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六月的天似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十二月的天亦是如此,月初之時天氣晴朗,氣溫較暖和,到月中十五時北風唿嘯,一夜寒風後的第二天,每年必降的雪又如期而來。


    到一天的功夫,地上積雪厚達半尺,它一下便沒完沒了,自此或米雪,或鵝毛雪,或雨夾雪,繽紛踏至。


    山披銀裝,地蓋雪被,九州成了銀白色的世界。


    勞碌一年的人們終於開始真正的休憩,養精蓄銳,期待來年。


    大陸各大勢力各世家各國也平靜如冬,自八月到十二月,滿陸對於小藥師的傳聞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消停過,如今也終於暫時銷聲匿跡。


    沒有令人爭論不休的話題,世界和平。


    雪下的世界,南北各異,北方冰雪如石,成丈厚的冰層堅硬如鐵,南方的雪則要溫柔得許多,哪怕凝冰也不過三尺來厚,最厚的也就五六尺厚。


    已是十二月二十四,雪還在飄。


    今日也是小年,賀家村整個村內的人都在忙著準備送灶神上天過節。


    九州幅員遼闊,大城都成千上萬,小鎮小村更是以千萬或億來計,放多的村鎮都沒有特別的名字,大多以姓氏命名,有些是以村的開創都姓氏為名,有些則因某族人丁興旺人口眾多而命名,或紀念為村鎮作出過特殊貢獻的人取其名或姓命名。


    賀家村便是大陸無數村鎮中的其中之一,以最早的開拓者姓氏為名,它並非上於繁華之城的邊緣或偏僻小村,地理位置比較特殊-建於雲澤山脈山。


    雲澤占地廣闊,山脈外人村無數,建於山腳的也不乏其數,但建於山脈之內的村鎮少之又少,若要細查的話,屈指可數。


    它建在山脈的一側嶺距穀約一二裏的一塊平坦地方,建村的地方很寬,像塊小平原,除了村莊,四周有田,鄰山的地方與山穀也田與地,除了鹽布,其他差不多可自給自足。


    從村往外走直線,大約二百裏外才是山脈邊緣,真正算得上是深入山脈。


    大雪封山,滿地雪白,田與地都被雪遮蓋住,連房舍也被雪覆蓋,若非是從煙囪中冒出的煙,還有雞鳴狗吠,小孩或哭或笑,或大人們的吆喝聲,不管是從天上飛過或是從附近經過,都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已是近黃昏時分,天色昏沉。


    賀家村內的村民也已歸家歸舍,圍著小村的圍牆被雪冰成雪牆,默默的聳立,盡職盡責的守護著小村,厚重的大門也關閉,將一些深深淺淺的腳印關在牆外。


    然而,就在這種時刻,一條人影自穀中沿著村民開僻出的通向山穀的山道徐徐飛來,來者頭戴可擋陽的鬥笠,露出頭頂束紮的黑發,看發型是男子。


    鬥笠上垂著的白紗遮住了麵孔,看不清他的臉,他反披著一件黑色鬥蓬,寶藍色的衣袍,從下擺內露出一雙小巧的黑色鹿皮靴子。


    他飄飄嫋嫋而行,足掠平地,沒有留下任何足跡,不出片刻,依著道路飛抵外牆外,落於雪地上,落地無聲,輕若鴻毛。


    “噓-”


    人站定,白紗下逸出一聲輕輕的噓氣聲。


    終於尋到人家了!


    噓出口氣的墨淚,隔著輕紗望著風雪中的門牆,暗暗欣喜。


    她不知道日期,但卻記得清楚,從撿到寶寶的那一天至今已是二十四天,近一個月的時間,以靚尊的速度應該早走出山脈,可因帶著寶寶,怕晃出個什麽腦震蕩之類的不良後症,不敢太快,再加上路上必須為寶寶四處尋找奶源備用,磨磨蹭蹭的誤了腳程。


    欣喜,不是因為或許代表著快走出山脈,而是寶寶的幹糧將近,得必須尋找吃的,如今大雪封山,尋奶源難如登天,遇著人村自然要方便得的多。


    原本所走的並不是這條穀,在遠遠的地方感應到這邊的情況,尋遁而來,好在真的不負所望,真的是一處人村。


    吸口氣,朝內輕喊:“諸位父老們,小子打撓了!因路經貴地,想借地歇腳腳,不知村中父老可否行個方便?”


