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遇到一個如此俊俏的男子,我從懂事以來就一直跟在父親身邊,伴隨著父親在漢水之上討生活。父親對我很好,有什麽好吃的總是先顧著我,若是身上能夠有點餘錢了就會去集上為我買新衣服或者新布匹,窮人家的孩子,懂得總是要多一些,我七歲的時候就能夠自己做衣服了。


    船上的生活很困難,我和父親一直相依為命,小的時候到也不覺得,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就知道這種困難所帶來的痛苦了。我能夠看懂了別人的眼神,父親的那些船友們對我也挺好,不過那種好更加像一種施舍。其實大家都是靠水生活的,有的時候我就會想,他們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夠施舍我呢?難道是因為我是沒娘的孩子嗎?或者是因為娘親的身份呢?可是無論如何,娘親對自己是真的很好。


    不過父親從來不會這麽想,漁民漢子能夠吃飽喝足就夠了,哪裏還有心思想多餘的東西呢?我會觀察,那些叔叔們每次搖船到漢水隔畔的時候,看到青樓裏的女子總是會開開玩笑,不過每次隻要我一出麵,他們就立刻轉開話題不說了。一開始我以為是以為我是女孩子,她們要避諱,後來才知道不是……


    而且這段日子以來我們父女之間和他們之間的關係遠了許多,都怪那些蒙古人,那些叔叔們認為我招引來了蒙古人,才會讓那些蒙古兵總是喜歡往漢水上跑。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又不是我讓他們來的。每次那些蒙古人想要欺負我,父親總是會保護我,每次他們離開之後,看著父親傷痕累累的身體,我甚至想用刀劃了自己的臉算了,可是到了最後關頭卻總是下不去手。


    漢水上隨時都會遇到元兵,他們就是一群窮兇極惡的暴徒,根本不把漢人當人看,殺人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樂趣,我從第一次看到他們殺人害怕得睡不著,轉變為後來的麻木,看的多了,雖然我不會親自動手殺人,卻也覺得殺人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


    好在他們無論怎麽兇殘,對待漁民或者船夫總是要寬泛一些,不是因為這兩種人有多了不得,而是草原上生活的他們天生對水有種畏懼感,在漢水之上必須借助於船夫的力量才能安穩的渡江。


    原本我以為我的一生會像父親那樣平凡安穩的過了,最多以後像隔壁船家的阿女一樣嫁個小船夫,然後再給父親養老,生兒育女靠著漢水過一輩子。


    直到那一天……


    元兵像是發瘋了一樣的追趕一群人,雖然這樣的事情經常都會發生,不過這次船夫們卻糟了池魚之殃。父親被一箭穿心,殘暴成性的蒙古人甚至連屍體都不放過,人死了都要用刀在屍體上排解自己的情緒,父親死無全屍,甚至連遺言都沒能告訴我。


    就在我要遭到殘害的時候,一個武林高人救了我,雖然我們隻是漢水之上的漁民,不過對於江湖中的高人還是知道的,經常都有能夠飛簷走壁的高手來到漢水邊上。


    之後那位高人帶著我飛到不遠處,那裏站著一群人,我抬眼望去,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樣,那麽多人,偏偏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後來我知道,救我的那位高人叫張翠山,是武當派的張五俠。而我眼中的他,叫宋青書,是武當山的弟子。


    他們商議如何安頓我,有個姑娘提議幫我找親人,找娘親,雖然她是用幫助我的語氣,可是我總覺得她不懷好意,或者是想從我這裏了解些什麽?我當然說不知道,難道要告訴她我的娘親是個花娘嗎?雖然我知道娘親是真的對我好,可是這不代表我喜歡把自己的身世隨意說。


    我覺得能夠遇到他們就是緣分,漢水上受盡欺負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我想要堅強,想要自己保護自己,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一直以為我能夠像阿女那樣過日子,經曆這件事情,看到了這樣的場景,我才知道不行,我不能聽天由命,我得去爭一爭,為了自己而爭。


    我不認為我的想法有錯,原本我以為以他們的俠義心腸,能夠毫不猶豫的就帶我上武當山,日後教會我功夫,保護我,為了我的未來出謀劃策,武林中的大俠不都是這樣的嗎?義薄雲天兩肋插刀,無論是戲文裏還是我以前所看到的那些大俠,都是這麽說這麽做的啊。


    可是在過漢水的船上,老杜頭卻把我的身世說了出來,我剛才經曆了父親的身亡,隻想著如何讓他們帶我上武當山,卻沒有想到這些漁民都是知道我的身世的,果然,他什麽都說出來了,武當派的人都是聰明人,自然從他的說述說中明白我剛才在說謊。不過這也好遮掩,可以說我是經曆了大悲之事腦子不清晰。


