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嗖嗖嗖”。


    血與淚,愛與仇,交織纏繞,令這個七尺男兒,殺意難平。


    餘震白不避飛矢,不懼刀槍,連珠開弓,一步一射,踏著一條血路前進。


    他的箭矢,仿佛也充滿了複仇的火焰,例無虛發,索命奪魄,其中一支竟然還同時貫穿了兩個敵將的咽喉。


    屍體在餘震白周圍堆積,擋著披靡。


    攻上城樓的敵軍,盡皆駭然,仿佛見到了一尊戰神,紛紛逃串,猶恐避讓不及。


    城樓上的黃岐府將士,也被餘震白的氣勢所感,重振旗鼓,緊隨其後,把丟失的陣地,一寸寸又重新給奪了迴來。


    慕容緣在西麵斷樓的前沿陣地,已殺得香汗淋淋,手上一把鋼刀也已卷口,忽見敵軍四下奔逃,己方守軍喝聲震天,壓力驟減。


    她一迴頭,才發現白羽起處,破空摧月,正是餘震白的弓箭,威震敵我。


    慕容緣心中大喜,帶著守軍,再次衝向敵陣。


    一時間,剛剛攻上西麵斷裂城樓的敵軍,被殺了個片甲不留,城樓陣地又重新迴到了黃岐府的守軍手中。


    餘震白一路殺來,都沒見到又黑又長的箭矢再次出現,隻好抓起一個受傷敵軍的甲胄,將腰間插著的那支黑色長箭,放其眼前。


    “這支箭的主人,號稱‘太湖總兵謝’是誰?他在哪裏?”


    那將士滿臉是血,自知不活,閉目不答。


    餘震白大怒,放下長弓,提起那人,將之拋下城樓。


    此時城樓下,又是一支黑箭向他射來,摧枯拉朽。


    “當”。


    慕容緣及時發現,一招針鋒相對,脫手而出。


    銀針激射,同那支黑箭相撞,雙雙蕩開一邊。


    餘震白眼疾手快,避過箭頭,猿臂一招,趁那支黑箭還未落地,穩穩接在手裏。


    他左右手一對比,赫然見到箭上刻字,果然一模一樣。


    餘震白這才向城下望去,但見雨雪交加,煙霧彌漫,約莫有數萬人影攢動,根本分不清射箭之人,究竟身在何處?


    “原來兇手還在樓下,敵軍勢大,我可怎樣才能給於潔報了這個仇啊......。”


    餘震白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他尋著慕容緣,含著淚水,強忍滿腔悲憤,對她說道:


    “慕容女俠,這裏我來頂著。雷公子傳公孫將軍號令,讓你先撤下城樓,退迴內城吧。”


    慕容緣自然知道,西麵城樓也隻是保住了一時,自己對麵的斷樓一旦失守,這兒和被炸開的城門口,遲早守不住。


    “好,老白,要走一起走,我同你一起......。”


    “可是清湯道姑還在對麵......。”


    餘震白仍不停地朝斷樓放箭,想要解救那邊的守軍,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這邊城下,又被重新架起了雲梯,數千攻城敵軍,正在向上攀爬。


    餘震白知道兇手還在城外,要為愛人鮮於潔報仇,也隻能從長計議,隻好歎了一口長氣。


    “唉......,隻可憐了那邊城樓的將士同清湯道姑,好吧,大家都隨我同慕容女俠一起,撤下城樓......。”


    此時內城鼓響,鼓點劃破長空,如雨打芭蕉,扣人心扉,又與先前大不相同。


    這是沈夢對南門所下的撤退號令,與公孫屹下令退守內城,不謀而合。


    東麵斷城處,守城勇士又何嚐不知那是撤退的號令,但他們已被攻上來的敵軍,首尾圍住,便是想撤退,也已無路可退了。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征西大軍數個將領攻上城樓,見己方勝券在握,便令左右向守軍勸降。


    盡管身處絕境,這些守城勇士死傷過半,卻隻有死節戰場的,沒有一個肯降。


    數千守軍之中,已有百名傷員。


    陣地慢慢被壓縮,他們腹背受敵,僅剩一隅之地。


    好在黃岐府平日裏訓練有素,守軍中也不乏武藝高強之人,尚能苦苦支撐。


    其中一人,道姑打扮,一把拂塵使得出神入化,硬生生擋在前麵,護著傷員,和守軍背靠背,集中在了一起。


    那道姑,正是清風觀百裏求賢的三弟子“清湯道姑”。


    “守軍中還有女道士?我勸你,速速放下武器,饒你不死......。”


    一個攻城敵將,不知道清湯道姑百花拂塵的厲害,見其是個女流之輩,毫不放在心上,一伸手,就要去抓清湯道姑的浮塵。


    拂塵一抖,千絲萬縷化作百朵鮮花,將那將士籠罩其間,血花飛濺。


    那將士慘叫一聲,往後急退,已是吃了大虧。


    清湯道姑身形浮動,拂塵一伸,正待追擊,卻不料一道綠色劍光襲來,穿過百花正中,直刺眉心。


    清湯道姑隻好收迴兵器,塵柄上挑,擊向那道劍光。


    那劍光彷佛具有靈性,突然猛地拐彎,避開拂塵,倒把清湯道姑身後一個守軍刺倒,這才收了迴去。


    “清風劍法......,是你......。”


