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老穆,“老穆,老爺還在書房嗎?”


    老穆點頭,“是的,夫人,袁大人、柳大人他們還未離開,老爺正在書房陪他議事。”


    羅淮秀沒再追問。剛剛來了好幾名大官,她其實都猜到他們來的原因,肯定是同薛朝奇請願離京的事有關。薛朝奇雖愚孝迂腐,可在朝中的官位不低,他這麽一請願降級,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叫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那即將空出來的位置。連司痕都被皇上叫去宮裏議事了,其他官員要能坐得住,那也顯得清高過頭了。


    眼珠轉了轉,她又對老穆道,“老穆,你派人去衙門盯著,有什麽消息讓人盡快迴來稟報。”她是不想去,不過關注是很有必要的。薛澤可是薛朝奇唯一的兒子,就這麽死了,薛朝奇不知道會如何想,會不會把事故全都推到他們身上?盡管那日薛朝奇對薛澤說得話又狠又無情,甚至當眾攆他出薛家,可是明顯人都知道他不過是在氣頭上而已,而且隻有那樣做才能讓他們這些人平息心中的不滿。


    薛澤敢大鬧公堂且還在公堂傷人,這種藐視公堂的行為除了跟他本身的任性有關,最主要的恐怕是被薛朝奇給刺激到了。


    試想,正處在叛逆年齡斷的富家公子哥,當眾被自家爹攆出家門,有幾個人會受得了?


    看著老穆離開,羅淮秀眯著眼望著廳外,心裏突然有些沉悶。


    薛家的今日是他們自己造成的,她是應該大笑幾聲表示解氣,可是她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從榆峰縣搬到京城,這一年糟心的事兒就沒怎麽斷過,除了招惹安一蒙,她真的沒有再招過誰惹過誰,為何別人家的喜怒哀樂還要同她們母女扯上關係?


    “想何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呃。”羅淮秀迴過神,看著他高大的身軀朝自己自己走來,於是從椅子上起身迎了上去,“議完事了?那幾個大人都走了嗎?”


    “嗯。”安一蒙背著手走向主位,坐下之後才又盯著她問道,“怎不去衙門看熱鬧?”


    “有什麽好看的?別家死了人,難道還要我去幫忙收屍?”羅淮秀撇嘴,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我要真去了,有些人啊指不定又得炸毛了。這一天一缸子醋的吃,都不怕把自己給酸死的。”


    “說誰呢?”安一蒙拉長了臉。


    “誰接話說誰。”羅淮秀見四下無人,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雙手跟藤條似的纏上了他脖子,“聽說姓薛的要離京了,我可是高興著呢,以後誰也不許再提他的名字,誰要是犯規誰挨罰。你也少拿自己的小心眼來對我,堂堂大將軍對自己這點自信都沒有,說出去也怪笑人的。”


    安一蒙緊抿著薄唇,繃著臉不說話,隻是目光冷肅的盯著她。


    確定他沒有要把自己拉開的意思後,羅淮秀越發滿意,拉下他的頭,額頭抵著他額頭,很認真的說道,“我也沒打算再經營酒樓了,以後就在家裏當一個賢妻良母過相夫教子的日子。”


    安一蒙眸光微閃,似有什麽從眼底滑過,雙手握著她腰肢,突然似不屑的開口,“賢妻良母有像你這般的?大庭廣眾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羅淮秀微微一愣,隨即拉長了臉,並推開他要起身,“姓安的,你啥意思?我討好你還不行,非要給你臉色看你才高興?有種你晚上別宿老娘房中,脫光了壓老娘身上那才是不成體統!”


    安一蒙下意識的抬頭,見大廳裏沒人,這才摟緊了她,黑著臉道,“你還能再混點麽?我不過開玩笑而已!”


    羅淮秀抽著嘴角,一頭黑線頓時狂掉,“……?!”


    抬手摸了摸他額頭,確定他沒發燒,可她心裏卻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跟見了鬼似的。


    對上他不滿的目光,她突然‘噗’的一聲笑趴在他懷中,“哎喲……安一蒙,你別嚇我,我求你別亂開玩笑,保持正常就好。”


    誰稀罕他開玩笑啊?就他這死板的德性,誰他媽知道他是在生氣還是在開玩笑!


    安一蒙不僅臉黑,目光都染了一絲薄怒,“你這是何意?”


    羅淮秀拳頭輕砸在他胸膛上,忍著笑嗔道,“老安,打住打住,咱換個話題好不?”


    安一蒙冷颼颼的瞪著她,“正好我有另一件事想同你說。”


    羅淮秀點頭,“嗬嗬……好,你說。”


    “何時再生個女兒?”


    羅淮秀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我們隻有兒子沒有女兒,難道你不覺得遺憾?”


    羅淮秀額頭上隱隱溢汗,眉頭漸漸蹙緊,跟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他,“安一蒙,老娘才生完兩隻,你又要我生?你當是我下崽的豬啊?”


    安一蒙不以為意,反而不滿她的態度,“生或者不生由不得你!”


    羅淮秀胸口微微起伏,咬牙道,“信不信我咬死你?!”