    最終,武當派的一幹人等還是決定把我帶到山上去,我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就連臨下船的時候老杜頭說的那些話,我都覺得可以原諒。


    一路上,我仔細觀察過宋青書,他是一個玉樹臨風俊朗毓秀卻又懂得自我克製的男子,我在漢水邊上,每日接觸的人太多了。我自認為自己的容貌不差,不然那些元兵也不是屢次上門挑釁,可是這個宋青書卻從未正眼看過我,他眼睛時刻關注的都是那個叫雪舞的師妹。


    她是張五俠的女兒,和我相比起來,她真是幸運太多了,武當派的所有人都喜歡她,他們對我隻是一種責任,可是對她卻是全心全意的寵愛。


    所有人當中恐怕隻有我明白,她並不像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那麽單純,她說話做事雖然看起來無意,卻總是能夠達到想要的效果,她心急城府很深。我覺得她配不上宋青書那樣的男子,當然,也許我也配不上,可是我會努力,每個人的出生都無法選擇,我也不想成為花娘的女兒,可是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不想讓這個身份束縛我一輩子,我想要幸福。


    而我的幸福,就握在宋青書手中。


    上了武當山,山上的人對我都挺好,不過那種好帶著一些客氣和疏離,明明我上山是想學功夫的,她們卻久久不提這個事情。每日看著宋青書和他的那個師妹親親熱熱的出現在我麵前,我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我提出想跟去後山看一看,我打聽過了,宋青書每日的這個時候都會去後山,在路上,我故意扭著腳,這一招我以前在漢水邊上看到許多女子都會做,這樣的結果就是那些男子都會親親熱熱的把女子摟進懷裏輕聲安慰。


    我想,武當山是名門正派,宋青書肯定會對我好的,就算一開始有些誤會,以後也會解釋清楚的,我以後一定會全心全意對宋青書的。可是他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做。


    也許,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他在師妹麵前表現的工具而已。


    不過我不會放棄的,時間能夠讓他知道我的好,可是世事變幻無常,表麵上慈善的殷素素根本就沒想收我做弟子,她們母女都不是什麽好人,她居然把我送到了山下,讓我做農夫的女兒,難道做漁民的女兒還不夠嗎?居然還要做農夫的女兒。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很快我從那對農夫夫妻口中得知,峨眉派要來拜訪武當山,峨眉派我知道,以前在漢水之上的時候就聽許多好漢說過,那是一個女子的門派,我想,我也許可以換條路。等以後我在江湖上闖蕩出名聲,我有了身份地位,宋青書不會在如此對我。


    果然,峨眉派的掌門人滅絕師太非常喜歡我,想要把我收成親傳弟子,武當山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走的時候我看向宋青書,卻發現他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放在那個師妹身上。我有的時候會偷偷的想,他知不知道,有一個女子也會像他對待他師妹那樣對他,也會在月光下想念他。這些他未必知道,不過我不會放棄,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命。


    在峨眉派的日子也不輕鬆,滅絕師太說好聽是過於正直,說難聽一些就是刻薄寡情,在她心裏,峨眉派的傳承和地位是第一的,然後是自己修煉功夫,最後才是教養弟子,可是她教養弟子的方式也很奇怪,從來沒有什麽耐性,永遠最喜歡聰明的弟子,不聰明的甚至連說話都覺得累。


    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想,在師父心裏,這些弟子到底代表什麽呢?不過卻從來不敢深想,該糊塗的時候還是要糊塗的。很多時候,我練功累了或者被孤立了被冷言冷語笑話了,都是靠想著宋青書的臉支撐下去的。


    金頂上的弟子不像武當山的弟子那樣生氣勃勃,反而有些死氣沉沉的,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就怕打擾到她修煉功夫。我這個小弟子,如果不聰明不努力的話,她又怎麽會看得上我呢?不出風頭的話她又怎麽記得還有我這個弟子呢?


    可是出風頭的結果必然是得罪人,山上的師姐妹們和我關係都很好,可是那種好是表麵上的,客氣疏離,有的時候我甚至會羨慕丁敏君,雖然師姐們會經常教訓她,師妹們會經常怕她,不過她做人是如此坦率與真誠,隻是這份坦率與真誠無法得到師父的喜歡。


    我不行,我必須得到師父的喜歡才行,不然我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呢?等到大家再次相遇的時候,是江湖門派上武當山集會的時候,再一次看到宋青書的時候,我心裏是很激動的,我想告訴他,我努力了,我現在是峨眉掌門最喜歡的弟子,我足夠和你站在一起了,可是他的眼神中沒有我,隻有那個師妹。


    我不甘心,所以挑戰,不過我失敗了,我用自己的失敗來襯托出他師妹的優秀,當我麵色灰敗的看向宋青書時,他的目光依然沒有落在我身上,那一刻,我是前所未有的失落。


    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棄,可是心裏總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就像當初我在漢水上始終無法把自己的臉劃花一樣。付出那麽多,我總要讓他看到我的優秀,這個世界上,看過宋青書,知道他的好,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走進我的心裏。


