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惶然,突又眉目一悚道:“難道他不打算再……”


    被傅正禮眼神深沉的望過來:“太太,我不管你在打什麽主意,都到此為止。那些事我們這樣的人家沾惹不起,你是個內宅婦人,打理好內宅管理這個家才是正經,無需再想那爭權奪利的事。相夫教子才是你的責任,不要把幾個女兒都……”


    話點到為止,霍氏聽得懂,但麵如土色地冷笑道:“老爺也說我是個婦道人家,我做這麽多事難不成就是為我自己,到最後我一個女人能落到什麽好,我全是為你,為整個家。我嫁給你二十年,你想什麽我豈會不知……老爺既敢把他藏到咱們家裏,想必也是有那個打算,我不過是想從中幫老爺一把,卻被老爺說的我攛惙著您去爭權……嗬嗬,當年我父親覺得老爺非池中之物,才讓我下嫁給你,又一力支持你站立廟堂之上,可你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不肯入內閣,請辭來滁州,我二話不說的跟過來,是覺得你能忍一時之氣,不想你一迴滁州就萎靡不振,還瞞著我留戀煙花之地,最後出了事也是我擔著,不然老爺還能做一族之長嗎?我全心全意為老爺著想,因為我始終記得你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誓要指點江山的狀元爺,我覺得我霍氏韶華沒有看錯人。後來老爺也沒教我失望,開始管理衙門公事,因治水、斷案,屢有奇功,每三年的升任,老爺都穩操勝券,慢慢從一方縣令升任知府,偏偏老爺的才華不能在廟堂上施展,我想這將是老爺一生的憾事。好不容易有機會,老爺卻跟我說這樣的話……難不成老爺早已沒了當初的雄心壯誌,隻肯屈就在滁州,真是這樣的話,那我父親看走了眼,我也看走了眼,原來老爺隻會安於現狀,就是那扶不起的阿鬥!”


    霍氏含淚的站起身,卻突然眼前一黑,險要倒下去,好不易撐桌按著腦門,強硬道:“我婦道人家不懂你們爺們在想什麽,但既是他找你商議,我多說無益,可景月進宮的事,老爺就當我是攀龍附鳳吧,已和崔尚宮商議周全,不容有變!”說著,便拂袖大步離去。


    傅正禮長歎氣,容色在昏暗的屋子裏透著滄桑。


    *****


    景秀好一陣勸慰華素後,見她心情大好,看天色越發暗了,再不迴清風閣,白蘇隻怕要著人尋了,就與華素相告別。


    迴到清風閣,白蘇已在等著她,見她平安歸來,忙喚了孔媽媽備晚膳。


    景秀勉勉強強吃了點,也不想多說話。


    飯畢,景秀躺在臨窗的軟塌上閉目,白蘇正給她鋪床,景秀想起一事,不由睜開雙眼問道:“馮書生在鄉下考試考得如何?”


    白蘇彎著的腰僵了僵,轉過身笑道:“托人打探來的消息,好像是得第二的名次,我也還不確定。”


    景秀頷首:“如果真是第二就太好了,睿表哥是勉強剛過,他卻得了第二名,還有兩場縣試和府試,想必能中個秀才,成名可望。”


    白蘇笑得欣慰。


    景秀又道:“我看這些日子陳豐家的不在母親身邊伺候,恐是休假出府,你知道他們住在哪裏嗎?合該你也應出府探望探望,不如明日去給母親請安時,你提一提,到時候再準備,也可趁機與馮書生見上一麵。”


    白蘇一驚:“不妥吧,這個關鍵時候,萬一露了馬腳……”


    “放心,今日府裏鬧出事,她的生辰宴不歡而散,明日恐怕有得煩心,會放鬆戒備。你出去探望陳勝是盡你的心,到時候或說去廟裏上香祈福,你們過去如何見麵,明日也一樣。再就是也看看陳勝是什麽情況,我們再商議。”


    白蘇聽後還有些猶豫,景秀站起身,握著她雙手笑道:“明日上香時記得幫我在佛祖麵前祈串佛珠迴來。”


    白蘇不解道:“六小姐怎麽突然信佛了?”


    景秀不由想起賀琦君,靜了靜心神道:“圖個心寧。”


    白蘇點點頭。


    到了第二日,景秀去遠香堂請安時,眾位姊妹皆到了,卻是等候在堂屋裏。


    本來霍氏生辰宴預備唱三日戲宴,因昨日之事,實在不宜再行喜事,就將暢春園的戲台散了,派管事預備車輛送行。這場熱鬧的宴會便如此簡單的落下帷幕。


    景秀看大家坐了良久不苟言笑,隻沉默著喝茶,她也端起麵前的茶,呷下一口茶,見到景沫亦是氣定閑神的坐在,她也靜靜的候著。


    白蜜掀簾子走出來,給眾小姐行禮,才緩緩道:“太太頭風發作,怕是起不了床,各位小姐們先請迴吧!”


    景沫倏然站起來,緊張道:“母親頭風多年不犯,怎麽突然發了,請了大夫嗎?”


