈會明白個通透?”


    景月撫弄眉心的美人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我說六妹妹你可真是好本事,上迴我推你入水那件事,你那麽快就讓父親知道真相,反害慘了我。你不過是個庶女,隻迴府兩個月,父親母親又不待見,怎麽就輪到你來母親身邊侍疾,正好家裏的賓客未散盡,多要來看看母親,就看你在床邊侍奉,隻怕很快就會傳出咱們家裏又出了個大孝女。”


    聽她說話總是沒個章程,景秀也不想跟她多說,站起來失陪著道:“正如四姐姐說的,若是再沒別的話,我該去母親床邊照顧了,也好博個孝女的名頭。”


    景月抑製不住的笑出聲道:“哪怕你有了孝名,又能怎地,還不是跟我一樣不能自已,母親要將你許配給誰,你又能反抗嗎?我看你還是省省心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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