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的還有在白州行宮的懿貴妃,皇上服了藥已經睡下,帷幔層層放下來,遮住了月色。


    大殿裏隻有懿貴妃一人,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住她蒼白的麵色。


    她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頭上的簪花微微有些歪斜,於是她伸手想扶正它,手卻劇烈的顫抖著,好不容易碰到那朵簪花,一不留神被自己撞下來,摔在地上。


    懿貴妃有些失神,呆呆坐著,仿佛腦海中還是剛剛皇上服藥的情景。


    玉色瓷碗中盛著烏黑黑的湯藥,散發出陣陣苦味。


    懿貴妃伸手從宮婢的托盤中拿起來,讓宮婢退下,然後側身極快的將左手小拇指甲放入湯藥中攪動一下,水蔥似的指甲暗藏殺機。


    “皇上,皇上。”她出聲,喚著那個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男人。


    皇上迷蒙著睜開眼,嘶啞著嗓子含糊地發出聲來。


    “皇上,該吃藥了。”懿貴妃嘴角含笑,溫柔地望著皇上。


    “扶我起來。”皇上發出吃力的聲音。


    懿貴妃放下手中的瓷碗,躬身扶皇上起來,拿了軟墊放在他身後讓他舒服躺下。


    一切妥當後她端起碗,拿起勺子小心的舀了一勺湯藥,放到嘴邊吹溫了才送到皇上嘴邊。


    皇上張嘴喝了一口,咽的急了被嗆到,然後咳嗽起來。


    懿貴妃伸手替他拍背順氣。


    皇上緩了一會平靜下來,懿貴妃又舀起一勺給他,一邊問:“皇上這次怎麽不帶安樂來呢,那丫頭愛玩,皇上偏把她留在京中了。”


    “安樂不小了,這次留她在京收收心,等迴去了就給她賜婚。”


    “真的呀?”懿貴妃驚訝地問,“這倒也好,安樂也確實該出閣了。不知皇上看上的是誰家公子呢?”


    “還在考慮,韓文甫之子和蕭建林都不錯。”


    蕭建林便是蕭蓉的哥哥,懿貴妃侄子。她一邊給皇上喂藥,一邊說:“韓尚書書香世家想必公子也是好的,建林雖說被哥哥寵著可是人卻是沒得說,皇上選的人都好。”


    皇上吃了藥,精神好像好一點話也多起來,“愛妃覺的誰更適合?”


    懿貴妃笑著說:“臣妾當然私心建林了,若是安樂嫁給他,建林一定會對她好的。”


    皇上寵安樂是出了名的,若是安樂能嫁給蕭家,那桓玄的勝算便多了一份,懿貴妃心裏思量著,聽見皇上說:“這事最後還是得看安樂的意思。”


    懿貴妃說:“皇上英明,待迴京後讓兩個孩子見一見,說不定就能成呢。”


    皇上點點頭說:“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吧。”


    懿貴妃眉開眼笑的應下來,“皇上放心吧,臣妾會做好的。”


    皇上一病整個人都消瘦下去,明黃的衣料更顯的臉色蠟黃,他點頭問:“朝中可有什麽事?”


    懿貴妃嬌嗔道:“皇上又問,禦醫明明吩咐了要安心靜養,朝中事有玄兒和卓兒呢,再說還有哥哥從旁協助,皇上還擔心什麽。”


    皇上無奈搖頭,“好好,聽你的,不問了。”


    懿貴妃替他攏了被子說:“這就好了,皇上好生歇著,等病好了再操心也不急。


    皇上點點頭,讓懿貴妃服侍著睡下了,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娘娘,娘娘。”宮婢的聲音拉迴她的思緒。懿貴妃迴神看著身側喚她的宮婢問:“何事?”


    宮婢低頭悄聲迴道:“丞相來消息了。”


    懿貴妃迴頭望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皇上,低聲問:“人呢?”


    “在殿外候著呢。”


    “蠢貨!”懿貴妃秀眉怒蹙嗬斥道:“怎麽帶到這裏來了。”


    那宮婢一時心慌,急忙跪下來請罪。“娘娘饒命。”


    懿貴妃不耐煩地揮手,“行了,先退下吧,別擾了皇上休息。”


    宮婢急忙起身,跟在懿貴妃身後退出大殿。


    白州偏北,行宮又在山腰之處,夏夜的風有些涼,懿貴妃出了殿門,遠遠就看見來人垂首等著,見她出來幾步迎上來行禮,“娘娘長樂無極。”


    “起來吧,以後不要直接露麵了,有事給青兒說。”她指指身後跟著的宮婢。


    那人明白過來,點頭說:“小的記住了,娘娘,丞相說弋淩將軍明日出征,帶軍五萬馳援延遠。”


    “京中一切都好?”


    “娘娘放心,有丞相大人在一切安好。”


    “那就好,退下吧。”懿貴妃點頭,揮手讓他退下,來人躬身彎腰行禮準備退下。


    “等等。”懿貴妃忽而出聲阻止。


    “娘娘還有吩咐?”


    “給丞相說,讓他注意點安樂還有顧媺。”


    “平陽夫人?”那人有些驚訝,卻馬上迴應,“小的明白。”


    來人轉身匆匆離去,身影如鬼魅般隱在夜色裏。月色被一片烏雲淡淡攏上,四下寂然,行宮各處的宮燈似鬼火一般明滅,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漸漸拉開。


    —————————————————


    塞外孤月冷清清的照著大漠邊關,寒風凜冽,吹動營帳上的幡旗發出聲響。


    營帳內一片燈火通明,燭火之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難言的神情。隻有一個人麵無表情,不辨喜怒。


    桌子上攤開著一張浸血的絲絹。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一方薄薄的絲絹,隻有弋淩閉著眼坐在椅子上,脊背卻挺直,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隨時準備飲血沙場。


    下首的將士拿起那絲絹打量了一番,相互輪著看過了才道:“將軍,這並無不妥啊。”


    弋淩依舊閉著眼,嘴唇微動,“孫天恩,你再來說說是怎麽發現這絲絹的。”


    左右邊的一位年輕將士抱拳領命,然後說:“昨日輪到我當值,午夜時,我睡不著起來解手,正好碰見一個士兵出營,那時正是深夜,我覺的有點奇怪就攔下問了兩句,結果發現他神色不對,再盤問時他轉身要逃,我奮力阻攔,他竟當場自盡,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是奸細?”江循皺眉分析道。


    “廢話,不是奸細眼看被抓住怎麽會自盡。”另一邊的李峯大聲應和。


    “那這個是什麽,情妹妹送的定情物嗎?”一位年紀稍長的將士笑著說。


    “到死都藏著的東西肯定沒那麽簡單。”江循說。


    四下的將士聽了都斂聲不語,桌上的那血跡好似一塊陰影,攏上所有人的心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顧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青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青舟並收藏一顧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