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均枼徹夜未眠,甚是疲乏,早晨左鈺喚她起身時,竟隻喚了一聲她便起了。


    “姐姐今日臉色不太好,”左鈺對著鏡子悠然道。


    張均枼坐在左鈺左側的梳妝台前,聽聞左鈺如此說道,輕歎一聲,緩緩放下手中的木梳,“許是因昨夜沒睡好的緣故吧。”


    左鈺聞言停住正描眉的手,側首來凝著張均枼,麵色凝重,低聲問道:“姐姐,你說,淑尤昨夜那番舉動,會不會真的招來不祥之物?”


    左鈺這樣問,淑尤自然不在屋中,張均枼迴首看了看有卉空著的床鋪,她也未在屋中,便對左鈺施以一笑,“不會的,鬼神之說,皆是無稽之談。”


    “可是姐姐,我怕。”


    “鈺兒,”張均枼亦壓低了聲兒,“你當真相信有卉所言?你覺得,你昨夜問來的結果,的的確確就是真的嗎?”


    左鈺不解,“姐姐何出此言?”


    “我想了一夜,昨兒淑尤反常,像是中了邪一般,可她目光呆滯,眼神空洞,清醒後又將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分明是被人下了迷.魂藥,據我所知,下藥者若是使她飲自己的血,便可暫時控製她的心智,”張均枼神秘起來,“妹妹你覺得,是誰在幕後操縱全局?”


    “姐姐是懷疑有卉?”


    張均枼淡然,“她身上,有股曼陀羅的味道。”


    她們這樣一番言論,若被旁人聽去了倒是沒什麽大礙,可若是叫有卉自己聽著了,隻怕免不了被殺人滅口。


    有卉聞罷透過門紗看了眼,而後揚起唇角冷冷一笑便離門而去。


    左鈺聞後已是怔然,張均枼迴首來繼續梳妝,佯作不經意問道:“快到臘月二十五了吧。”


    這才見她迴過神來,“今日已是二十四了。”


    張均枼不免憂心,“這麽說,萬貴妃明日便要迴宮了?”


    “姐姐怎麽突然想起她來了,那個老妖精可害姐姐不淺呢。”


    張均枼淡淡一笑,“有些事,妹妹知道得越少越好。”


    左鈺未做言語,抽迴身端坐在梳妝台前,一動也不動的凝著自己的眼睛。


    早膳過後,淑女們坐在殿中閑聊了片刻,這是南絮姑姑特允的,若是換做從前那個燕綏,隻怕是連吃都吃不得安生。


    忽見一群人分為兩列衝進鹹陽宮,南絮與眾淑女均是疑惑,紛紛站起身,而後便見一個年歲二十五上下的女子滿麵笑容的走進,那女子正是意氣風發,凝著南絮,一臉的不屑與輕蔑。


    “殷司儀,許久不見啊。”


    南絮淺淺一笑,“於司正好大的排場,可是我鹹陽宮的人犯了事,得罪了你宮正司?”


    於司正揚唇,“有人舉報你鹹陽宮的淑女昨夜以扶乩之術穢亂後.宮,皇後娘娘特命我暫代宮正一職,嚴查此事。”


    聞言左鈺當即失了神,腳步不禁虛浮,朝後稍稍退步,幸得張均枼扶住她,左鈺瞥著張均枼,蹙眉道:“怎麽辦?”


    “別慌”,張均枼泰然道:“查不到你們。”


    淑尤臉色愈發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前落下。


    南絮聽聞宮中有人行扶乩之術,自然驚詫,還未及迴神,便聞於司正長籲,“來人,速速查封鹹陽宮,今兒個一隻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是。”


    “放肆,”南絮陡然拍案,“鹹陽宮是什麽地方,豈是你說查封便能查封的!”


    於司正嘴角微微上揚,“殷司儀火氣不小啊,我可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前來查案的,您就不必多言了吧,我知道,您背後有……”


    南絮知她要說什麽,便打斷她言語,“鹹陽宮乃成祖永樂十八年所建,既非官員府邸,又非百姓居所,即便是皇後娘娘,也不得擅自查封。於司正若僅是為了查案,那進去搜便是了,我自不會阻攔,可若是要在此撒潑,可別怨我殷南絮不講情麵了。”


    於司正自知理虧,聽罷也無話可說,“好,你殷南絮有靠山,我於彥在宮中勢單力薄,自然敵不過你,可


    今兒個我若是查出什麽來了,可斷然不會手下留情!”


    “無需於司正手下留情,”南絮伸出右手作引,“請吧。”


    於司正自然不快,睨著南絮狠狠的剜了眼,輕哼了聲才闊步上前,背對著眾淑女命人進內殿挨個搜查。


    左鈺見人進了內殿,不免驚怕,兩手已緊攥在一起,淑尤依舊臉色煞白,額前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較之而言,同樣參與此事的有卉倒是平靜得很,泰然自若,波瀾不驚。


    於司正偶然迴首,見淑尤滿臉的汗珠,便疾步走來,站在淑尤身前,試探的聞道:“你緊張什麽?”


    淑尤嚇得不敢言語,南絮迴身,見是淑尤,便下意識的凝著張均枼,張均枼垂眼仿若未見。


    “這是啞巴了?”


    南絮側首,“她素來膽小,於司正這樣,怕是嚇著她了。”


    於司正自討沒趣,悵然走開。


    “大人,”有幾人快步走出內殿,手中拿著沙盤與丁字形的乩筆。


    於司正見了以一笑麵對南絮,“瞧瞧,瞧瞧,殷司儀,你這鹹陽宮,果真有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


    “都是些遊樂的東西,於司正何以如此計較。”


    “遊樂?”於司正輕笑,“您這是為誰說情呢?”


    左鈺緊皺眉心,似乎是要豁出去了一般,跨步正要上前,卻被有卉拉住,“別去。”


    張均枼緊握著左鈺的手亦是自然鬆開。


    “這是從哪兒搜來的,”於司正洋洋道。


    “迴大人,是承雅齋。”


    話音方落,殿中眾人多是怔然,尤其是淑尤左鈺與張均枼,及她身旁的幾人。


    “承雅齋?”南絮凝著張均枼身旁的幾人,“是你們幾個!”


    那幾人均麵露大驚之色,紛紛搖頭喊冤,於司正側目示意身旁的小吏,“統統都給我帶走!”


    “是。”


    那幾人都還未及反應過來,已被小吏扣住了雙肩,隻得求助於南絮,豈知南絮竟是側過臉去,任由於司正將她們帶走,她與於司正承諾過,絕不手下留情,而今既是與張均枼無關,她自然不會插手。


    “原來姐姐所說此事查不到我們頭上,是因為你嫁禍了劉姐姐她們,”左鈺滿目的不可置信,她認識的張姐姐從來是一個心善之人,何時也變得如此陰險了。


    淑尤聞言呆住,“知道我們請仙的隻有你,張姐姐。”


    “你懷疑我?”張均枼目光怔怔,凝著呆立的左鈺,“你呢,你也懷疑我,是不是?”


    “我……”左鈺見張均枼如此,起先是默然,定了會兒又走來扶住她手臂,“姐姐……我信你。”


    張均枼知她勉強,不禁心生涼意,推開她冷笑道:“對,是我說的,是我詭計多端,嫁禍劉姐姐,是我跑去揭發你們,巴結皇後以求上位,是我,都是我,所有事都是因我而起。鈺兒,你自重!”


    說罷,張均枼漠然離去,徒留左鈺的歉意,與有卉似笑非笑的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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