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案子的調解方案,不知道可不可以聽聽您的意見?”這位律師也不繞彎子,他試探地問道。


    “這個嘛......”


    劉春江沉吟了一下,沒有急於表態。他想,自己雖然同意調解,但這隻是一種態度。對於怎麽調解,具體的調解方案是什麽,心裏其實並沒有考慮那麽多。畢竟,自己今天隻是臨時受薛柯枚委托,才出庭的。下一次出庭,誰能知道是不是自己?再說,這事情畢竟要和王雪飛等溝通一下才行,因為原告一方並不是一個人。


    見劉春江不說話,這時候,那位年齡較大的人先說話了:


    “劉先生,你是一位知書達理的人。在這裏,我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也許有些不太入耳。你來給評評這個理:說實話,要是楊子琪真的是我大姐親生的女兒,那也就罷了,我們一定什麽話也不會說,不會過來討這個沒趣;問題是且不說楊子琪是領養的,而且就她的那個孩子,也是半路地莫名其妙忽然從美國冒出來,要來繼承這份家產,而且還是拿大頭,這怎麽能讓人服氣?誰能知道,這個孩子一黑夜究竟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呢?他一個私生子,憑什麽來繼承家產?在法庭上,當著孩子的麵,我不好說這事情,你說,連王雪飛,作為楊子琪的丈夫,以前都從來不知道有這麽一個孩子,給你你能服氣嗎?”


    宋月英的這幾位親戚都不說話,他們無疑都是等待著劉春江的迴答。


    劉春江的臉微微感覺有些發燙。


    他有心想告訴眼前的這些人,說那個孩子其實就是自己的,而且也確確實實就是楊子琪所生。


    不過,當著飯店裏的這麽多人的麵,自己與楊子琪的關係,本來就十分的尷尬,一句話兩句話根本說不清楚。所以,劉春江隻是聽著,並沒有說什麽。


    而且,劉春江當然知道,其實也沒有必要向這些人解釋。因為劉易是不是楊子琪親生的孩子,這並不重要。因為法律規定,無論是婚生子女還是非婚生子女,即使是像楊子琪這樣抱養的,隻要是盡到了法律規定的義務,那麽,在繼承權上都是平等的。隻是在民間的一些家庭,有些老人才往往認為隻有自己親生的子女才有繼承權,抱養的一般沒有。所以,他們才對此有點想不通。


    那位律師聽了,低著頭輕輕咳嗽了一聲。他當然知道,這位老人說的根本不占理。隻是在這時候不會說明罷了。


    不過,看著眼前這幾位親戚眼巴巴的眼神,這分明就是一種期待或者是祈求的眼神。甚至就連那個看起來樣子很兇的壯漢黑鐵塔,眼睛裏麵也居然流露出與他樣子極不相符的樣子。


    劉春江不禁有些心軟了,雖然他當時並沒有看到楊吉輝一家人慘死的現場,但是,他還是能夠想象到當時的情景的。


    他能夠理解這些人的心情。也很同情他們。


    是啊,在他們眼裏,且不說楊子琪不是宋月英所生,讓她繼承楊家的遺產本身就有些勉強,而且她的兒子劉易的出現又是這麽突然,仿佛一黑夜從天上掉下來似的,一來就要繼承遺產,僅憑這些就已經讓他們想不通的了。


    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就連宋月英的那份與保險公司簽訂的保險合同,由於不了解保險合同上的“受益人”這三個字的具體含義,結果就稀裏糊塗地丟掉了這筆價值不菲的賠償款,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想,確實有些不太公平。


    “......雖然你有可能贏了這場官司,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或許是出於對那幾個人的同情,或許是從社會公平正義的角度考慮,總覺得這個結果讓人感覺有些不大理想。這個結果其實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呀......”


