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順著畢輝泰老人手指的方向,對著牆上那幅字說道:


    “前輩,這首清明時節的詩,寫的是雨中街頭一景,好是好,就是有些囉嗦,需要給它開一劑藥方。”


    “前輩請看第一句。‘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清明’原本就是一個時節,後麵又加一個‘時節’,豈不重複?”


    “第二句‘路上行人欲斷魂’,行人是一定在路上行走的,寫得太過拖遝。”


    “第三句‘借問酒家何處有’,原本就是一句問句,再寫多‘借問’兩字,還是多餘。”


    “最後一句,既然要達到詩的意境,誰都可以迴答出酒家在何處,又何必非要讓一個牧童來指路呢?”


    “所以前輩請看,我將這首詩瘦一下身,就更加言簡意賅,意境深遠了。”


    沈夢說完,一句一句地指著畢輝泰的行書念道:


    “清明雨紛紛,行人欲斷魂。酒家何處有,遙指杏花村。”


    畢輝泰聽了沈夢改的古詩,細細一想:


    “這人將每一句都減少了兩個字,果然更加緊湊,少了很多羈旅之感。七律改為五言絕句,無傷大雅,倒也未嚐不可。”


    沈夢見畢輝泰連連點頭,知道他已經認可自己,便微微一笑。


    “所以,我的這劑藥方是一劑瀉藥,瘦身消腫,腳輕手快,豈不更好?”


    畢輝泰笑道:


    “你這公子,頭腦倒是靈活,將千古名詩拿來瞎改,居然還說得頭頭是道。”


    “你給古詩開藥方,我聞所未聞,怎麽,難不成古詩還會生病不成?”


    沈夢見畢輝泰書房掛滿了字畫,還有一首四喜詩掛在牆上。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她便走過去,指著那首詩說道:


    “詩詞歌賦既要讀起來,平仄押韻,朗朗上口,詩裏麵描述的,還要拿捏精準,恰如其分。”


    “前輩書房裏麵這一首四喜詩,也需要把脈,我這裏還有一劑補藥要開給它呢。”


    畢輝泰見沈夢走到四喜詩的前麵,說要開補藥的藥方,也覺得有趣,興致勃勃道:


    “你且說說看,是一劑什麽補藥?”


    沈夢指著四喜詩說道:


    “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首詩闡述了人間四大喜事,但喜悅的程度不夠,乏力無味,需要一補。”


    “前輩請看第一句‘久旱逢甘露’,到底幹旱了多久,沒說清楚,是半年,還是一年?不如加個‘十年’,更顯得甘露的可貴。”


    “第二句‘他鄉遇故知’,這他鄉到底有多遠?是三五裏,還是三五十裏?不如補個‘千裏’,才更能體現人海茫茫,相遇不易。”


    “第三句‘洞房花燭夜’,隻要是正常的人生,都會有此經曆,喜是喜了,無甚新意。不如讓原本對洞房花燭已經無望的人來經曆,更能讓他喜出望外。”


    “所以我給第三句,補個主語,加個‘和尚’二字,讓他還俗,照舊能享受人間天倫之樂,豈不美哉。”


    “第四句‘金榜題名時’,寒窗苦讀,金榜題名,是每個人的夢想,順理成章。雖有成功的喜悅,卻也是靠勤學苦讀換來的。”


    “要突出那個喜字,不如再變換一個對象,也讓原本無望金榜題名的人,體驗一下出人頭地的喜悅。”


    沈夢略一沉吟。


    “也罷,第四句就補個文盲兩字吧,他大字不識一個,隻認得自己的名字,當他看見自己居然金榜題名之時,豈不快哉。”


    沈夢改完,對著畢輝泰搖頭晃腦地念道:


    “十年久旱逢甘露,千裏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文盲金榜題名時。”


    畢輝泰覺得這個小娃伶牙俐齒,聰明過人。


    “他咬文嚼字,思維敏捷,居然還能自圓其說。”


    但畢輝泰嘴上卻不鬆口。


    “照你這樣的說法,很多詩都可以改來改去了啊,簡直亂彈琴。”


    沈夢見畢輝泰微有說辭,又進一步解釋道:


    “也不是亂開藥方就能治好這首詩的毛病的,前輩請看,如果我把這首四喜詩,再改動幾個字,我開的藥方就無效了。”


    沈夢說完,一句一句地照著牆上掛的四喜詩念道:


    “十年九旱逢冰雹,千裏他鄉遇債主。和尚洞房花燭夢,文盲金榜重名時。”


    “原本久旱卻又下了一場冰雹,雪上加霜。”


    “已經躲到千裏他鄉之外,債主還是找上門來。”


    “和尚沒有還俗,隻是做了一場春夢,醒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文盲看見金榜題名,卻發現中舉的另有其人,重了名字,空歡喜。”


    “如此補藥,也無濟於事,四喜詩就變成了四悲詩了。”


    畢輝泰聽了哈哈大笑。


    “我在此處吟詩作對,還從未聽過如此有趣的理論,這個公子哥倒是很有自己的見解。也罷,算你有理。”


    沈夢見終於說服了畢輝泰,長舒了一口氣。


    “前輩,如果您覺得我說得有理,那麽您就幫我們迴想一下幾十年前的一些往事吧,這可是您之前答應我們的。”


    李世也不知道沈夢有如此高深的學問,心中更是佩服,隻等畢輝泰開口。


    畢輝泰摸了摸他白色的胡須,突然右手向李世和沈夢臉上掃去。


    李世和沈夢來不及躲避,麵上戴的麵具被畢輝泰一起摘下。


    “這個老人好快的手法,沒想到他已經這麽老了,手上的功夫還是這麽了得。”


    畢輝泰取下了李世和沈夢的麵具,才發現他們是一男一女。


    “你們果然易了容,想要欺騙老夫,還嫩了點吧。”


    李世見畢輝泰誤會,連忙解釋道:


    “前輩切莫多心,我和沈夢姑娘一路上被壞人追蹤,我們的好友也慘遭毒手。”


    “我們是不得已才改變了容貌,隻為避開壞人耳目,方便查案,並非針對前輩,存心欺騙。”


    畢輝泰看了手中麵具一眼,“哼”了一聲,慢慢將它放在案台上麵。


    他仔細打量李世模樣,心中暗吃一驚,似乎想起了一人。


    “像,真像啊。敢問這位小哥,你的真實姓名叫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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