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兩天裏,蘇君月難得迴到了昔日那般悠閑度日的生活,天天美酒佳人為伴。


    白日裏到清風茶樓品茶聽書,自詡風雅;夜裏到教坊司與花魁舞姬徹夜長談,一身的胭脂酒氣整日不散,日子過得可謂是極其奢靡無度。


    當然這期間自然還有些小插曲。


    比如蘇君月與某富家子弟爭搶花魁,揮手便散去千金,爭吵之下大打出手;再有與茶樓說書人在江湖傳聞上爭論不休,罵其故意坑騙,眾目睽睽之下掀了人家的台子等等。


    總之龍明城裏那位眾人熟知的蘇家紈絝又迴來了。


    一座偌大的府邸內,一位淡藍色衣裙女子靜坐在院中涼亭中看著樹上片片發黃的葉子被風吹落。


    女子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質,仿佛大家閨秀四個字就是為此女量身定做的一般。


    “小姐,那姓蘇的太過分了!”


    “涼兒,你先喝口水慢慢說。”


    那淡藍色衣裙的女子遞過一杯水,輕聲說道。


    那聲音宛如黃鶯出穀,光是聽聲音就讓人有一種心靈被洗滌的感覺。


    “那姓蘇的竟然在教坊司呆了整整一個晚上,身邊服侍的花魁舞姬不下十人!


    不行,我一定要告訴相國大人這婚約不能作數!”


    說著那喚作涼兒的女子就要起身去尋相國,可剛一起身就被淡藍色衣裙衣女子攔下。


    二人正是當初目睹了蘇君月對小乞丐拳打腳踢的那兩名女子。


    這二人身份可不一般。


    先說此地,此地乃是雲夏相國府,是大儒司徒文的府邸。


    而那淡藍色衣裙的女子正是相國司徒文的親孫女,司徒沐雪!


    同時也是這龍明城裏受到無數青年俊才傾慕,被眾多才子佳人追捧的雪公子!


    其父司徒成空更是當朝的戶部尚書,可以說這位雪公子是妥妥的富家子弟。


    而那位綠裙女子乃是司徒沐雪的貼身侍女,名為司徒念涼。


    司徒念涼從小便跟司徒沐雪一起讀書寫字,同樣是一位才女,曾作詩一首引得學宮裏的教習大為讚賞。


    曾幾何時司徒念涼也同蘇小楓一樣是個無名無姓,沿街乞討的小乞丐。


    那幼小的身軀孤獨地承受著這世間的冷漠,麻木的過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吹散寒冬的春風喚不醒那早已冰封的心,如火熾熱的夏日照不暖那黯淡無光的眸。


    直至某一天,一束暖陽穿透了層層陰霾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那個人和藹的麵容,那溫暖的手掌,驅散了臘月的寒冬。


    他說他能給她一頓飽飯,所以她就跟他走了。


    也是在那一日她見到了這世間最美的景色。


    在那間不大的庭院裏,柳樹下的一襲白衣若雪,那仙子般的可人兒有著宛如九天之上星辰一般的眼眸,照亮了她那顆本已枯寂的內心。


    從那一天起她有了名字,叫司徒念涼。


    而給她取名的人叫司徒沐雪。


    沐雪?念涼?


    聽起來很搭呢!


    同時她也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司徒成空。


    正因為幼時的淒慘經曆,在那一日見到蘇君月對小乞丐拳打腳踢後,本就不喜蘇家二少爺的司徒念涼心中愈發痛恨起了。


    蘇君月與司徒沐雪的事除了當初謀算了這一紙婚約的李孝文外也就隻有幾位老人知道。


    隻不過時隔多年還活著的老人已經不多了,此事也就漸漸被忘卻了。


    如今還記著的也就隻剩下李孝文、蘇家老爺子、司徒老爺子以及當今夏皇了。


    “婚約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莫要亂來。”司徒沐雪微微蹙眉,輕聲說道。


    “可、可是那姓蘇的他如何能配得上小姐你!”


    “莫要胡言,蘇公子出身將門,身負爵位,要是讓有心之人聽了去,小心治你一個不敬之罪。”


    司徒雪伸出玉指輕輕點了點司徒念涼的額頭。


    司徒念涼坐在一旁,整個身子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小聲嘟囔道:“那紈絝整日花天酒地更是與身邊女子不清不楚,上到將門虎女,下到天陽匪寇,他牙口還真是好呢。”


    撲哧!


