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說:


    “跟我來。”


    篇三


    兩人緩慢地做愛。


    男人的陰精像匕首一般,直直捅進向文昊的肛門,將腸壁攪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向文昊在劇痛之中沉沉浮浮。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壓在下麵,然而快感的cháo水,浩浩蕩蕩地穿越重重痛楚奔流而來。


    怎樣都無所謂了。


    為了這一刻,便是死了也值得。


    *


    冰冷的月光照進室內,灑在男人玉般的臉上。


    男人的眼極黑,像一個空蕩蕩的黑洞。


    黑洞底部流光飛舞,鬼氣森然。


    他仍然不太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然而向文昊已無暇顧及。他浮遊在水與火之中,天堂與地獄之間。


    男人的手涼涼的,像一條蛇,又像一隻百足的蜈蚣,蘇蘇麻麻地爬滿全身。


    插入體內的利器冷如冰、熱似火,帶著殘忍的殺戮氣息,生生將向文昊剖成兩半。


    他忘我地呻吟著,仿佛想要用畢生的氣力放縱一次。然後微笑地死去,死時股間還插著荒yin的武器。


    想要就這樣被釘死在男人的陰精上。


    死在他鬼氣繚繞的柔情中。


    *


    向文昊睜開眼睛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他僵直地躺著,一動渾身便酸痛難忍。


    四周十分寂靜,聽得見牆上掛鍾的秒擺聲。


    哢嚓,哢嚓。


    他下意識地朝身旁望去。


    ——男人睡得很沉,連唿吸的聲音都幾不可聞。


    他似乎有蒙著頭睡覺的習慣,乍然望去隻看得見一床鼓鼓囊囊的被子,像一隻醜陋的蟲蛹。


    男人長長的黑髮散落在枕上,幾乎融入夜色中。


    向文昊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那床被子過於安靜了,找不出一絲唿吸時的起伏。


    就好像藏在被子底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截木頭。


    或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那一堆從被子頂端的fèng隙中冒出來的頭髮也有些詭異。


    ——黑糊糊的一片,像是某種活物,一邊扭動著,一邊越長越多、越長越長。


    最後竟然像黑水一樣流了滿滿一枕頭,甚至淌到了他的耳邊,就快要爬上他的臉。


    向文昊打了一個寒顫,他想自己一定又眼花了。


    他用手按住眼睛,使勁地揉了揉。


    當他把手放下、再次睜開雙目的時候,眼前的可怖景象令他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啊!”


    那個男人竟然已經直撅撅地坐了起來。


    他全身都被厚厚的毛髮披蓋著,分不出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分不出腦袋、軀幹和四肢!


    那些毛茸茸的頭髮好像是從他皮膚的各個部位生長出來的,密密麻麻遍布了整個麵孔和身體!


    他直撅撅地坐著。


    雖然他的臉孔被掩埋在毛髮下,向文昊還是能夠感覺到:


    ——男人正直直地盯著他。


    向文昊躺在床上,連移動半分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想大哭,然而哭不出來。


    他感到自己的肉身正在因為極度的恐懼一寸一寸化作膿水。


    然而更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毛乎乎的男人開始移動。緩緩地,向著他的臉貼近,並且伸出了一隻手。


    那手上垂下的頭髮眼看著就要碰觸到他的皮膚。


    向文昊慘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


    這時遠方的鍾樓敲響了四下。


    黎明就要到來。


    篇四


    向文昊氣喘籲籲地在黑暗中坐起來。


    他立刻向身旁望去。


    ——男人睡得很沉,一張玉白的臉裸露在空氣中,像做工精美的娃娃。


    脖子以下蓋著被子,隱隱約約看得到胸口有規律的起伏。


    向文昊虛脫地倒在床上。


    股間酸脹無比,然而同方才的噩夢相比,實在是算不了什麽。


    但他仍然感覺到不對勁。


    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忽略了。


    畢竟有些鬼擅長於裝扮成人的樣子。


    男人的唿吸也有可能是假的。


    誰知道呢。


    *


    他慢慢地開始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普通的公寓,家具很少,對麵的牆上懸掛著一麵鏡子。