    以那點門牆,她完全可飛過去,但那不禮貌,兩軍交戰,還需先禮後兵,這遇賽遞帖,求人借宿,當然需禮儀先至,那也是求人之基本態度。


    如若是不經人同意自己飄進去,哪怕原本好客的人也會心生反感,所以,為表真誠,她可是當了守禮遵法的好公民。


    聲音,不高也不低,高,那是吼,低,人家未必聽得到。


    清悅柔和的聲音,在風雪聲中猶為動人,凝而不散。


    小村內有刹時的沉靜,連雞狗牛羊也好似啞了般,沒有發出聲息。


    嗖嗖-


    刹時的安靜後,道道人影自各家各戶中躥出。


    唿唿-


    嘩-


    咣-


    緊接著,村裏一片喧嘩,開門聲,跑動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汪汪汪-


    犬吠聲匯成一片,熱鬧無比。


    嘈雜聲中,許多人紛紛奔向村門方向,男女老少都有,一部狗更是如利箭般躥出,搶在主人前麵,蜂湧奔跑。


    好熱鬧啊。


    聽著裏麵的響動,墨淚忍不住樂彎了眼,從鬥蓬中探出手,將鬥笠輕紗撩起勾在笠緣的小勾內,露出自己的麵孔。


    唿唿-


    風吹過,將雪花蕩得亂飄。


    她的衣衫與笠紗也隨風亂飄,鬥縫則被拽著,顯得比較老實。


    門內,湧向村門方向的人匯在了一起,組成一支隊伍,然後擁著一位老者,浩浩蕩蕩的出發,人前方則是一群狗,那情形顯得有幾分滑稽。


    呃,這是準備打群架?


    捕捉牆內的人群氣息,墨淚頭頂飄下幾數黑線,真的,感覺真的是像打群架,滿村皆出,全員皆兵。


    人與狗,很快開到村牆,唿啦啦的人群站住。


    汪汪汪-狗狗們湧至門前,待門開時將一擁而上,進行群攻。


    村牆的大門,青銅鑄之,透著古樸厚重的氣息,令人蕭然起敬,三條門栓粗若人大腿,拉環也是粗至人手腕。


    一男子越眾而出,開栓,接門。


    咣-


    沉重的大門,緩慢退開。


    汪-


    幾十隻花花黑黑的狗兒咆哮一聲,爭先恐後一躍而出。


    沙沙沙-


    重物落地,踏得雪亂飛。


    狗仗人勢。


    默默的,墨淚的腦子裏閃過一個詞,明眸如電,飛射狗群。


    嗚-


    蜂湧著躍出的狗兒,被那輕輕一瞥,身軀一抖,叫聲嘎然而止。


    門,大開。


    ?


    門內眾人,心中微詫,凝目尋望。


    門外,正對著大門的中心線位置的地方站著一個少年男子,隻見他挺身而立,透著一股子清傲之氣,若寒梅立雪,傲然凜冽,卻又有一股親和的氣息。


    他麵容清秀,額前斜飄的碎發之下的雙眸清亮,比這雪更清透,反披著鬥蓬,明顯懷裏護著什麽,衣服上粘著雪花,鬥笠上結著一層冰,可見迎風趕路時間已久。


    他立在門外三丈遠的地方,那先後躥出的狗群落在門外幾尺遠的地方,隻隻噤若寒蟬,再不敢亂動。


    沒有殺氣,沒有戾氣。


    人群愕然。


    他們往外看時,墨淚亦張目而望,進門大先上三階台階,門後亦是三階,距門約三丈遠的地方,站著一群人,約摸百餘,男男女女,老少都有,衣飾簡單,男或長袍或中襟,女或裙或中短裝,頭上出沒多少飾物。


    很自然很樸質,卻沒有小村小戶的那種小氣畏縮感,眼神大大方方,無懼無畏。


    男女們擁著一老一少兩中年,老者已是古稀之年,滿頭華發,穿著一件薄棉袍,拐著一根木拐杖,兩眼炯燦有神;


    少年緊挨著老者,一襲白袍,如雪一樣的潔白無塵,他容顏清俊,似晨陽朗月,烏發高束,隻簪著一支紅玉簪。


    這個人,好似在哪見過?


    看到他,墨淚立即湧上熟悉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老者的另一邊是兩中年子,淺藍色棉布外袍,長相並不出眾,神容剛毅,一看就是那種玩不來心計的剛直之輩。


    觀望一番,墨淚暗中微驚,高手!小小村落,臥虎藏龍。


    “各位父老請了!”臉上笑容一現,輯禮。


    她沒行脈修者的武者之禮,也沒行對強者的敬禮,用的是普普通通的鄉野見陌生人見陌生人常行的禮語。


    “小友請了!”老者口裏答著,炯炯有神的目光又打將人好一陣打量:“小友打哪來,歸哪去?”