    是不是人都是這麽不知足?沒兒子的時候想兒子,有了兒子想閨女……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加上乖寶,她都有三個孩子了!


    安一蒙拉長了臉,脫口道,“難道你不想將來子孫滿堂?”


    羅淮秀差點吐血,“安一蒙,你別太過分了,我才剛生完、剛生完!”


    安一蒙緊抿著薄唇沉默了一下,然後又道,“那等大寶小寶再大些……明年在生。”


    羅淮秀唿啦一下推開他,跳下地就往外走,“神經病!”


    她不跟神經病說話,免得被活活氣死過去。要生他自己生去,她才不當他安家下蛋的雞!


    看著她氣唿唿的背影,安一蒙緊緊抓著扶手,也是一肚子火氣。


    這女人是何態度?誰家女人不想肚子爭氣的?誰又會嫌棄孩子多的?


    她倒好,居然反對多子多福!


    冷颼颼的瞪著已經無人的門口,他重重的‘哼’了一聲。生不生孩子可由不得她說了算,反正趁著現在還未老,能生就盡量生,直到生不出來為止。


    再說了,他要求也不過分,就想再有個女兒而已。


    ……


    衙門——


    看著血泊中一動不動的兒子,薛朝奇雙腿打軟,過度的打擊和悲痛讓他腦子一片空白,還有幾步都沒堅持住,當眾暈厥倒在了地上。


    不止他聽到消息來了,楊萬揚在事發後也快速的讓人上報,大理寺和刑部都派了人來。鬧事的薛澤也不是普通人,那是正兒八經的官宦子弟,其父在朝中的官位並不低下,這一出事,又是在公堂上,百姓都看著呢,能不讓人震驚?


    怕再出意外,薛柔和樊婉早已被帶走暫時關押在大牢裏。


    薛朝奇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太史府,薛澤的屍首也被抬了迴來,管家已經張羅著府裏的下人準備喪事。


    看著兒子的靈堂,薛朝奇不禁老淚縱橫,當場坐在地上痛哭。他一直都以為兒子聰明懂事,誰曾想他竟如此任性衝動……


    “澤兒啊……是爹對不起你……是爹沒用……”


    “老爺,您別這樣。”老管家一邊抹著淚一邊安慰他。


    “澤兒……澤兒……我的澤兒……”薛朝奇爬起身撲到靈堂裏,抱著棺木哭得更是不能自已,“澤兒……我的澤兒……”


    他應該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他真的應該早點離開的,在太子死後他就應該帶著家人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的……


    ……


    薛澤的死羅魅這邊也得到了消息,除了有些詫異外,她也沒多的反應。


    對她來說,薛澤的死不過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樊婉和薛柔所做的事雖然可恨,但隻要她們沒殺人,她們也罪不至死。如今鬧成這樣,要怪也隻能怪薛澤自己,哪怕他有一點理智都不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在公堂行兇,別說他隻是太史之子,就算皇子公主也得三思而行。


    這日一早,她剛起床就聽慧心來報,“啟稟王妃,薛朝奇薛大人在府外求見。”


    羅魅微微一怔,“他來做何?”


    慧心迴道,“王妃,薛大人說有急事相求。”


    羅魅不禁皺眉,“求事?他難道不知道這個時辰王爺都早朝去了嗎?”


    慧心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王妃,薛大人說他是來找您的。”


    羅魅拉長了臉,“找我?嗬!他還真會挑時辰。”知道這個點南宮司痕不在府中,專門來找她麻煩?


    她想讓慧心把人攆走,可默了默,她還是朝慧心道,“帶他去廳裏,我稍後再去見他。”


    這是蔚卿王府,她不相信薛朝奇敢在這裏動她!


    慧心應聲退下,“是,王妃,奴婢這就去。”


    看著她離開,慧意一邊替羅魅挽著發,一邊繃著臉恨恨道,“王妃,這薛大人不會是專程來找您麻煩的吧?他們薛家人各個滿肚子壞水,等下奴婢就去召集侍衛,讓他們做好準備。若是那薛大人敢對你如何,就讓侍衛把他也打死!”


    羅魅從銅鏡中看到她那氣唿唿的小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兩個丫頭真是越養越貼心了。


    “沒事,他若真想對付我,就不會請辭去京外任職了。”


    “王妃,話雖如此,可還是不能大意,您現在懷著身子,王爺說過不讓您見任何人的。”慧心說完突然捂上了嘴,還心虛的低下頭。


    “……”羅魅臉黑。那家夥,背地裏收買她的人!


