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緊緊迴抱住我,仿佛抱著一個即將破碎的夢。直到我進入他的身體,他也仍這樣抱著,不留一點fèng隙。


    "愛農,愛農。"我低喊,滿滿釋放出來。


    遲愛農的屍體,第二天清晨被人發現在河邊的淤土裏,穿戴十分整齊,臉朝天平躺著,表情是歡喜的安詳。他被漁人打撈起來,放在岸上,四周立刻圍了一圈人。他仍是那麽英俊,雖然有些浮腫。我擠進人群中,默默看著躺在地上的、他的屍體。這次的見麵,是在他死後,理應不算數罷。


    據說他是喝醉了,失足從橋上掉下去的。於是便有人發話:"這也是自作自受,他平日裏便嗜酒如命,如今終於嚐到了惡果。""他這一死,便等不到周家的少爺來接他了。"另一個人這樣說,於是大家都笑起來。


    然而有些人覺得遺憾,因為他們茶餘飯後,再也沒有閑聊的談資;另有一些人也覺得遺憾,因為遲愛農死了,他的身體便無法享用。


    有一位十分慷慨大方的,終於貢獻出了一張糙席。於是遲愛農的屍體被捲入其中,糙糙埋進山後的樹林。他的墳四周,是見不到其他墳的,因為既然沒有人願意同他喝一壇酒,也便沒有人願意同他葬在一處。


    關於遲愛農的死因,事後又被人談論了許久。有人說他是喝醉了,有人說他是精神失常,還有人認為是上天懲罰他,用神力將他推入了水中。


    我疑心他是自殺,因為遲愛農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被淹死的。


    我步行在一條長黑的土道上,四周沉沉的死氣,仿佛濃墨的凝塊,湮沒了景物,甚至連那幾聲依稀的嚎叫,也辨不清最初的所屬。遠遠的前方,走來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的近了,我看清他高的身材和英氣的臉,原來是遲愛農。


    他身上穿的,是死時那套整潔的長衫。這應該是他最好的衣服罷,他定然將它一直收藏著,等待愛人歸來的時候使用。他是那麽的英俊,仿佛我在法國的博物館中所見的,潔白的男體雕塑。


    他在我麵前站定,微笑著說:"昨天晚上,我夢見了你。"他伸出手,撫上我的臉,嘆道:"清嚴!清嚴……你還是這麽美。""當你像十年前那樣,溫柔抱我的時候,我便知道,你終於迴來了。"我捉住他的手,放在唇邊,眼中的淚,流了滿臉:"你受苦了。"他輕輕拭去我的淚:"你走時留下一封信,讓我等你迴來接我。我等你,從來就沒有後悔,就算再有十年,就算再有百年,我也會一直等下去。""隻是沒有想到,"他低低地說,"等來的,竟是你的魂魄。"我望向來時的鬼路,眼中止不住流淚。這條路,我走了整整十年,沿途尋覓那個高而英挺的身影,想要告訴他:莫要再等,我早已在抵達法國的次月,便死了。我的記憶,漸漸有些模糊,隻清晰地覺到在找尋什麽,具體的明細,卻又忘了。


    我同他交握著手,於混沌的黑暗中向前走去。我想起那個和尚所說的話,現在的我,是真的找到了歸宿罷。


    "我見到你,本是想對你說,忘了我,好好地活……沒想你卻……""隻有同你在一起,我才會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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