    “小子自山中來,欲去霧國都城,迷途不知路,經貴村行來求個宿,歇歇腳,問個訊。”聽到問話,張口即答。


    “好個迷途不知路!”老者大笑。


    “老人家,我可沒說假話,”墨淚微微一笑,直奔主題:“我自個正值年少,再大的風雪也不怕,奈何身邊還帶著他,才特來求個宿。”


    說著,掀開鬥蓬,將用虎皮包裹著的風寶寶露出來,麵向眾人。


    “孩子?!”老者與眾人大吃一驚。


    少年左臂圈抱著一個被虎皮包著的小嬰兒,孩子好小好小,小臉白白淨淨的,如此風雪,剛才又如此吵,卻沒受驚,睡得正甜。


    眾人再瞧,發現少年右胸還趴著一隻黑白分明的小熊,它兩爪揪著他的衣襟,小身子緊緊的貼著他,偏著頭,用大眼睛打量著他們。


    哦-


    男女們恍然大悟,原來也是位脈修者!他們也相信少年的話,這點風雪確是奈何不了脈修者,不過那個嬰兒卻是另當別論。


    大家的目光望向被擁著的老者和白袍少年。


    老者望向身側的少年。


    “賀老,請他入村罷,就住我舅父家,我也有個說話的伴兒。”白袍少年出言。


    “善。”一位中年男子點頭。


    其他也沒意見。


    “請-”少年露出淡淡的笑容。


    人群側轉,準備迴村。


    道一聲謝,墨淚抬足,一個跨步越過門,走到人群前,那速度,直令一幹男女們眼角驟跳。


    “這位紫尊閣下,我們是不是見過?”走近,她也越發相信在哪見過少年。


    他說紫尊?


    男女們大駭。


    少年心中亦微微一驚,將來人打量一眼,眼神深幽:“我確認以前沒有見過閣下。”


    沉默即是默認,他沒有反駁前一句,也等於是默認。


    又是一天才人物。


    “閣下可是北境鍾家人氏?”心中了然,墨淚正準備隨人往內,腦子靈光忽閃,也恍然大悟,她確實是見過,當年在遇著月小小與鍾家大叔之後,少年從平原經過,她看見過他的臉。


    這一下,四周鴉雀無聲。


    老者與中年男子猛盯著人瞧。


    “別誤會,”心頭一顫,墨淚忙忙擺手解釋:“我曾與北境鍾家一位大叔有幾麵之緣,就是在寧國墨氏女出嫁那天,隨在鍾氏少主身邊並一指收拾了淩家公子的那位,你的眼睛很像他,所以我覺著麵熟。”


    眾村民麵容又現欣然之色。


    “那正是家父,在下鍾氏鍾期。”聽聞提及父親,鍾期也親切了幾分。


    “原來如此,我說呢,眼睛實在太像,連氣質都相似。”難怪如此熟悉啊,父子一脈相承,若沒熟悉感那才讓人意外。


    她又感到有點納悶,當初這父子倆怎一前一後從北境去東、南,為啥不一路呢?


    因為少年自報了家門,村民也變得極為熱情,大夥兒關了村門,擁著客人與村長族長和表公子迴村,路上問長問短的詢問嬰兒的情況。


    “什麽?”


    “撿的?”


    等聽得孩子是撿來的,男人們女人們禁不住嚇了一大跳,一個少年男子撿著個孩子,還在山中走了那麽久,實在是令人意外了。


    他是怎麽照顧孩子的?


    婦人們更是震驚不已,讓男人照顧孩子,她們真不敢想象。


    也在瞬間的,客人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就高了一個台階,一個如此有愛心的少年,必定不會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們由衷的喜歡陌生的客人。


    “公子,小孩兒吃什麽?”想到小小孩子,為人婦的婦人們母愛泛濫,對於撿養孩子的人也十分的客氣。


    “我在山裏捉母羊擠乳喂養著,也喂牛乳馬乳汁,連虎豹乳汁也喂過幾天。”為給寶寶存糧,一路上四處打劫有奶水的獸獸們,風寶寶吃的是“百”獸奶。


    男男女女們聽得頭皮直發麻,他們很想說“你行!”,真的,少年太厲害了,竟敢如此亂來,他也不怕小嬰兒吃壞肚子。


    “賀老三家的媳婦兒正好奶著孩子,迴去趕緊的讓喂喂這孩子。”


    “她一人奶兩有些吃力,誰家孩子量少,勻點兒。”


    “村裏剛好生養的姐妹,等會兒我去說說,明兒大家去賀老二家坐坐。”


    “嗯嗯,就是,我迴頭也說說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搶著準備給孩子送吃食。


    墨淚感激不盡,連連道謝。


    熙熙攘攘的一行人風風火火的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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