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三年除夕之日,琉球、安南、哈密、撒馬兒罕、天方、土魯番入朝進貢,朱佑樘與張均枼自然在乾清宮設宴款待諸國使團。


    酒宴上,廣東海關守將忽然八百裏急報上疏,稟報海關緊要之事,朱佑樘未看奏本時尚有幾分怔怔,還以為是海關又起了什麽亂子,直至張瑜將奏本呈上來,他才知原來僅是有關撒馬兒罕貢品之事。


    那快馬加鞭送來奏本的小卒見朱佑樘與張均枼同看著奏本,便直言稟道:“撒馬兒罕由滿剌加國直入廣東海關,進貢虎獅、鸚鵡等物,守關將軍已放行,但不知受拒如何,是以上報給陛下,由陛下定奪。”


    朱佑樘合起奏本交於侍立一側的內監手中,而後看了看坐於左下方的撒馬兒罕使臣,那撒馬兒罕使臣隨即同朱佑樘開口說了些話,至於說了什麽,朱佑樘自然是聽不懂的。


    話音方落,隻聞朱佑樘身側的四夷館少卿緊跟著譯道:“我王為與大明建立友好關係,特進貢虎獅、鸚鵡等物,以表誠意,還請大明皇帝笑納。”


    禮官耿裕出列進言,道:“陛下,南海並非西域貢道,這些貢品,萬不可收納啊。”


    語畢,禮部給事中韓鼎亦言道:“猙獰之獸,不宜狎玩,且騷擾道路,供費不貲,定不可收受。”


    朱佑樘還未做定奪,座下又有幾人騷動不已,皆道附議。


    彼時張均枼亦稍稍動了動身子,朱佑樘便側首與她相視一笑,而後道:“珍禽異獸,朕不受獻。況且來路並非正道,還是退迴去吧。守臣違製自當論罪,朕念他初犯,姑且寬恕。”


    耿裕又言:“海道固然不可開,然也不宜直接拒絕,望陛下薄犒其使,量以綺帛賜其王。”


    “準奏!”


    待那小卒離去。李朝使臣明淑公主淺淺一笑。同朱佑樘道:“早聞大明皇帝陛下公正廉明,此迴以使臣身份來朝覲見,得見陛下處事果斷毫不猶豫。才知坊間所傳非虛。”


    朱佑樘迴她一笑,道:“明淑公主過獎了。”


    “陛下,”明淑公主繼而又言:“臣此迴入朝,並非隻代我王進獻貢品。臣也為陛下備了一份賀禮。”


    明淑公主說罷,便伸出兩手高舉同蛾眉平齊。響亮拍了兩聲。


    隨後便見幾位身著單薄裙裾的女子踏著蓮步翩翩而入,為首的那位衣著與旁人不同,更甚鮮豔,且她蒙著麵紗。眉間一點朱砂,秀眉高挑,一雙杏眼生得卻是極是好看。


    張均枼蹙眉望著為首的那女子。明淑公主亦眉眼間略帶輕笑的望著張均枼。


    磬竹絲絲,歌舞升平。餘音嫋嫋,蕩氣迴腸。


    為首的那女子青絲垂肩,玉帶繞臂,腰肢靈活,舞姿婀娜,通身暗香撲鼻,怎一個妖嬈!


    她翩然移步,起舞近前,單指正對朱佑樘挑起緩慢撥動,眉目間笑意盡顯,攝人心魄,此舉分明如同煙花之地的女子一般。


    張均枼目光已然投注在她身上,何況朱佑樘。


    且看朱佑樘目光緊隨著那女子,眼神迷離,絲絲笑意浮現於臉頰上,分明已失了魂。


    張均枼側目見他已如此,免不了生了怒意,重重捶下手中酒盅,有這一驚人的聲響才將他的思緒拉迴來。


    朱佑樘迴過神,側首略帶歉意的看著張均枼,怎知張均枼不領情,目光向前寧願望著那舞姬,也不肯看他。


    那舞姬見朱佑樘不再看她,自知討了沒趣,剜了眼張均枼便折迴身去。


    “枼兒,”朱佑樘心下一急,連忙輕聲喚了她。


    張均枼卻仍舊對他不理不睬,似乎未聞一般,朱佑樘這便以兩指撚起張均枼衣袖晃了晃,做出一副求饒的架勢。


    又不時低聲喚道:“枼兒,我知錯了。”