    清湯道姑認得那道劍光,定睛細看,發現救走敵將之人,正是自己的師弟——寡水道長。


    那敵將麵上,已有數道創傷,血流不止,惱羞成怒,對手下令道:


    “哇呀呀......,賊人冥頑不靈,還敢反抗?左右給我放箭,射死這個女妖道......。”


    寡水道長卻快步閃到將士身前,勸道:


    “大人且慢,我與那道姑尚有幾分淵源,待我上去勸其投降吧,免得大人多費氣力。”


    那將士剛才被寡水道長所救,聽他這麽一說,自然不好反駁,卻也悻悻說道:


    “你去勸降可以,她如若不從,格殺勿論......。”


    寡水道長走向清湯道姑,見其藍色的道袍上雖然血跡斑斑,卻是“瞳人剪水腰如束”,風姿卓絕,不由得迴想起與師姐在榆樹下輾轉纏綿的風流往事,心中一蕩。


    “師姐,別來無恙啊。沒想到你我重逢,竟在此處......。”


    清湯道姑驟見寡水,心中也是異常慌亂。


    慌的是,她知道清風劍法的厲害,敵軍有此強援,雪上加霜。


    亂的是,她對寡水師弟也的確懷有情愫,本以為心如止水,沒想到再見時,竟又芳心如此淩亂。


    她麵上強作鎮定,對寡水喝道:


    “四師弟,沒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官府?現在也來和我為敵?”


    寡水笑道:


    “承蒙陸大將軍收留,各為其主罷了。眼下我軍勢大,師姐不如先降了我,再去勸勸師傅,他老人家最聽你的話,隻要肯投降,我保你們性命周全。”


    提起師傅,清湯道姑眼眶微紅。


    “你還有臉提到師傅?你射傷大師兄,叛逃下山,早就和我們清風觀恩斷義絕,師傅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豈是你還配提起的......。”


    她想起師傅臨終時,交待後事,唯獨沒有提到寡水,顯然已不認這個徒弟,心中又對寡水憤恨不已。


    寡水卻不知道百裏求賢已死,聽師姐說得絕情,完全不留半分情麵,臉色一沉。


    他清楚清湯道姑已是無路可退,言語中更加咄咄相逼。


    “哼,當年我逃出清風觀,還不是為了你,你別不知好歹......。你若降了我,我開能讓你還俗,與你共同切磋武藝,重續當年情份,若還執迷不悟,眼下就算百裏求賢在這裏,也救不了你了。”


    寡水道長若好言相勸,清湯道姑說不定還能念著舊情有所動搖,卻聽他威逼利誘,重提舊事,還直唿師傅姓名,心中慌亂一下子變得無比憤怒。


    此時對麵斷樓人聲鼎沸,由於餘震白和慕容緣的撤離,城樓又被攻城方全部占領。


    城門口,公孫屹也且戰且退,帶著剩下的部隊往內城退卻。


    潼關南城,隻剩下了清湯道姑他們,孤立無援。


    清湯道姑認清了形勢,暗自思索:


    “我不願投降受辱,更不能辱沒了師傅的一世威名......,但我就算不畏死,也不要連累這些黃岐府的勇士才是。”


    她拿定主意,強壓怒火,終於向寡水答道:


    “師弟,難得你還念著我倆的舊情......,也罷,讓我投降可以,但你還須要確保這些黃岐府將士的安全才行。”


    寡水以為清湯道姑迴心轉意,自己可以同這位美人再續前緣,心中一喜,自然滿口答應。


    “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


    他轉身對那位大將說道:


    “敵人已同意投降,請大人務必留他們一條性命吧。”


    那將士知道寡水道長武功高強,忌憚三分,聽他說勸降成功,隻好應允。


    “也罷,傳我將令,投降者可免一死,待破了潼關,再行發落。”


    寡水辦妥了這件事,才又朝清湯道姑靠近。


    “師姐,這下子你可以放下那把拂塵了吧。”


    清湯道姑聽見了那將士的號令,便將手中拂塵向寡水道長遞了過去。


    寡水一伸手,便接住拂塵。


    清湯道姑順勢將身子往寡水靠攏。


    寡水道長還以為美人真的迴心轉意,大喜往外,正想抱住清湯,卻不料自己反被清湯抱住。


    清湯道姑淚流滿麵,在寡水耳邊輕輕耳語:


    “師弟,師傅已然仙逝,他老人家臨走時,的確勸我還俗。你不也還想和我在一起麽?我這便也如了你的所願......。”


    言畢,清湯道姑抱著寡水道長,從城樓上一躍而下。


    眾皆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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