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迴到清風閣,躺在床上歇息,想到霍氏是要為景月相中邵謙,而不是景沫,這到底是什麽說法,賢能的嫡長女婚事遲遲未了,反而後麵的幾個庶出小姐都要出閣,而霍氏竟半點不著急的樣子,還有心情為景月操心。而景月今日一番做派,像是要穩操勝券,讓邵謙傾心於她。


    她翻了個身,不知道這個時候遠香堂又要鬧成什麽樣子……


    “睡不著嗎?”白蘇的話近在床旁,“從躺下就翻了幾次身,可是心煩睡不著?”


    “有嗎?”景秀撩開紗帳,渾然不覺自己翻了幾次身。


    “是為邵大人的事煩心……”白蘇揣測道。


    “怎麽會?”景秀詫異一聲。


    白蘇攏了紗帳,扶著景秀坐起身:“在偏房時,聽到六小姐最後說的那句,讓四小姐多擦些玫瑰香粉,不知道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景秀看了眼白蘇,苦笑道:“你知道嗎?我脖子上的傷是邵大人所為。”


    白蘇驚訝。


    景秀捂著脖頸上的痛,仿佛隻要一想到那幕,便有些唿吸不暢,她該恨他才是,他險些要了自己性命,可今天她卻出言想幫他,這是什麽心態?


    “六小姐跟我說,以前在萍鄉常愛聽說書,聽得又多半是英雄記事,而如今,邵大人便是那可遇不可求的當朝名將,六小姐……是否動心了……”


    景秀雙眸爍然一睜,搖頭道:“不可能!”又急著道:“他差點殺了我,我怎麽可能動心,我今日那樣說,隻是為了報答他幾次搭救之恩,他根本不屑與傅家的小姐扯上牽連,而我就算仰慕那些英雄,也不會仰慕個要掐死我的人。如今我們算是互不相欠了,省得心裏還惦記著他那份恩情。再說我娘的死因還未查探清楚,哪有閑情想那些瑣事,日後你也不消在我麵前提及這些事……”


    白蘇聽她一下解釋這麽多,有些愣住:“查尋柳姨娘死因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還是你的婚事啊,難道為了柳姨娘,也肯把自己的終身幸福搭進去?”


    “別再說了。”景秀不肯聽,毅然道,“我要為我娘報仇,要和大哥相認,其他事都不重要。”


    白蘇歎了口氣,六小姐陷得太深不可自拔……


    景秀想通這些後,理智道:“太太曾當著我和大哥的麵說我娘不是她害死的,而我也趁老爺醉酒試探過,他也說不是她,可我實在想不通除了她誰會害我娘,迴了這些日子,一點線索也沒有,我該怎麽調查,又從誰身上調查下去呢?”


    白蘇看她有幾分急切,也不再多提,轉念想了想道:“當年的事過去這麽久,想要調查清楚不是那麽容易的,在老爺太太那不好下手,六小姐何不從另一個人那試試?”


    “誰?”


    “一直被忽略了很久的人。”


    景秀若有所思:“你是說安姨娘……”


    白蘇頷首。


    “可是安姨娘深居簡出,我連她的麵都不容易見到,何況她也未必肯見我,我聽說,她見我迴來後還犯病了,景璃一直在照顧著。”說到這裏,她突然頓悟道,“見不到安姨娘,可我能經常見到她女兒景璃。”


    打定主意,景秀準備第二日就去繡樓,和那些姊妹一塊給霍氏繡生辰壽禮。


    繡樓是西廂院另辟的小閣樓,隻供府裏的小姐們讀書女紅。距離清風閣倒也不算太遠,出了閣樓順著羊腸小道上走不過數裏,便有一帶粉垣小院,裏頭遍植百株杏花,再順著裏走,是一條綠碧小巷,巷璧上雕刻著浮畫及龍飛鳳舞的草字,看得出有些考究。走到盡頭院落,匾上鎏金正楷的“靜心書齋”四個大字。踏進去,是幢五間的正屋,兩間抱廈,中間一扇朱漆門敞開。


    白蘇一路上已經講解了府裏讀書刺繡的規矩,景秀默默牢記在心。


    她到的時候,其他姊妹也剛好到,互相打了招唿,景秀坐在了景蘭旁邊。


    隻看正中擺放著大件繡棚,上頭繃著江南貢緞,五顏六色的繡線繁華交錯,很是明亮。


    這時候,屋外進來一女子,三十來歲,容長臉,不施脂粉,皮膚光滑如凝脂,偏瘦的身材,顯得人高姿玉挺,打扮得整齊又精神。


    “穆先生。”眾人起身彎腰行禮。


    這位女先生微露出一絲笑,讓大家坐下。目光看到景秀,慢慢走過來道:“你可是府上六小姐?”