    這應該就是長發男人住的地方吧。


    景物有些熟悉,似乎在夢中見過,又似乎出現於前世的記憶中。


    然而再看時,復又迴歸了陌生。


    他有些不自在。


    ——跟蹤尾隨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繼而同他發生了一夜情。


    到最後連他是人是鬼都沒有弄清。


    這實在是有些荒唐。


    他伸出手去,想要探一探男人的鼻息。


    然而尚未成功,男人便睜開了眼睛。


    他猛的一個激靈,將手縮了迴去。


    男人的眼睛黑洞洞的,在夜色中衝著他笑。


    *


    床頭的燈被瓷器般的手打開,向文昊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荒誕而恐怖的一夜,終究是要過去了。


    以後,可能就如兩條偶然交叉的直線,再也不會相遇。


    於是又有些悵然。


    其實即使男人是鬼也沒什麽。


    聊齋中的那些故事,也是很浪漫的。


    不過還是有些心悸。


    *


    男人點燃了一支seven stars,煙霧徐徐裊裊地上升,遮住了他的臉,映照在對麵牆上的鏡子裏,顯得有些扭曲。


    兩人並排地坐在床上,一時竟然無語。


    向文昊感到有些冷,他想要悄悄坐得離男人遠一點,可是又有些猶豫。


    片刻之後,男人沉沉地開口。


    “你相信泰坦尼克式的愛情嗎。”


    並不是一個疑問句。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


    “那一夜月色很美。船第二天就要靠岸了。”


    “我和他在船頭擁吻。”


    “我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幾乎快要產生錯覺,以為那便是永遠。”


    男人抽完一支煙,又點了一支。


    舊的煙霧還沒有散去,新的煙霧又騰空而起。


    “一個小時以後,船沉沒了。”


    向文昊在心中默默地想——於是你在死後化作了野鬼,每夜飄蕩於城市的各個角落,找尋你在海難中失去的戀人。


    他突然有些感傷。


    原來世間的每個孤魂,都被遠去的記憶枷鎖囚禁著。


    身旁的這個男人,突然之間變得一點也不可怕了。


    *


    “我被他放在一張很小的皮艇上,那皮艇顫顫巍巍的,再加一點重量便要沉了。”


    “他半個身體泡在水中,抓著我的手。”


    “我們都冷得厲害,他所有的衣服都搭在我的身上,而我竟無力拒絕。”


    向文昊看著窗外,灰藍天空的盡頭隱隱出現了泛著曙光的雲層。


    ——這個夜晚,馬上就要過去了。


    “他隻剩一口氣。”


    “他的嘴唇都青紫了,可是他笑得那麽溫柔。”


    “‘不要哭。’他說,‘我會迴來看你。’”


    男人停頓了一下。


    “我看著他沉下去。”


    “半個小時之後,我被人救起。”


    第二支seven stars燃盡,男人不再點菸。


    *


    不要哭,他說,我會迴來看你。


    尾聲


    “我的戀人,他長得高大英俊,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那麽陽剛而好看。他的頭髮短短的,硬硬的,右眼下方有一顆淚痣。”


    “我喜歡吃橘子裏一粒一粒分開的果肉,他每天花一個小時幫我剝滿滿一碗。”


    “我脾氣暴躁有虐 待傾向,他身上的傷口那麽深,卻從不會提起。”


    “我喜歡看淩晨兩點的午夜劇但又爬不起來,他每天都會悄悄起床幫我錄好。”


    “我怕痛,他那麽高大一個男人卻也心甘情願躺在我的身下。”


    ……


    “他說他會迴來,就一定會做到。”


    “我夜夜等他,沒想到一等便是十年。”


    *


    窗外漸漸地,有了微弱的晨光。


    太陽掙紮於地平線下,不久以後就將出現在東方的天空中。


    對麵牆壁上的鏡子一點一點被照亮。


    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向文昊看著鏡子中緩緩消失的自己。


    鏡中那個叫向文昊的男人長得高大英俊,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那麽陽剛而好看。他的頭髮短短的,硬硬的,右眼下方有一顆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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