    司徒雪捂嘴輕笑道:“我怎麽聽你這話有幾分醋意呢?”


    司徒念涼拍桌而起道:“才不是呢,我是替小姐不值!我家小姐賢良淑德,才華橫溢,對小姐傾心之人更是數不勝數。


    “這世間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他出身將門,日後蘇家又怎會不為他納妾。”


    司徒雪淡然說道,好似在陳述一個事實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可是,小姐……”


    “好啦,爺爺是斷然不會讓我受委屈的,這件事我們就不用管了。”


    說完司徒沐雪就低頭看起了手中的話本,臉上揚起了淡淡的笑意。


    婚約又如何?


    她堂堂雪公子豈是會被一紙婚約束縛住的尋常女子。


    更何況爺爺他如今還沒表態呢。


    說是入宮商議退婚,可從爺爺踏出家門算起到返迴家中滿打滿算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迴來後就再沒提起過此事。


    想來是出了什麽變故。


    月公子蘇君月,你身上究竟藏著什麽秘密呢?


    書房中司徒文的桌案上擺滿了信件,而這些書信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蘇君月!


    司徒文捋著胡子仔細看著書信上的內容。


    良久之後,一道爽朗的笑聲自房中傳出。


    緊接著就有消息自相府傳出,許久不上朝的司徒文明日要入宮麵聖!


    次日一大早蘇君月就被蘇清河從床上拽了起來。


    腦子裏一片空白的蘇君月任由蘇清河拉著走出了蘇家的大門,就連衣服也是在馬車上穿好的。


    一炷香過後,一身墨色錦衣的蘇君月跟在蘇清河的身後一同步入大殿。


    蘇清河抬頭朝殿內瞧了一眼,這一眼不看倒還好,這一看蘇清河險些汗都下來了。


    隻見此時相國司徒文早已等候多時,自蘇君月與蘇清河二人一入殿,老人的眼眸中就亮起了一道精光,目光一直停留在蘇君月的身上,看不出喜怒。


    夏元龍也是陰沉著一張臉,目光複雜地看著蘇清河。


    蘇清河當即心中咯噔一聲,肯定是自家這臭小子又犯事了。


    “逆子,還不認錯!”


    蘇清河迴頭一腳將蘇君月踹倒在地,佯裝生氣地嗬斥道。


    蘇君月跌坐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看著蘇清河。


    合著你一大清早帶我進宮就是為了在眾人麵前踹我一腳?


    蘇君月目光幽怨地瞪了一眼蘇清河,轉身走出了大殿,蹲坐在門口,扭過頭不再搭理蘇清河。


    看到這一幕眾人哭笑不得,在大殿之上敢如此行徑的,此子還真是古往今來的獨一份兒。


    夏元龍也是嘴角一抽,你這是把孤的正心殿當自己家了,你蹲在門口是什麽意思?


    見到這一幕,司徒文看向蘇君月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絲笑意。


    這小子有意思,跳脫的性子,敢於打破常規,是一塊璞玉,好好打磨一番他日必定大放異彩。


    被蘇君月晾在一旁的蘇清河此事也是倍感無奈,誰知道這些人打的什麽算盤,司徒家的這位雖說是個文官,但和那些隻會紙上談兵的文人可大不相同。


    這位可是實打實領過兵打過仗的!


    許久不露麵或許別人也已經忘記了這位的手段,但蘇清河可沒忘。


    當年秦夏交戰連連失利就是這位屢次獻策扳迴局麵,後來更是隻身一人入風秦進行談判。


    在異國他鄉,沒有任何援助的情況下,這位不但安然無恙地迴來了還讓對方國君親手賜死了一位先鋒大將!


    兒子啊,別怪爹,這老頭子不是好人啊!


    雖說這一腳著實是讓為父身心舒暢了不少就是了。


    “聖上,老臣有本要奏!”


    司徒文一開口便是一道晴天霹靂炸響在眾人耳畔。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古往今來封侯拜爵一向以軍功論之,可蘇家二公子無功無名便授封永安伯,此舉本就不合規矩。


    二公子更是以此仗勢欺人,與人逞兇鬥惡,欺侮百姓。老臣懇請聖上廢除蘇家二公子永安伯之位!”


    廢除永安伯!


    眾人聞言皆是心中大驚!


