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聽著心底酸酸楚楚,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爭先恐後地要從她心裏湧出來……讓她感到害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那些翻騰的情緒壓下,看著鄧睿明亮雙眼下的痛楚,她低了頭,掩飾著眼中的濕潤。


    鄧睿看她不做聲,目光變了變,失落般的道:“六表妹,我猜到你迴府想做什麽,但是我總在想我這般執著到底好不好,迴過頭發現除了痛苦和難受,我一點都不快樂,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樣,總是要掩飾自己的情緒,我從前活的瀟灑自在,鬥雞走狗,那走出去也是一唿百應,各個喊著我睿大爺……可是我來了滁州,別人笑我死皮賴臉,笑我不知好歹,我也是笑笑,哪像以前,誰敢笑我,必要狠揍一頓!六表妹,我從前最不喜那些算計,哪怕現在也一樣,這些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放棄了,不再隻想著報仇!我想總有什麽是值得讓我付出更多的精力牽絆我……”


    他語凝,深情的望著景秀,目光中有希翼,有遲疑,有忐忑……還有痛苦!猶豫後,他走上前握著她的雙手道:“六表妹,你嫁給我吧,我會好好待你,一生一世都不負你……”


    “睿表哥……”景秀驚慌的抽迴自己的手,向後倒退一步。


    為什麽總是在她覺得會有轉機,想好一切更堅定的時候,總會有人要讓她選擇另一條路,放棄她堅守的信念。這樣的深情來的太不合時宜,她是如何都不會改變原有的初衷。


    鄧睿看她惶恐無措的模樣,心裏難受,這是被拒絕了嗎?


    兩槐樹下,兩個人靜靜的站著,良久,鄧睿猶不死心,手指緊緊攥成了拳,微微顫抖的唇,目光閃爍地道:“六表妹,我說的太早了些,你可能還沒有準備,你可以好好考慮。”語氣很是急切。“我會等著,等你不再隻想著自己的執念,等你想通了……”


    “不要等。”景秀抬起眼,斷然打斷道:“我不值得……”


    鄧睿聽到這句,心裏突然間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他全心全意地注意著景秀,見她微微蹙眉,見她臉頰泛紅,見她露出無奈的笑容,見她想也沒想的拒絕……他心底有了苦苦的澀意……突然有莫名的害怕,比他被趕出鄧府那一刻還要害怕,怕她再也不會那樣和自己說話。


    想此,鄧睿慌亂地道:“好好,六表妹,你不喜歡聽這些,就當我什麽都沒說。我剛才瘋言瘋語,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他捂著後腦勺,哈哈大笑起來,掩飾自己的害怕:“我什麽都沒說,你也什麽都沒聽到,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對了,外祖母找不到我,定然要著急了,我先走了,你小心點,我……我要走了……”


    他憨厚的笑著,濃眉大眼甚是明亮。他多看了幾眼景秀,想看看那目光中透著皎潔的微笑,想看看那泛著如三月桃花般嬌豔的麵頰,想看看那如蝴蝶翅膀般顫動著的纖長睫毛……


    鄧睿的手捏得緊緊的指尖發白。


    落下話,他逃似得急切轉身就走。


    景秀想要叫住他,他卻越走越快,轉身穿過那扇月洞門看不到人影,她捂著急跳的胸口,扶著粗壯的槐樹,靜靜的站立著……


    鄧睿一轉身,停下腳背靠著月洞門的牆壁上。一拳頭就砸在自己腦門上,不是早清楚六表妹的性子,怎麽會突然就說那種話來……


    他自深深懊惱,卻突然聽到有抽泣聲傳來,他站直了身子,側臉看到不遠處華素蹲在地上,哭的抽抽搭搭的,他楞了一下,慢吞吞走過去道:“喂喂喂,你躲在這裏哭什麽!哪個欺負你了?”


    華素埋著臉,隻是哭。


    鄧睿看了眼四周,有來來往往的下人,他忙蹲下來道:“大小姐,這裏是傅府,來來往往的下人,你跑到這裏哭,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你到底是哭什麽啊……”


    華素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了眼鄧睿,抽搭地道:“就是你欺負了我……”


    鄧睿嚇的向後一跳,指著她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哪裏欺負你了,你別栽到我頭上。撞到你真是倒了大黴,難怪我會被表妹拒絕了……”想起剛才的事,又是幾分感慨傷心。


    華素聽著後頭一句,將臉埋著雙膝間,更是嚎啕大哭起來。


    鄧睿大急,怕她哭的招惹了人來,急忙道:“大小姐,姑奶奶,您行行好,別哭了行吧!我欺負了你,那你就打我得了,我不還嘴不還手。”


    華素聽到這裏,抹了抹眼淚,站起身子,聳了聳通紅的鼻梁:“我是聽到你剛才跟景秀姑娘說的話,感動了……”


    鄧睿翻了一記白眼,氣道:“你父親母親沒跟你說,看到別人說話要走開嗎?你還躲在這裏偷聽,安得什麽心腸!”


