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別擠別擠!”


    “還早著呢,別急啊!”


    “喲,踩著我腳了。”


    “……”


    嘰嘰嚷嚷的聲音,此起彼伏。


    今日正月二十六,黃道吉日,百事無忌,今日也是寧都城中有名的淩氏世家與墨氏世家正式聯姻佳期,對寧都的人們來說,這是個看熱鬧的好日子。


    提及淩氏世家,整個寧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它的曆史比寧國國史更長,擁有萬餘年的傳承,也是通州之內最著名的一個氏族。


    墨氏世家是後起之秀,崛起尚不足五百年,若真較真,它真正出現於世人眼前的時間是在二百餘年前。


    一個是擁有萬年底蘊,一個不過是後起之秀,兩兩相較,後者在前世麵前顯得微不足道,墨氏女嫁入淩家那是高攀了人家,而現在情況則不一樣了。


    曾經的墨氏不過憑著族中輩出了靚尊和藍尊,所以護得了家族才至立足不倒,也可謂是白手起家,如今的墨氏自墨六少夫妻之故而得到了上三州蓮國皇太孫的親臨後,情形來了個大逆轉,在無形中一躍成寧國新貴。


    一個世家一個勢力的岷起是需要契機的,蓮皇太孫的來臨,就是墨家崛起的契機,要知道一個家族的後台越大越安全,哪怕憑空冒起也無人敢輕舉妄頭,也因此,墨氏雖然根基薄弱,今有了蓮國墨氏這張護身符,並沒人敢去挑釁。


    現今兩世家聯親,無疑的是件大事,以至天才微微亮時寧都的人們已湧出家門,跑至迎親所必經的路旁圍觀。


    淩家在都城之東,墨家居西,迎親隊伍所經幾乎是要穿越半個都城,總程加起來,足有十裏,路中央於半夜時分已鋪上鮮豔的地毯,寧國京都的大道寬約八丈,紅毯占道約三丈,毯外二尺外的地方每隔三尺遠便站一皇家禁軍。


    寧國雖小,好歹也是個國,無論世家如何寵大也終歸是世家,若動用皇家禁軍為世家守道,無異是打皇室的臉,但,淩墨兩族卻受之無愧。


    墨家的背後是蓮國皇太孫,輕視墨家等同於輕視蓮國和皇太孫,若蓮皇太孫動怒,踏平小小寧國易於反掌,寧國禁軍維持安全令墨氏女平安出嫁無可厚非;至於淩家,寧國現任皇後乃淩家嫡長女,也是將娶親的新郎的嫡姐,國家禁軍給國舅開道也並不損國威。


    淩家迎親的路程極長,仍被擠得水泄不通,如果沒有皇家禁軍守衛,人們隻怕還會將道路全部占滿,既使迎親隊伍來了也無法通過。


    熙熙攘攘的人,你挨我我挨你的擠成堆,還有些無處可站,又稍有點修為的人,則飛到了街兩邊居民的屋頂或樹上,街兩旁居者的主人則在自家樓欄或從二樓觀看,遠遠看去,大道兩旁是人頭攢頭,兩側屋樓之頂人影幢幢,好不壯觀。


    天尚早,還不到辰時。


    正月,冬才過,東風初臨,萬物尚未複蘇,花木也才剛有長新枝的跡像,沒有新枝嫩葉,沒有怒放的百花,略略顯得有些蕭涼。


    但,並不影響人們的雅興。


    熱情的人們排成了長龍,從東街淩家門外一直到西邊墨家門外,今日的墨家滿門喜色,裏裏外外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彩色絹花掛滿樹梢,處處萬紫千紅。


    墨家主院西廂的一間屋子裏,氣氛卻無外大相迥異。


    屋子是女子的閨房,滿室紅帳輕挽,屏風、桌椅、盆景無一不精致,轉過人美人仕女白玉鑲彩屏風,後麵的內堂更是富麗堂皇,件件物品鎏金溢彩,令人眼花繚亂。


    室內,梳妝台上擺滿了頭飾,中間的桌上還擺著沒有掩去紅布的托盤,一個少女坐在桌邊,她僅隻著中衣,披頭散發,滿臉的爆戾之色,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著。