    白蜜恭敬道:“許是昨夜沒睡安穩,早上頭痛得厲害,奴婢已派人去請大夫。大小姐請放心。”


    景沫仍不安心地道:“我去內室看看母親。”


    還不待話說完,景汐已往內室跑。


    其他小姐也站起來,言說要去看望。遂跟著景沫一塊往霍氏內室去。


    內室幾個丫鬟正伺候著,鮫綃紗的帳子裏,霍氏神色怏怏地歪在引枕上,兩個丫鬟坐在床沿邊服侍她喝藥。霍氏披散著頭發,目光渾濁無神,一夜之間皮膚幹澀枯黃,竟是蒼老了許多的樣子。


    景秀聞到屋子裏濃鬱藥味,心下惻然。


    景沫看了難受,昨日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病的這麽嚴重?她屈膝請安,從丫鬟手中接過藥碗,“母親,女兒服侍您。”


    霍氏看是景沫,艱難地笑了笑:“沒事,不過是老毛病犯了。”看了屋子裏的女兒們,對她們道:“這些日子不用來請安了,跟著穆先生多學學禮儀,她也待不了多長時日。”


    小姐們屈膝應了是。


    霍氏將藥一飲而盡,景沫忙從丫鬟手中接過裝著水晶冰糖的甜白素麵小碟遞到霍氏麵前,霍氏用指尖攝了糖放入口中,緩緩閉目。


    景汐看到這幕,忍不住哭道:“母親,您會不會有事啊!父親呢?父親怎麽不來看您?”


    提到傅正禮,霍氏眉心一皺,捂著腦門。


    景沫看出端倪,忙道:“父親忙於公事,這個時候估計去衙門了。”


    景汐急著道:“那派人去把父親喊迴來啊,母親病成這樣,他都不來看望……”


    景沫看出母親這病來的突然,怕是因與父親爭吵有關。心裏難受,但還是強顏笑道:“你別在母親屋裏吵吵鬧鬧了,父親自會曉得來看望。”


    景汐嘟囔一聲,閉上嘴。


    霍氏看了眼景汐,“你也該懂事了,多聽你大姐姐的話,跟著穆先生把禮儀學好,再要頂撞穆先生,日後不用來見我。”


    景汐咬著下唇,道:“隻要母親好好的,我再不敢就是了。”


    霍氏聽後,這才露出笑臉,又對景沫道:“沫兒,這些日子家裏大小事交由你打理。”


    景沫道:“女兒還要在您跟前好好服侍,陳媽媽又不在您身邊,其他幾個大丫鬟呢?”看屋子裏都是幾個二等丫鬟,她忙問白蜜:“白芷、白薇幾個呢?母親病成這樣,她們去哪了?”


    白蜜吞吐道:“她們兩個也不知是怎麽了,竟都病了,白芷還高燒了一晚上。”


    景沫奇道:“怎麽好好的全病了?又是在母親發病的時候。”


    霍氏道:“這些日子忙著壽宴的事,丫鬟們也都累著了,由著她們歇息幾日。”她按了按額頭,揮了揮手道:“都下去吧,讓我清靜會。”


    景秀看霍氏真是病來如山倒,連同其他小姐一齊躬身退出去。


    唯有景沫還端著湯藥坐在霍氏床前:“母親還未用早膳,屋子裏缺人,我留下來服侍。”


    景秀踏出門前看了眼景沫,景沫早是賢名遠播,這賢名如今看來也沒有吹噓的成分,她倒真是個孝女。


    待屋子裏的人全退出,不一會兒,粗使的婆子就搬了彭牙方桌安置在霍氏的床前,上了幾小碟清淡的膳菜,景沫挑了酥油白糖熬的馬奶子喂霍氏服下,又上了枸杞百合麥冬粥,一口粥一口粥的服侍。


    吃畢後,景沫要屋子裏下人把桌子撤退,待隻剩下她跟霍氏兩人,景沫才問道:“您是不是跟父親吵架,心裏不痛快,才發了病?”


    “瞞不住你。”霍氏看了眼景沫,重重歎了一口氣:“我跟著你父親二十年,凡事都有商有量的過,從未曾爭辯的臉紅過,如今說不到兩三句就翻了臉。他是老爺我是該順從他,可他越活越糊塗,現在什麽事都不跟我商量,景月進宮的事早是定局,他卻突然說用不著了,還說我……他的意思就是說我賣女求榮……”


    想到昨晚的事,霍氏的頭痛的似要炸開般,雙手緊攥成拳頭砸在腦門上,被景沫製止道:“母親,您別這樣,還有我和大哥不是嗎?您要保重好身子,這個家都靠您了!”


    景沫急著給霍氏太陽穴上輕輕按摩,她手法嫻熟,不輕不重的緩緩按著,像是經常做過。


    漸漸地,霍氏眉目舒緩地道:“我倒不了,為了你和榮兒的將來,我怎麽都不會倒下!”


    景沫不由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父親會說這種話?”


    霍氏悵然道:“能讓老爺改主意的,除了玲瓏十二館那位,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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