    華素聽他言語粗魯,迴嘴道:“誰叫你說的那麽可憐巴巴的,比宮……比我在家裏聽的戲曲還要感人。你對她那麽好,為什麽景秀姑娘要拒絕你,為什麽真心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卻總是看不到,還要躲著……”


    說著說著,華素似有感觸,眼裏的淚更多了。


    鄧睿聽著也傷心起來。


    景秀默默走迴臨芳齋,聽到廂房裏賀太太震耳的哭聲:“……沒王法了,你們傅家就是這樣欺負人,包庇這個兇手!打量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大明的律法,我家老爺曾也是一朝閣老,由不得你們枉顧法紀……”


    “賀太太,切莫動氣。”傅正禮勸慰道:“令愛的死我是有切膚之痛,可婷婷話說的清楚,她並非有意要害令愛,兩個姑娘口舌……”


    “傅大人,你當官這麽多年公正嚴明,我家老爺也對你推崇備至。好端端的琦君哪裏惹到霍小姐了,她要對她說出那種話,把她逼到水裏……剛剛在戲台上,突然出現那女聲,難不成就是我女兒顯靈,她死的冤啊!我絕不能這樣善罷甘休,我要報官……你們別擋我,擋得一時也擋不得一世,總要給琦君一個交代……”


    賀太太的聲音漸漸拔高。


    霍氏聽她說到戲台顯靈,臉色一變,站起來正色道:“賀太太,我也是為人母親,能理解你的心情。有些話不妨我們單獨談談,之後你要報官也好,要我們傅家一個交代也好,我絕不阻攔。”


    屋子裏的人聽後,知道要避諱。


    景沫把霍婷婷扶起來,傅正禮看了眼霍氏,霍氏投了抹放心的眼色,他才走出去。


    走到外麵堂屋,看到景秀還垂著臉站立著,他臉色尷尬,咳了幾聲,適才走到景秀麵前,徐徐道:“這兩日府裏不安寧,你也累著了,先迴去休息吧,家裏的事有父親母親操心。”


    景秀笑道:“女兒也是家裏一份子,出了事總該留下來幫忙。”看到景沫和霍婷婷正走出來,輕聲道:“表姐不大舒服,大姐姐又要幫您打點,我留下來雖說幫不上什麽大忙,但也好搭一把手。”


    傅正禮聽了臉色柔和,連連頷首,隻是想起這些繁雜事,歎口氣,不置一詞。


    那邊,景沫扶著霍婷婷出來坐下,看她眼圈還紅著,端了杯茶給她舒氣:“你也真是,不是說好了按母親的意思來嗎?怎麽突然改了口,你看賀太太激動的,隻怕不會善罷甘休。”


    霍婷婷抓著景沫的手,急道:“我看賀太太那樣傷心的樣子,腦子一糊,沒想太多。我哪裏會知道不過說了賀小姐幾句,她就會往水裏跳啊,她自己想不開,也不能全賴在我頭上。我隻是不想良心不安,才把實情都告訴賀太太。她要告就告我好了,又不是我把她女兒推下水,真到了官府她未必討得好……”想到賀太太剛才抓著她的手,罵她是殺人兇手,就愈是氣憤。


    傅正禮聽霍婷婷還不知悔改,本柔和的麵色瞬時鐵青,正要轉過頭訓斥,袖子卻被人拉住,聽到景秀小聲地道:“表姐也是嚇著了,父親別動怒。”


    傅正禮的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到底還是聽了勸按捺下來。看著麵前這個不受寵的女兒,他過去沒能撫養她長大,迴府沒能照顧她,但她總是能顧及這個家,出了昨日的事她隱忍了冤屈。今日在別人避之不及時,又曉得留下來幫忙。哪怕最懂事的景沫,也學得跟太太一樣偏袒,失了正直。


    相比之下,他眼底流過欣喜,望著景秀的目光很是慈祥,拍了拍景秀的手道:“父親都有分寸。”


    景秀笑了笑。


    景沫邊勸著霍婷婷,見她好些了,也坐下來鬆口氣,這才注意到景秀在父親身邊,看到父親充滿慈祥憐憫的望著景秀,她眸子微動。


    “表姐,姑母要怎麽勸賀太太?她要真告我我也不怕,就怕會牽連到我父親母親……”霍婷婷擔心道。


    景沫迴過神來,瞥了眼景秀,蓄了一抹溫婉的笑道:“還以為你真不怕了。放心,母親怎麽也不會讓你見官,你不是也說賀小姐不是你害的嗎?別擔心。”


    霍婷婷聽著放心下來,但還嗔道:“那賀小姐也真是,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要尋短見,叫表哥怎麽好想……”


    景沫聽她提到大哥,斂色問:“跟大哥有何幹係?”


    霍婷婷失言,掩飾道:“表哥心善嘛,要是知道府裏死了人,他肯定會難過。”


    景秀聞言,眉心略動。想起大哥臉色不好的離去,還不知他情況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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