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正在看巧娘繡小襖上的花紋,聽春剛進屋,迴稟道:“六小姐,奴婢照您吩咐傳好話了。”


    景秀抬起臉,眉眼閃過一絲欣喜:“辛苦你了。”又問道:“那邊宴席怎麽樣了?我不去陪著有失禮儀,也不知大家會不會怪我不懂規矩?”語氣很是慚愧擔憂。


    聽春道:“太太知道您身子不好,就免去了陪坐,不會怪罪的,大小姐正在那打點,奴婢看一切都挺順利的。”


    景秀笑笑不再作聲,重新垂下臉認真看花樣,精致的眉眼在昏黃的光線下無不透著溫婉靈動。


    聽春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在府裏這麽多年,也稍微看出點門道。今日六小姐入族譜,也算是第一次介紹給族親,閨中女子的賢名大多是借著這種機會傳出去的。


    不管六小姐身子如何,都該出去敬酒陪坐,但太太免了陪坐,反而要大小姐相陪,這樣好的機會,給了大小姐……


    每迴筵席大小姐都會出去,外麵人都傳傅府大小姐賢德兼備,這兩年媒婆接踵而至,就算大小姐十七還雲英未嫁,也還是有不少媒婆前來。


    而六小姐明著看是記到太太名下,猶如嫡出,可怎麽看也不過是個噓頭罷了!


    隻是這些想法,她也隻敢想想而已。


    景秀見聽春還站著,揚起臉問道:“還有事?”卻見她臉上有些紅印,眼底閃過狐疑。


    “沒事沒事。”聽春見景秀眼神,忙垂下臉直擺頭,想起白蜜要她傳達的話,忙道,“奴婢還有活,退下了。”


    景秀點點頭。


    約莫過了半個鍾頭,外麵就有人傳話道:“二太太來了。”


    景秀忙起身去迎,請二太太往描花落地罩裏麵的套間去。


    二太太遣了貼身丫鬟去外麵守著,落座後,景秀斟了茶,遞給二太太,敬聲道:“二嬸,喝茶。”


    二太太麵色蠟黃,微露出笑接過,並不飲,眼睛直盯著景秀看,“長得可真像你娘。”


    景秀眼皮輕微一跳,垂臉低低道:“我一出生,娘就去了,也沒見過娘的樣子,不過您是第三個說我像的了。”


    “哦?還有誰?”二太太親和了語氣問。


    景秀抿唇一笑,唇角抿出兩個小小的菱角,極其漂亮:“巧娘,也就是我娘的貼身丫鬟,還有就是母親了,您是第三個。”


    二太太就笑了起來:“隻要是還記得你娘的,認真看過你的樣子,第一眼就能看出你和你娘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景秀順著話道:“二嬸這麽說,和我娘很熟嗎?”


    二太太擺了擺頭:“不熟,你是不知道,你娘進門的時候,正好你二叔和你父親不愉快,我們兩家往來少,我也隻在你娘進門那日見過一迴。”


    景秀微頷,聽她絕口不提鐲子的事,有些著急。又不能說太長時間,索性挑明道:“您今日送給我的鐲子,巧娘一眼就認出是我娘的,就是不知您怎麽會有我娘的鐲子?”


    二太太也不瞞著,坦然道:“當年都說你娘……”她咳了一聲,避諱道:“老太太和老爺派人去你娘房間搜羅,不止搜到好些情詩書信,還有些貴重首飾,當中有個去搜羅的丫鬟見這金鐲漂亮貴重,見財起意偷偷私藏了,後來機緣巧合轉到我手裏,想來多半跟你娘那個外頭的男人有關,而你娘已亡,未免再生事端,我就一直留在手頭上……”


    景秀聽著二太太提起這段往事,眼中流逝一道灼灼火光。


    當年的事,皆傳娘害了安姨娘兩歲的兒子,而安姨娘怒火中燒,在老爺跟前指責娘在外有個男人,證據就是那些含情的書信,還道出娘偷偷約會那男子,證據確鑿,才使得娘被沉塘。


    可如果細想想,這是個一箭雙雕的計謀,不但讓安姨娘喪子,也讓娘背負罵名沉塘。安姨娘在當中也許隻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害娘的另有其人。


    她想來想去,霍氏的可能性最大,但沒有證據,她這次迴府,無非是要查明真相!