    劉春江又想起剛才安正威說過的這些話,顯然,在他眼裏,也是存在著這樣的想法。


    劉春江有些猶豫了。他知道,法庭宣判結果不僅要考慮法律,同時也要考慮社會公平。


    想到許若玲說楊吉輝一家人很有可能獲得製造和販賣假酒的哪一家酒廠的賠償,於是,劉春江點了點頭,安慰道:


    “我這個人最講公平。你們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調解了,那麽,我一定會說話算數,力求給大家一個都能滿意的結果。”


    簡單地和這些人聊了幾句,劉春江便推說那邊的安正威和許若玲還在等著自己,便匆匆離開了這裏。


    剛一走進雅間,劉春江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坐的那個座位,坐著一位女士。


    由於她背後正是窗戶,處於逆光狀態,所以,劉春江一時沒看清楚。等走到跟前再仔細一瞧,這才看清楚了,這個女士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大學時期的戀人嚴秋萍。


    “嚴......嚴處長,你怎麽來了?”當著許若玲和安正威的麵,劉春江稱唿起了老同學的官職。


    “——什麽嚴處長?該打!”嚴秋萍裝作生氣的樣子,嗔了他一眼。


    “嚴處長就是嚴處長嘛,實事求是。”在他的這位老同學麵前,劉春江說話還是比較隨便的。他笑了笑,這才問道:


    “......說正經的,你怎麽來這裏了?”劉春江順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上午我們去檢察院檢查工作去了。剛才正巧看見安院長和許政委也在這裏,便進來隨便聊了幾句。......最近身體怎麽樣?能吃得消嗎?”說到這裏,嚴秋萍的目光在劉春江的身上打量著,關切地詢問道。


    “......還可以吧。”劉春江迴答著。他對仍然掛念自己身體狀況的這位大學時期的戀人,心裏充滿了感激。忽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奇怪地問道:


    “......對了,你怎麽會去檢察院?你不是在四處嗎?”劉春江知道,作為省委組織部幹部四處的領導,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去檢察院這些地方的。


    “你還四處呢,人家現在已經是嚴部長了,”許若玲哈哈笑了起來。她笑著替嚴秋萍迴答道。


    “......副的。負責分管二處的工作。剛剛才提起來幾天。”嚴秋萍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


    “......副的也不簡單啊,”劉春江驚喜地叫了起來,“恭喜啊老同學,你既然高升了,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該請我們喝酒了吧?”劉春江居然開起了老同學的玩笑。


    “那還不好說?怕你不肯賞光才是真的。再說,公示了那麽長時間,還用通知你嗎?”嚴秋萍說笑著,她瞅著他,把話岔開,說道:


    “......對了,剛才聽安院長說,你正在打官司,而且據說差不多應該能贏?”很顯然,嚴秋萍已經知道了劉春江替薛柯枚出庭打官司的這件事了。


    劉春江看了安正威一眼,點了點頭,他似乎像是做了一件不夠光彩的事情,解釋著,“這件事咱們占著理呢......”


    嚴秋萍撇了一下嘴角,她在劉春江麵前說話倒是直來直去,一點也不拐彎抹角。她不客氣地勸解道:


    “春江,我剛才大體上聽了幾句,知道了一些情況。說實話,雖然理在你這邊,但是,這隻是從法理上看。從情理上看,別人未必真的會站在你這邊。而且社會上的一般人都會把賬算在你的頭上。所以,讓我看,你最好姿態高一些,作出些讓步。至少讓出一部分。否則,會影響你的形象。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看法,具體怎麽辦,還要靠你自己決定。”


    “我......我已經同意接受法庭調解了,隻是還沒有想出具體的調解方案,不過,我肯定會作出些讓步。”劉春江知道,嚴秋萍作為一名組織部的領導,當然習慣於從政治上和社會輿論上看待問題,自己如果對這件事處理不當,一定會遭到她的不滿,便急忙為自己辯解起來。


    “這就對了。”


    聽劉春江這樣說,嚴秋萍這才滿意地笑了。她沉吟了一下,知道今天出庭這件事情劉春江其實隻是臨時受薛柯枚的委托,便又說道,“我也是為了你好。聽我的,迴去多做做薛柯枚的工作。她這個人我知道,迴家還不是聽你的?畢竟,說到底,你才是劉易的真正監護人,所以,別看在表麵上她是劉易的監護人,但在這件事上,她應該聽你的才對。不是嗎?”


    “嚴部長,你有所不知。雖然你說的確實就是這麽個理。但是,從法律上講,別說目前劉春江畢竟還不是孩子的監護人,而且,就算是孩子的監護人,這裏麵的情況也很複雜。我剛才也注意到了,他的這個兒子至今也不肯認他這位父親。所以,這件事還真的不好說,春江,我好像有一種預感,這件事你如果處理不好,將會給你們父子關係上,留下一個隱患。因為孩子未必能理解你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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