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的身體真是太弱了,在西班牙養的那些經由這一次完全消耗沒了,甚至連底子都傷了,第二天的時候還能說笑,等到了晚上的時候就連飯都吃不下了,哮喘也持續有發作的兆頭,人也開始發燒,整個疾病就好像蓄好了勢隻等著迴頭反撲壓你個措手不及反抗無力。玉玦還真是沒有力氣反抗,於是那些個不好的東西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席卷了這孩子,這孩子開始進入昏睡期,開始有下唿吸道感染和肺部感染和多器官衰竭的症狀,一時間就是要讓家屬準備後事的節奏,人也從普通病房轉到重症監護室。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壓根沒想到一個外傷能嚴重到這裏,孔澤瞿更是錯愕,才剛剛能笑能說,到了晚上怎麽就怎麽也叫不醒了,甚至嘴唇起皮臉蛋完全成了病色。

    玉玦在三四個小時內持續反複哮喘發作,本來已經就有了器官長時間缺氧衰竭的症狀,又受了那些個外傷,一送到醫院醫生就說病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清醒,需要放到重症監護室觀察,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玉玦奇跡般的醒了,醫生不可思議隻是臨床上發生的不可思議的事情多了,於是就順從病人身體狀況。

    玉玦忍過了那些個疼和死一樣的難受,用盡全身的力氣清醒過來,她怕萬一她不清醒過來孔澤瞿擔心,她那麽愛孔澤瞿,連孔澤瞿會擔心都擔心。看見孔澤瞿眼睛裏的血絲的時候玉玦慶幸好在她醒過來了,隻是到了晚上就再也支撐不住,一鬆下來,所有該來的都來了。

    已經過了兩天,玉玦沒有醒。

    孔澤瞿整整三天都沒合眼了,醫院裏玉玦生死未知,醫院外該他幹的事情他必須要幹。大的變故就要發生,這場變故是他主導的,大小細節有人都會問他,排兵布陣一個子兒都不能錯了位置,倘若稍有差池,帶來的後果不可設想,嚴重的話現有的政治格局都會發生變化。

    不眠不休,這是繼三十年前那場浩劫給孔家的後遺症之後他第二次主導一場變革,那時候他年輕,雖然那時候狀況比現在難得多,可心不累,隻有一股子往前衝的勁兒。可這一次孔澤瞿發覺自己心累,就算這一次主動權在他手上他也心累。

    孔澤瞿知道,累心的是還躺在醫院的孩子。這男人是個女相,大眼挺鼻,嘴唇又不若尋常男子那樣,就很看不出年齡,頭發也一根雜色都沒有,臉上也沒什麽時間的痕跡,後背肩膀結實腰身挺直,長腿也看起來永遠有力。隻是這迴就短短幾天,唐堯忽然就在孔澤瞿頭上發現了一根白頭發,沒說話給拔了之後,幾天後發現有好幾根

    一齊出現了,唐堯再要拔,孔澤瞿沒讓,說也是該出現的年齡了,拔了做什麽。

    如此,那麽個精致氣度仿佛時間的妖精的男人身上終於留了一點歲月的痕跡,隻是這些痕跡本可以沒有的,幾個弟弟看著都惋惜,可孔澤瞿顧不上這些個,玉玦昏睡了快有十天了,過了今晚就是十天。

    “梁丘,你和小讓去一趟西城把法師請來。”孔澤瞿終於坐不住了,再等下去躺著的孩子就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穆梁丘於是就和雷讓一起去西城了,留下唐堯和孔澤瞿,唐堯一方看著玉玦,更多的是看著他大哥。

    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很能讓孔澤瞿上心,父母不能,兄弟姐妹也沒有那麽能進得了他的心,若非他是他大哥養大的,恐怕父母兄弟之情就淡的不能再淡了。連父母兄弟都不很能讓他有大的情緒波動,可這迴他卻是有了陌生的情緒,他這一生少年時期都沒有恐懼死亡的時刻,到了這個年歲卻是開始重新認識這個詞語。

    漫長的歲月裏,能有個伴兒讓心有個安定的地方該是很好的吧,孔澤瞿想,前四十年他是不想這個問題的,沒什麽人或者事能讓他有這個想法。如今下定決心想過過別人的日子,卻是老天爺都不幫。