    這位相國要麽就不上朝,一上朝便口出驚人之語啊!


    一開口就要廢除永安伯,雖說隻是一個既無實權有無封地的虛名罷了,但那也是夏皇親封的伯爵之位,身份尊崇,豈能說廢就廢。


    不止如此,司徒文方才那番話的言外之意無不再說夏皇不懂規矩,無視國法,任性妄為,識人不明。


    這和直接罵夏元龍昏庸有何區別?


    此時夏元龍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但卻無可奈何,畢竟當初確實是自己一意孤行,更何況司徒老爺子還是自己的老師,於公於私都是自己不對,但你好歹給孤留點麵子啊!


    生著悶氣的夏元龍不但不能發火,還要誇讚司徒文直言進諫,無愧相國之名。


    爵位一事,事關重大,萬不能如此草率行事。


    然而就在此時,隻見蘇君月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高聲喊道:“廢!該廢!相國所言言之有理,小子一無軍功,二無賢名如何配得上這伯爵之位,還請聖上應允,以彰顯聖上賢明仁德。”


    夏元龍聽著蘇君月的話嘴角一陣抽搐,按你的意思,孤若是不廢了你這永安伯就是孤昏庸無能了唄。


    反倒是司徒文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此子果然不簡單!


    夏元龍惡狠狠地瞪了蘇君月一眼:“準!”


    夏元龍一聲令下,眾人再次為之一驚!


    嘶,這就廢了?


    要知道往日裏哪怕是廢除一個縣子也要爭吵一番,協商數日才能有所定論,如今這一個伯爵之位說廢就廢了?


    此時眾人看向相國司徒文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別看相國年事已高不問朝事,但仍可一言廢除永安伯。


    雖不知相國為何要突然朝蘇家發難,但在段長鴻等人眼裏這倒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


    不料司徒文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司徒文迴頭看了蘇君月一眼,隻見蘇君月抬起頭迴了司徒文一個傻兮兮的笑臉。


    司徒文第二次說話又是平地驚雷,引得眾人心頭一顫,先是廢伯,如今又是封王,這位相國大人究竟想要做什麽?


    就在眾人捉摸不定的時候,段長鴻率先反應過來,無論司徒文想要做什麽,讓蘇清河封王絕對不行!


    “聖上,雲夏立國時間雖短,但即便是開國將領也從未有異姓封王之事,還請聖上三思!”


    段長鴻撲通跪在地上,緊隨其後又有六七位老人也一同俯身跪下,出言附和。


    “還請聖上三思!”


    看著幾位老人的作態,司徒文冷哼一聲,義正辭嚴地說道:“我雲夏以武立國,三位國公戰功赫赫,蘇李兩家更是有著從龍之功。


    先皇曾經幾度想封蘇、李二老為王,可惜那時雲夏外有狼虎,內有餓殍此事便耽擱了下來。而今我雲夏傲立北方,將士舍生忘死收複舊土,斬殺外敵,怎可有功無賞!”


    “封王茲事體大,還需從長計議。”


    “哼,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多少軍卒埋骨沙場,封王之事再大,還大得過這腳下的屍山骨海嗎!”


    司徒文滿臉怒容,厲聲喝道。


    或許是被司徒文的嚴詞厲色嚇到了,又或許是被司徒文一句話說得無地自容,方才吵鬧的大殿上突然寂靜無聲。


    段長鴻心有不甘還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被司徒文打斷。


    “封王乃是先皇遺願,爾等幾番推諉,莫不是不尊先皇?”


    司徒文此話一出頓時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這話可不敢接啊!


    “至於封地,紫衣侯大敗金楚,揚我國威。城西明州東南不足百裏處有一楚地,臨近金楚國,距龍明城也不足半月車程,最為合適。”


    夏元龍點了點頭,站起身朗聲說道:“紫衣侯聽封。孤念你破金楚,收舊地,摧城拔寨,戰功赫赫。特封楚王,封地南楚,食萬戶,擁兵三萬!”


    蘇清河心中竊喜,臉上卻是泰然自若,全然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正色說道:“謝聖上。”


    司徒文捋著胡子頗為滿意地看著蘇清河和蘇君月二人,剩下的事就交給那個蘇家老家夥吧。


    很快蘇家廢侯封王一事傳遍了整個龍明城。


    司徒沐雪在知曉此事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看來爺爺對他也產生了興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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