    可事情過去這麽多年,真相如何,調查起來恐怕也很是困難……


    念頭一閃而過,她眸中光亮漸黯,再抬眼時,寧和微笑道:“多謝二嬸幫我娘瞞著,還肯送給我。”


    二太太看她笑得如春光般和煦,白皙的小臉上透著靈氣,雖說和柳姨娘長得一模一樣,但柳姨娘出身風塵,笑容中雖帶著股傲氣,眉眼裏又含著淡淡的憂傷。不像眼前的人,笑起來眼睛明亮動人,周身纏著難言的清雅聰慧。


    “都是可憐人……”二太太微不可聞地說了這句,又道,“你娘留下的東西不多,見你迴府認祖歸宗,左右不知送什麽禮好,就把這鐲子送了你。”


    景秀聽著那句“都是可憐人”,沒來得及反應,二太太卻突然握著她的手,躊躇道:“景秀,你能不能幫二嬸一個忙?”


    景秀指尖一顫,以為自己聽錯了,二太太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唐突了,你剛迴府還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能找你幫忙呢?是我想偏了……”她有些頹然地起身,口中喃喃自語般地念著。


    景秀見二太太將轉身,忙走過去攙扶道:“二嬸,您有什麽話吩咐就好,我是剛迴府,很多事不明白,您說說看,若是我能幫的,一定會幫。”


    二太太難言地看了眼景秀,再三猶豫,歎口氣,才慢慢說道:“是這樣,你四姐姐景月是我的孩子,一直寄住在這府邸,那孩子這些年還跟我慪氣,不肯見我。你二叔也不管她,她早過了十五及笄禮,正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你二姐姐景顏,三姐姐景薇都嫁了,景沫的婚事大嫂也正操心,我就怕耽擱了景月的婚事。雖說她喊著大嫂為母親,可我才是她生母,這婚事怎麽說也該由我這生母為她做主,如今她不肯見我,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景秀很詫異,四小姐景月竟是二太太的女兒?


    不及多想,看二太太一副慈母憂心的模樣,景秀不好拒絕,隻得說著:“二嬸是想見見四姐姐嗎?”


    二太太連忙點頭,又道:“我知道這件事為難你,可我實在不知找誰好。我想著,你剛迴府,你四姐姐會多來看你,你住的大暖閣又與她的望月閣挨得最近,你便趁機幫我說說話,勸她見見我。總歸是她的終身大事,得多為自己著想了,做母親的不會害她。”


    二太太眼角泛淚,景秀寬慰道:“二嬸放心,我看到四姐姐,會盡量勸她。巧娘總跟我說,孩子是娘親肚皮上掉下的一塊肉,是打斷骨頭也連著筋的。骨肉至親,不管怎麽都抹不掉,我想四姐姐隻是一時還想不通罷了。”


    “難為你這麽懂事。”二太太緊握著景秀的手,萬分感慨。


    景秀笑了笑,二太太看時辰也不再多留,便要告辭,景秀送到院子裏,外麵還飄著雪,二太太把身上半舊的厚絨鬥篷裹緊,搓了搓手。


    景秀目光轉到二太太身後的丫鬟,見那丫鬟手裏的手爐一點熱氣也沒,她轉頭叫來一個小丫鬟:“帶這位姐姐去添點炭。”


    二太太更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二嬸客氣了。”景秀話音落,院子外麵就有爭吵聲,聽到一個男子高聲嚷道:“爺來給六表妹送禮,憑什麽不讓進。作死的狗奴才,你看清楚了,爺是你睿表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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