    老天爺不幫的事情多了,他還是這麽走過來了,躺著的孩子不能就那麽躺著。

    唐堯和孔澤瞿是坐在監護室外麵的椅子上的,整個走廊都沒人,這一層就隻有玉玦這麽一個病人,於是他就得以看見孔澤瞿這會兒的模樣。

    這會兒孔澤瞿隻看著病房門板上麵掛著的顯示屏,那上麵有病房裏麵躺著的人,躺著的人周身都插滿了各種監護儀器的管子,很看不清那臉蛋,隻是孔澤瞿還是看的專注,眼睛都很少眨,隻維持了個仰脖子抬眼的動作,半天了沒有其他動靜。

    那麽個男人,那麽個長相和地位的男人,維持了那麽個無望的動作看著真是叫人傷心極了。唐堯知道孔澤瞿是個什麽樣的人,於是看見這樣的情景就更加傷心。這幾天他知道他哥睡得很少,從醫院進來的時候就很少合眼,在外麵的時候更是很少合眼,已經將最頂尖的醫生都叫來過,可所有人的說法都一樣,並不是什麽疑難雜症難以診斷或者治療,所有醫生的說法都一樣,治療也一樣,仔細監測正常用藥就可以,隻等病人自己醒來。

    可病人醒不來啊,那孩子該是累極了吧,孔澤瞿想。這幾天他仔細迴想玉玦在的那些時間,直到那孩子長成少女之前他的記憶竟是模糊的,很記不起之前

    這孩子的長相,也記不起她做過什麽事,隻是覺得挺乖的,他說過的都做得很好,再旁的就沒有了。

    隱約想起來好像那孩子來初潮的時候蜷在地上哭,無意被他看見他竟是因為她哭而給打了手掌心,再好像就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了,記憶清晰的時候就是這孩子亭亭長大的時候了,好容易長大了,他還是讓她那麽傷心。他是養大了她,可他一直把這當做他工作之一完成的,為了給南邊兒的家族養個族長來完成的,並未將個孩子當孩子養,也從來沒意識到在這遙遠耳朵地方這偌大的世界裏,若是說起來他可能是這孩子唯一的親人了。這麽長的時間裏,他竟是從來沒有給過那孩子一點點溫情,哪怕抱一下呢,好在她終於自己長大了,還長得這樣好。

    孔澤瞿就很少想過去,可這麽幾天一直試圖迴想玉玦的過去,真是少的可憐的記憶,於是這人就更少說話了,時常在沉默中,他試圖在記憶的夾縫裏搜尋玉玦。

    孔澤瞿的眉眼很是漆黑,眼睛又大,睫毛也很長,加上孔家的家族特征就是深眼眶,於是孔澤瞿沉默的時候因為這長相就顯得格外憂鬱,先前因為他在外麵也並不看人也並不和很多人交往,於是就隻是疏離感,這迴在醫院,這種氣質一下子顯露出來,隻將旁的一幹人等看的心驚。

    天快亮的時候,穆梁丘和雷讓迴來了,法師已經請來,這時候正在穆梁丘那裏。

    孔澤瞿聽了信兒起身往出走,到穆梁丘那裏終於看見良卿法師。

    “貧僧不問世事多年,不知施主以何將貧僧帶到這裏?”穆梁丘並沒說到底請良卿法師幹什麽,隻是法師經過李衛江那一茬就很是不喜被請出寺廟。

    “有一事相求,還請法師將這佛骨舍利開光。”孔澤瞿說話,著站著的孔南生將檀木盒子放著的東西拿來。

    看見盒子裏的東西良卿法師暗暗歎息,等他被放迴羅法寺的時候,他叫僧眾夜半偷偷去後山搜尋過這舍利,找尋了這麽些時日沒想到早就被人拿走了。

    孔澤瞿是在玉玦醒來的那天著人去將舍利找來的。東山的那基地,審訊室都是有監控的,玉玦從被關進去到怎麽受折磨的那些他全看了一遍,看完之後就下定決心要將這些做大的家族都清楚掉,無視王法到這種程度,再是不能存在。當然,他也看見了玉玦說的話,雖然聽不見聲音,可還是能看見口型。孔澤瞿想了很久,當夜就讓人去那後山,帶了聞思修指了地方,挖出了玉玦埋著的舍利。