    景秀恭敬道:“景秀見過先生。”


    穆先生閨名寶儀,在京城素有名望,常在官宦世家授課,除了教《四書》、《女論語》《女戒》外,琴棋書畫、禮儀規矩、女工針鑿皆傳授,在京中能請到她的屈指可數。因隻在每戶人家待一年,請到她更難得,常有非千金難請之名。若是在京城,官宦女眷們設宴時,閨中小姐聚集一塊,問到是誰教的書,要迴答她的名字,會令人另眼相看。據說相親時,聽到是她教導的女學生,迎娶的聘禮都會多一倍。


    當然這些都是聽白蘇說的,穆寶儀曾是府裏小姐們的啟蒙老師,和霍氏頗有交情,能請來她教授刺繡,也花了些工夫。


    而這些日子,穆寶儀一直在教授小姐們新繡法。


    穆寶儀讓兩個丫鬟拿了繡圖來,放在繡棚上墊著,一展開,頗大的畫幅擺在了所有小姐麵前。


    是一幅七仙女祝壽王母圖。


    大家表情微變。


    穆寶儀道:“這幅祝壽圖乃國畫聖手梅先生之作,他老人家早已辭官避世,再無畫作流傳,還是你們母親憑著交情親自去央求,才討要了這幅來,諸位小姐可要用心繡,就用這幾日教授的繡法,每個小姐繡一個仙女,上麵赤橙黃綠青藍紫,有七個顏色的服飾,小姐們各自選一個,隻是當中的紅衣仙女,由四小姐來繡。”


    景月抬起驚訝的臉孔,又看了畫幅中紅衣仙女所占的比重,紅衣仙女在整幅畫中如眾星捧月,而其他仙女連麵孔都是朦朧的,隻露了半截身子。


    這就好比像去年繡的鴛鴦錦被,當中最大的鴛鴦由大姐姐來繡,其他人繡小鴛鴦。而今年這頭等的卻是交給了她……


    她昨日做事魯莽,原以為母親不會再器重,卻沒想到母親依舊給了她機會。


    聽聞穆寶儀的話,所有小姐都望向了景月。


    這幾日,母親不但讓景月留宿在遠香堂伺候,又把這重要的繡作讓她來繡,如此委以重任,心思玲瓏的小姐們皆是不解。


    景秀雖知道霍氏打算把景月許配給邵謙的打算,但據說昨日景月並未見到邵謙,今日卻讓她占盡風光,又是何解?


    她目光不由得向景沫撇去,依舊溫婉如初,不急不躁。


    這位大姐姐真是大家閨秀的典範。


    “四小姐、六小姐這幾日沒來學刺繡,單獨跟我過來,我先教教你們,至於其他小姐,好好看看畫幅,這畫隻有一幅,繡的時候千萬要小心,不可大意。”


    “是。”


    景秀和景月被單獨叫到一旁指導。


    “繡的是圍屏,要用蘇繡中的雙麵繡法,雙麵繡學起來簡單,但繡起來卻是難,你們好好看看……”


    景秀曾跟著巧娘學過雙麵繡,隻是繡法麻煩,她很少用雙麵繡,當中尤其要注意引線、排針、藏頭,算是比較複雜的繡法。


    穆先生教得很有耐性,景秀和景月聽得也很認真。畢竟大家都是從小就學過刺繡,學起來倒也輕鬆。


    這般教了一上午,穆先生讓大家迴去吃飯休息,下午繼續。


    所有小姐和各自丫鬟離去,隻有景月被穆先生單獨留下來。


    景汐挽著景沫的手,踏出門檻,還沒走幾步,就大為不滿地抱怨道:“繡得麻煩死了,我不想繡……”


    景沫道:“刺繡是女兒家立身之本,母親好不容易請來穆先生教我們,你好好學習,讓母親看了高興。”


    景汐撇撇嘴,不再多說話。看景月還沒出來,又問道:“為什麽今年繡品中間的紅衣仙女是給四姐姐繡?不是該給大姐姐嗎?”


    景沫神色悵然道:“母親自有安排。”


    “那我去問母親,母親這麽安排是什麽意思?還有那些個姨娘生的不去懲罰,隻會懲罰我們兩個。”景汐還在氣頭,特別是知道母親還重重懲罰了大姐姐抄佛經,心裏很不是滋味。


    被景沫攔住道:“母親一早就和父親一塊去慰問難民,不在府裏,你規矩些別再鬧事。”


    景汐猶自不服,迴頭看景秀、景蝶、景璃和景蘭一同踏出來,冷冷一哼道:“都是些討厭鬼!”然後轉過頭,拉著景沫往前走。


    景秀幾人走出繡樓,不遠處的柳樹林中有一涼亭,景蘭提議道:“繡得眼睛生疼,我們去那邊涼亭坐會吧。”


    景秀沒有異議,景蝶和景璃考慮了一會兒,也答應了。


    四人坐下後,景蘭往繡樓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道:“四姐姐還沒出來,看來穆先生要私傳繡技了。”又看著景蝶問:“五姐姐你向來聰明,你說為什麽今年頭等的那份不是大姐姐,而是四姐姐呢?”


    景蝶淡淡含笑,撫弄自己生疼的手腕,她真是寧願寫一日的字,也不願繡半日的女紅,隻漫不經心地道:“母親的心思,我怎麽猜得到?”


    景璃卻小聲接話道:“難道是母親打算今年先為四姐姐做媒……”


    “別亂說。”景蝶看了眼景璃,打斷她的話。


    景蘭轉臉笑著問景秀:“六姐姐以為呢?”


    景秀搖了搖頭。


    景璃道:“這兩日我們跟著穆先生學雙麵繡,四姐姐卻留在遠香堂伺候母親,隻有我說的那種解釋才合理,聽說昨兒遠香堂裏邵大人還來給母親請安,隻有四姐姐一人留在那裏……”


    景蝶看了眼景璃,笑道:“可是四姐姐並未見到邵大人不是,不然早就傳出話來了……”


    景璃困惑得閉了嘴。


    “照我說,我們還是規矩地好好把繡品繡好,其他事都不要多想,什麽事遲早都會弄明白,隻是早晚罷了。”景蝶盈盈了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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