    張均枼見四座皆是各國使臣,需得給朱佑樘樹立下威信,於是連忙推開他的手,睨了他一眼。


    朱佑樘見張均枼終於肯看他,於是得寸進尺,抬臂搭在她肩上,攬住她肩頭,而後側首在她臉頰上偷偷一吻。


    一曲盡,舞也畢。


    那舞姬同旁人一齊行禮,卻未同旁人一齊退去。


    著單薄衣裳站在殿下,看來卻似乎絲毫沒有冷意,殿內雖生了不少暖爐,可也算不得暖和,畢竟殿門大敞著,時不時有陣陣寒風吹來,連披著大氅的精壯男子都免不了打了個寒顫。


    明淑公主笑意不絕,看了眼那舞姬,而後望著朱佑樘,言道:“此女名喚娉婷,是李朝舞技最是驚豔的女子,自及笄後便跟在仁粹王大妃身邊伺候,而今已是桃李年華。如此才貌雙絕的女子,臣想,總不能一輩子都埋沒在宮裏當下人,便將她帶到大明,欲將她,獻給陛下。”


    這明淑公主言畢,朱佑樘笑容僵硬,暗暗側目看了眼張均枼,見張均枼臉色不好,便迴明淑公主道:“後.宮之事,朕鮮少過問,此事,就由皇後定奪吧。”


    張均枼心裏自然不快,她本還想,一個長公主不在宮裏頭好好兒呆著,怎的好端端的,要充作使臣來朝覲見,原來是早已打好了算盤的。


    朱佑樘自然是不好拒絕,自古藩屬國之間互送舞姬伶人之事常有發生,何況李朝心誠,且這女子也已送到,即便他再不願接受,也實在不好遣迴,若是不然,隻怕是要壞了兩國的交情。


    可他也不便直言笑納,方才張均枼那吃醋的模樣,他也瞧見了,若今日將這娉婷留在宮裏,日後張均枼豈不是要鬧翻了天!


    明淑公主言罷,便又麵帶笑意的問道張均枼,“既是如此,想必皇後殿下,也無異議吧。”


    “明淑公主好一個‘也’字,”張均枼並未直接作答,單隻是垂下眼簾,伸手拿起酒盅微微抿了一小口。


    “難道皇後殿下有異議?”明淑公主倒是鎮定。


    張均枼亦是淡定,一麵悠然放下酒盅,一麵又抬眼從容笑道:“明淑公主一番心意,本宮不好拒絕,這賀禮,自然是要收下的。”


    明淑公主輕籲,顯然是放寬了心的模樣,道:“素來聽聞皇後殿下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實。”


    張均枼淡淡一笑,不答明淑公主,隻道:“既然是賀禮,又豈能置於殿中,”張均枼側首,道:“來人,給本宮把這份賀禮抬下去。”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朱佑樘略是一愣,望著張均枼,也未曾說什麽。


    明淑公主怔怔,瞠目結舌。


    倒是娉婷,坦然麵對,任由兩個內監將她抬走。


    張均枼見娉婷被抬走,便執起酒盅,垂眸凝著杯中之酒,道:“奏樂吧。”


    明淑公主連忙追問,“皇後殿下,那娉婷當如何?”


    張均枼抬眼望著她冷冷一笑,道:“既然是舞姬,自然要送去教坊司,難不成還得將她留在宮裏伺候本宮洗腳?”


    明淑公主聞言雖心生怒意,卻也不敢再多言語,畢竟,擅自向大明進獻美女本就是不該。


    (ps:撒馬爾罕在明朝時稱撒馬兒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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