    ……


    半個時辰後羅魅才出現在大廳裏,除了慧心慧意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外,廳裏廳外還有侍衛把守,就連管家都在門口候著,看似像在等候羅魅隨時吩咐,可一個個神色都極其嚴肅,像是有大敵入侵般。


    羅魅到的時候薛朝奇是站在大廳裏的,看到她來,他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一臉痛色的盯著她。


    見到他,羅魅也是愣了。眼前的中年男人長袍皺褶,雙眼充血,一臉的疲憊和憔悴,最顯然的是他那耳鬢的白發……


    “王妃!”薛朝奇突然朝她跪下。


    羅魅依然站著,麵無表情的盯著他的舉動。


    “求王妃放過小女薛柔和她娘吧……”薛朝奇低著頭,低沉的嗓音盡顯沙啞和沉痛,“我知道曾經傷害過你和你娘,我也知道你們母女不會再原諒我,我更知道自己沒資格求得你們原諒。但我今日來,還是想厚著臉皮懇求你,求你放過薛柔和她娘。我發誓,今後一定嚴加看管她們,不會讓她們再在京城出現,更不會讓她們再打擾你的生活。請你給她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聽著他最後帶哭腔的聲音,羅魅把目光從他身上移向別處,“薛大人,你怕是求錯人了吧?”


    薛朝奇搖頭,哭腔更為明顯,“王妃,我沒有求錯人,能幫她們母女的隻有你。求你給她們一次機會,老夫會帶著她們離開京城,以後再不會出現。王妃,求你了。”


    羅魅不禁冷笑,“薛大人,話雖好聽,可是你讓我如何相信樊婉和薛柔再不會害我們?難道我沒給過她們機會?我大婚之前薛柔讓人綁架我、欲奸汙我毀我清白,事後你們拿薛瑩瑩當替罪羊我也沒說什麽。樊婉買通殺手刺殺太夫人,欲把殺人之罪嫁禍到我娘身上,我們也沒認真計較,看在她被休棄無家可歸的份上饒了她一命。你自己說說,我們做得還不夠忍讓嗎?可是她們母女又是如何對我們的?”


    薛朝奇緊抿著唇,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羅魅走到主位上,沉著臉坐下。見他依然跪著不動,她莫名的氣了火,“跪著做何?你以為你這樣我就能原諒她們?”


    薛朝奇依然紋絲不動的低著頭。


    羅魅扭頭吸了一口氣。她是真服了這一家子人了!傷害她們的時候理所當然,現在求人也求得這麽理直氣壯!


    見他似乎鐵了心要一直跪下去,她更是來了氣,拍桌低吼,“薛朝奇,你這是想威脅我是不是?你對你曾經的原配妻子和長女那麽絕情,哪怕就是看到她們受委屈你也從未心疼過,如今樊婉和薛柔做錯事受到懲罰是她們應得的,你卻跑到這裏來為難我,難道在你眼中,她們做任何事都是對的,我們做任何事都是做的?隻有她們才有委屈,我們就沒有?薛朝奇,不是我罵你,你真的不是人!”


    薛朝奇身子顫著,可依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羅魅狠狠的吸著氣,真是恨不得讓人把他給扔出去。


    見他佝僂著背的樣子,她扭開頭咬牙道,“別再跪著了,你再這麽威脅下去我立馬派人去殺了她們!”


    薛朝奇猛的抬起頭朝她望去,通紅的眼眶裏淚水閃動著,似是不相信,“王妃……”


    羅魅指著廳外,冷聲道,“給我離開,帶著你的女人和女兒永遠的離開京城,倘若有天她們再出現,我不管她們有沒有做錯事都不會放過她們!”


    聽到此,薛朝奇眼眶裏的淚止不住往下湧……


    ……


    數日後——


    風景別致的花園裏,羅淮秀一邊品著涼茶,一邊念叨著,“哎喲,乖寶,我真沒想到你會答應薛朝奇,他沒來求我,要是求我我非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羅魅抿了一口慧心特意給她泡的酸梅茶,然後迴了一句,“我也有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羅淮秀還是不解氣,“這種人光罵不行的,我是不在場,要在場的話絕對踹他幾腳!”


    羅魅抽了一下嘴角。她也是有那種衝動的,隻不過看到薛朝奇一夜變白的頭發,她沒下得去腳……


    羅淮秀繼續念叨著,“他們一家滾了最好,以後我們母女也不用過得那麽尷尬了。你是不知道,這一年我心裏壓力有多大,一想到這身體跟他們家的關係,我真是比吞了蒼蠅還惡心。不見麵還好,一見到薛家的人我就渾身不自在……”


    羅魅看著遠處,思緒有些飄遠。


    她讓南宮司痕去打點,遭了他一頓訓,不過好在他也幫了忙。薛朝奇自動降職,南宮澤延也沒過多挽留,給了他一個都督之職派他去了通州,接到聖旨後,薛朝奇就帶著那對母女連夜離開了京城。


    雖說他官位降了,可細算起來她不覺得薛朝奇虧,當一個地方的土皇帝總比在天子麵前提心吊膽的好,不是有句話嗎,‘伴君如伴虎’,是她她絕對會選擇前者。


    今日羅淮秀是專程來看女兒的,現在羅魅懷著身子,她當然舍不得再讓女兒跑去跑去。母女倆在亭子裏坐了大半個下午,眼看著太陽要落山了,羅淮秀準備迴安府。


    突然有侍衛前來對羅魅稟道,“啟稟王妃,門外有一男子,自稱是您的師兄,想求見您。”


    師兄?


    羅淮秀和羅魅同時一怔。


    羅淮秀先迴過神,唿啦起身,驚訝道,“是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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