    現在已經想不起看

    錄像的時候的心情,隻是不知不覺就恨得眼睛發紅。

    孔澤瞿原本對於玉玦的命格半信半疑的,隻是這迴已經昏睡了十天,於是終於將法師請來,不管行不行,到底算是一個招兒。

    “這舍利乃是佛祖真身所留,理應供奉在寺裏享於眾生。”孔澤瞿將東西拿出來了,良卿法師卻是這麽說。

    “還請法師開光。”孔澤瞿依舊是這麽一句話,已經帶了些強硬,今天這法師若是不開光,恐怕他也是要做出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的。

    良卿法師歎息,他是不願意將佛祖真身開啟的,佛祖真身一直在羅法寺供著,即便在地宮的時候也有無數影壁護著,這迴無奈開出來,當然要留在羅法寺,隻是誰都沒料到有了這樣的事情,浮世貪欲無數,這迴卻是在佛祖跟前顯了,而且曆代羅法寺主持都將佛祖舍利守的很好,到了他這一代,卻是將舍利遺失還造成佛門慘事,實在是圓寂之後難以交代。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佛祖真身舍利需眾人供奉方能長久,地宮時無數影壁,開到世上需眾人日日香火,留於一人之手佛祖真身舍利不久就會殞了。

    “佛祖真身舍利,即便你日日香火,一人之力怕是不能夠。”良卿法師這麽說。

    “還請法師開光。”無論法師說什麽,孔澤瞿就隻有這句話,不管如何,這佛祖舍利他一定要開光,而且是非開了不可。

    室內一時間就無話,法師和孔澤瞿僵持不下。

    “倘你能保得舍利不外傳,且經了這一世將舍利還於寺廟,貧僧方可將舍利開光。”

    “法師放心,舍利必不外傳,用完即還。”

    “佛祖舍利需供養方能長久,如一人供養,龍子血可暫時護著佛祖舍利。”

    這屋裏其他人都看著孔澤瞿,這世上龍子血就隻有大先生和孔澤瞿了。

    孔澤瞿無言,半晌著人拿了刀具,“請法師開光。”

    良卿法師無奈,以羅法寺之力護舍利不住,今日非得要將佛祖真身顯世,今日若是那造成佛門慘事之人想要舍利開光,那他寧可立時去找佛祖也是不能從了的。

    於是開光事宜準備妥當,孔澤瞿也洗手焚香之後,伸胳膊,待法師將自己腕子割開,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滴在那舍利上麵然後快速消失,隨著血滴的越來越多那舍利一點點亮白起來,最後流了況約半杯之後,舍利終於發出盈潤如同暖玉一般。

    “供奉需每月一次

    ,少生惡事,望施主這次不要讓浮世染血太多。”最後法師對孔澤瞿說。

    孔澤瞿隻深深對法師鞠躬,卻是沒有承諾,法師最後一句話他可能做不到。

    原樣兒將法師送迴去,孔澤瞿將那舍利帶到醫院,等一天一次的探視時間的時候,孔澤瞿將舍利綁在玉玦脖子上,“快點醒來吧。”這人撫了撫玉玦臉蛋,孩子睡得無知無覺,一室安靜裏隻有儀器的滴滴聲,孔澤瞿遂安靜關門走了出來。

    玉玦是在三日之後醒來的,不知道是該到醒來的時候了還是那佛祖舍利顯了靈,總之是醒了,醒了的時候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夢,夢裏來來迴迴隻有孔澤瞿。

    玉玦一醒來,孔澤瞿正是忙的時候,已經快到過年的時候了,所有人都等著過年,隻有孔澤瞿一幹人等比往日更加忙。抽空到醫院的時候恰好碰上玉玦醒來醫院忙亂的時候,好些個醫生護士正在病房裏。

    孔澤瞿不能進監護室,就隻是在外麵看著,看醫生和護士記錄各種問話,等一圈人散開的時候玉玦側頭找尋孔澤瞿,孔澤瞿卻是轉身走開了幾步,好一會之後才又轉到那病房跟前,雖然監護室裏麵看不見外麵。

    隻要人一醒來,雖然還是在監護室監測各個器官情況,可到底是醒來了,情況穩定之後就隻剩下養護。

    玉玦從監護室被推出來的時候看孔澤瞿,這人像是長久的沉默都不會說話了一樣,隻看著她。玉玦從來不知道孔澤瞿想什麽,隻是這會兒就忽然覺得這人著了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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