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漸開,綠柳初生。


    是因張均枼有孕的消息突然傳出去,是以朝中大臣皆已不再上疏請諫朱佑樘行采選良家女以入十二妃之選一事,反而均上奏朝賀。


    更有甚者竟上疏拍馬屁,褒讚朱佑樘英明,又誇獎謝遷衷心。


    想以往謝遷因拂了郭鏞之諫,奏言延遲選妃之事,致使朱佑樘再不願納妃,被朝中文官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如今又被捧上了天,真真是諷刺!


    “丁讞(yàn)?”


    朱佑樘喃喃,合上那奏本,抬眸間不經意冷冷笑了一聲,側首望著侍立在一旁的張瑜,低聲問道:“這丁讞何許人也?”


    張瑜原本垂眸,思慮了一番,隨即抬眼,亦壓低聲,提醒道:“吏部聽選監生丁讞,吏部尚書王恕大人的門生。”


    朱佑樘微微點頭,瞥了張瑜一眼,隨意言道:“免職吧,這種人留著遲早成禍害。”


    “是。”


    朱佑樘一向厭惡拍馬屁之人,這丁讞算是不幸的。


    “退朝!”


    早朝畢,眾朝官盡數退下,多是三三兩兩,成群結伴同行。


    前頭那三人中有一人轉身瞧見張邑齡與沈祿一同走在在他們身後,便迴首與另外二人低聲道:“誒,兩位大人,不知你們可曾聽說了,前些日子張家封了壽寧伯,這幾日那張家的門檻兒都給人踏破了。”


    中間那一人側目瞧了他一眼,冷笑道:“誰家封官兒了旁人不得送禮?就是你升清紀郎那會兒,不也有人給你送錢?”


    “那可不一樣,”那人又轉身窺了一眼,而後往中間靠了靠。極輕聲的語道:“就前幾年王家倒台那會兒,禮部侍郎沈祿受了牽連,不得已罰俸一年,陛下因他是中宮的姑父,還特意將他召去乾清宮,私底下給他塞了一少銀兩。”


    “中宮得寵,陛下一向厚待張家。豈是你我能及?”中間那人聽得想是有些不耐煩。說話間目不斜視。


    那人又道:“如今中宮不過是懷了個孩子,那張家就緊跟著封了壽寧伯,日後若是她生下個皇子。張家豈不是要封侯!”


    “那能如何?你還能不讓她生?”


    那人訕笑,自語道:“這皇親國戚就是不一樣啊。”


    居左的朝官終於忍不住插話,睨著他道:“要不你也生個閨女送進宮去!”


    那人聞言終不再多嘴,安分隨他們二人一同出了皇宮去。


    這張家封了伯侯。在官場上總難免叫人嫉妒,就如張均枼在後.宮。也時常惹人豔羨。


    “娘娘,尚寢局的簿子送來了,”南絮見張均枼單手撐額,側臥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於是說得極是輕聲。


    張均枼聽喚緩緩睜眼,瞧了眼那尚寢女官手中捧著記錄宮中都人每月月.事期日的簿子,而後又閉目。漫不經心說道:“你說說,本宮沒心思看。”


    尚寢女官聞言。目光飄忽不定,頓了頓方才稟道:“稟娘娘,上個月,宮中都人月.事皆如期至,隻是教坊司……”


    那尚寢女官言至此忽然住口,似乎有幾分張皇,張均枼聽言亦微微睜眼,冷語道:“接著說。”


    “教坊司左韶舞,就是年關前李朝進獻的那位舞姬,已有兩月未來月.信,”尚寢女官吞吞吐吐方才說罷,張均枼當即接話,自語道:“娉婷?”


    “是。”


    南絮聽罷知是娉婷,一時驚詫,目中悄然閃過一絲惶恐,彼時瑾瑜亦不經意朝她看了眼。


    張均枼心中已是起伏不定,可麵色仍強作平靜,隻凝眉道:“傳她過來!”


    方及那尚寢女官轉身,正想出去,南絮突然搶了話,道:“奴婢這就去。”


    南絮言罷便出了殿去,尚寢女官見勢隻得福身道:“奴婢告退。”


    瑾瑜望著南絮漸行漸遠的身影,目中似有深意,那娉婷何故會如此,又是什麽身份,她都一清二楚。


    她自然知道,若是她當初將此事如實告訴張均枼,那南絮定然是要吃苦頭的,想必如今這坤寧宮掌事姑姑的位置也會是她的。


    可錯就錯在她那日一時心軟,沒有及時將此事抖露出來,若她今日才將此事告訴張均枼,且不說她嚐不到甜頭,怕是還免不了要與南絮一同受罰。


    “堂姐!”


    娉婷自那日親眼見著張靜嫻掉下山崖後,便再不得安生,而今每每入睡時總會迴到兔兒山,趴在那懸崖邊,看見自己鬆開手後,張靜嫻望著她滿目驚恐的樣子。


    即便是午憩,也不能幸免。


    她坐起身,右手輕撫腹部,垂首皺眉,自語道:“皇兒,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現,你讓母親怎麽辦,難道要將此事坦白告訴你姨母,還是要逃出宮去,偷偷將你生下來……”


    “可你是皇子,豈能跟著母親受苦,”娉婷抬眸間哀愁流露,她輕歎道:“事已至此,母親真的沒有迴頭路了……”


    屋門忽然被人推開,娉婷當即警惕起來,坐於床榻上側首望向門口,方才見是南絮。


    南絮麵色陰沉,朝她肚子掃了一眼,麵無表情道:“此事恐怕瞞不住了,娘娘要見你。”


    娉婷隨南絮初進了坤寧宮時,原本已做足了準備,她確是想與張均枼相認,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往選妃時做過的那些事,一切言語便都難以啟齒。


    雖說張均枼並不知她是有卉,可以後終有一日她會知道。


    到時娉婷便是娉婷,有卉也隻是有卉,而審言,又將是另外一個人。


    她腹中這個孩兒原本便不該來這世上,與其讓她自己親手了解了他的性命,倒不如任由張均枼來處決。


    或許張均枼會留著他,因為她也曾失去過一個孩子,她最能體會那種喪子之痛。


    “娘娘,”娉婷見了張均枼並未行禮,單隻是垂眸微微福身。


    “都下去吧,”張均枼未多說什麽,待都人盡數退下,方才徐徐移步至娉婷跟前,垂下眼簾,看了眼她已微微隆起的肚子,淡然問道:“誰的?”


    娉婷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又低下頭去,答:“陛下的。”


    張均枼異常鎮定,不曾發火亦不曾悲慟,氣息微喘,良久才道:“什麽時候?”


    南絮聽言心中免不了惶恐,略微垂首,卻抬眼望著娉婷,娉婷頓了頓,方才言道:“進宮那日。”


    張均枼聞此渾身顫顫,轉過身背對著她,長吸了口氣,不住的頷首,隻道:“好,你退下吧。”


    “是。”


    娉婷進宮那日,是除夕。


    倘若鄭金蓮是周太皇太後使了計策,那這娉婷又是怎麽迴事!


    說什麽餘生隻願執她之手,原來都是謊言!


    一旦被拆穿,便再也不堪入目。


    “殺了她。”


    張均枼絕不能容忍這樣的隱患留在宮裏,更不能容她給腹中皇兒帶任何威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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