    有的時候,我嫉妒宋青書對他師妹的好,不過有的時候,我又會覺得這恰好是宋青書值得我喜歡的地方,若是當初我輕輕一招手宋青書就喜歡上我,那我反而會失落。


    喜歡上一個人,缺點也是優點了……


    再次見麵,是六大派圍攻光明頂,那時候許多人都說師父是借著大義的風,來吹散她自己的私仇。不過即使知道又怎麽樣呢?還不是每個門派都聽從師父的吩咐了。本質上他們是舍不得自己的羽毛,都怕被人說是與魔教勾結的江湖敗類。


    我想借此機會像宋青書證明,我在進步,我配得上他了,不過在光明頂上,卻是他那個師妹一人獨自表演的舞台,她揭穿了江湖中幾十年的陰謀,她化解了正派與明教之間的矛盾,從那一天起,她名動江湖。


    我知道,我和宋青書之間的距離已經拉開了,我難受,我都付出那麽多了,為什麽還是不行,為什麽還是沒人看到我的優秀與努力。我不甘心……


    迴峨眉山的路上,被人暗算,有許多人都被帶到了萬安寺,趙敏想借此機會一統中原武林,從此讓江湖中人別再和朝廷作對。不過她失望了,武當山總是能夠出其不意的給人驚喜,他們的人才多的數不勝數,救人不過是小菜一碟。


    隻是當時我不知道,師父把掌門人的鐵指環傳給了我,峨眉派以後由我掌控,在生死來臨的時候,我害怕了,我率先把藍師妹退出去,在生死關頭,這是趨利避害的第一選擇,我不認為我有錯。


    藍師妹沒事兒,不過峨眉派的眾多師姐妹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想做掌門人,恐怕不會順利了,好在師父沒事兒,依然或得好好兒的。而且也依然喜歡我。


    我慶幸師父沒死,隻要師父在,我就有把握讓師父一直喜歡我,也許日後接手峨眉派會容易一些。接下來的江湖,風起雲湧,當初在漢水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未來的有一天我會參加到這麽多事件中去。


    直到後來,古墓派出現在江湖中,那些故作神秘的女子,其實她們的打算又怎麽瞞得過師父呢?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還好後來江湖中又有了各種新的變化,比如華山的劍法,武當的法決,少林的佛經,峨眉從倚天劍中獲得的功夫,還有古墓派傳迴來的消息,讓江湖暫時歸於平靜,畢竟每個門派都忙著自己的修行。


    峨眉也忙,不過我總比別人好一些,因為師父交給我的功夫,我很快就能領會,這是這麽多年來師父一直喜歡我的首要原因之一。


    直到有一天,陳友諒——已經在江湖中被唾棄的人,居然在南方糾結了一群人,開始抗元,他找到我,讓我幫他,他有江南的豪強,同時也需要江湖中的力量,我峨眉派第一弟子的身份,完全能夠幫他許多。


    我當然不同意,卻沒想到他拿出許多資料給我,那上麵是我親生父親的背景,是一個蒙古王爺的兒子,也就是說那個蒙古王爺是我的爺爺,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居然會有如此高的身份,更加想不到的是,我的身世居然由一個外人告訴我。


    若是讓師父知道我的身世,我如何在峨眉派立足呢,我又如何在漢人的土地上立足呢?漢人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當了二十多年的漢人,還能不了解嗎?


    我在一定的範圍內幫了陳友諒,當然,我也留了一手,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別人威脅我,這是我心底深處的痛苦。後來,在得知張無忌和陳友諒對決的時候,陳友諒向我求助,他也知道江山是肯定沒有了,想要保住性命,可是威脅過我的人,我怎麽會幫他呢?


    陳友諒最終死了,我的秘密也保住了。蒙古人退出中原,最終迴到了草原,這個總是自認為淌著黃金血液的民族,殘害了無數漢人的民族,從哪裏來迴到了哪裏去。我曾經私底下去找過那個爺爺和父親,想要看看把我生養下來的父親是什麽樣子,沒有讓他們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與母親相遇的,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的存在,若是讓我選,我當然選擇做漢人。


    隻是,我與宋青書之間已經漸行漸遠,我知道,我們再不會有可能了。我的存在,原來是一場風花雪月之後的產物,從看到宋青書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的眼裏心裏卻從來都隻有一個師妹,嗬嗬嗬,相遇的第一眼我就不相信命運,所以才是卻爭,現在我相信了,命運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我的未來,就像師父一樣,已經綁在了峨眉派上,我現在總算體諒到師父的心境了。


    也許有一天,江湖上會出現第二個滅絕——絕情絕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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