    屋中立著八個侍女,一個個低著頭,默默無聲。


    “都給我出去,我不嫁,我說了我不嫁,出去,出去……”少女才喘了幾口氣,又“唿”的站起,抓起一隻盞朝著斜側著的著的一個侍女丟去。


    唿-白玉色茶盞橫空疾飛。


    一幹侍女臉色一白,再也不敢停留,慌手忙腳的往外間跑。


    啪-


    杯盞落地,碎成無數片。


    “我不嫁,我不嫁……”將人轟跑,少女發瘋般的亂嚷著,一件接一件的摔東西。


    嘩啦-


    啪-


    物件落地,砸出陣陣聲響。


    退到外間的侍女對望一眼,心餘悸的拍拍胸口,又忙忙的外行,當才行至屋外,便見一行人急匆匆而來,忙忙站好。


    那急急而來的人群,最前是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身穿大紅色的喜慶衣裙,盤起的發鬢上插滿了釵與花勝,一身的珠光寶氣。


    婦人身後跟著八個丫環。


    “夫人-”立在門前的八侍女,躬身。


    “你們在門外候著。”婦人看沒看眾侍女,丟下一句,跨門而入。


    眾侍女應一聲,規規矩矩的站好。


    滿身喜氣的婦人幾乎以小跑的趕度跑進內堂,一眼看見亂扔物品的少女,急得額間見汗,在極速的掃巡一眼,見用紅盤裝置著的什物俱完整無損時才放下心來,疾疾走向少女。


    “母親,我不嫁,我不要嫁!”半茶盞摔盡,連茶盤也丟了的少女,看到婦人,如腸乳燕歸巢撲了過去。


    墨夫人摟著自己的愛女,慈愛的撫摸著,滿臉心疼:“我的乖蓓兒啊,說什麽傻話呢,你盼了幾年才盼到今天,怎麽又胡言亂語?”


    “母親,現在不要嫁雲哥哥了,你找人代我出嫁好不好?”墨蓓仰起臉,可憐兮兮的望著自己母親,期盼能得到同情。


    嚇-


    心跳一衝,墨夫人一顆心差點飛出去,女兒魔障了麽,說的是什麽傻話?替嫁,虧女兒想得出來,當淩家是那些下三濫的人家麽?


    淩家立足萬年長盛不衰,自然不是等閑之輩,若真找人替嫁,新娘子一入淩家,下一刻墨家就會倒黴。


    一張臉當時就白了的墨夫人,當即低喝:“胡鬧!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麽,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淩家的花轎很快將到,趕緊梳妝。”


    “母親,你也不疼我了,嗚,我不嫁,我不要嫁……”被母親一喝,墨蓓眼眶一紅,眼淚嘩嘩狂流。


    “為何不想嫁?”看著自少當珍寶般的女兒流淚,墨夫人心一軟,語氣又軟了下來。


    “我要嫁皇太孫,我要……”滿心委屈的墨蓓,訴說著心中的願望。


    她的話才說出一句,墨夫人的臉唰的慘白,比宣紙還白,幾乎是下意識的,一伸手捂住了雷蓓的嘴,以至將她的後半句堵了迴去。


    “唔……”墨蓓掙紮了幾下沒掙脫,以眼神抗議。


    想著女兒的話,墨夫人的心顫抖了起來,手也抖了起來,語氣也是顫顫巍巍的:“蓓兒,你不想活了?蓮皇太孫哪是你可以肖想的?”


    “為什麽不可以?”墨蓓掙脫,不服氣的梗著脖子問著母親:“皇太孫親口說我慧質蘭心,貌美可愛,我就要嫁他,哪怕妾妃也甘願。”


    墨夫人呆了呆,蓮皇太孫,九州第一溫柔公子,玉樹蘭芝,美不可言,那般的人兒,猶如天上的明月,試問哪個少女不鍾情,哪個少女不動心?


    可那人可不是她們能肖想的,尤其不是自家女兒能肖想得了的。


    也隻微微呆了呆,她又清醒,靜靜的看著女兒:“蓓兒,你忘記那小賤人是什麽沒了的麽了?但若有朝一日有一點風聲傳進皇太孫耳中,他知道你曾所做的事,你以為他能饒你?”


    “我……”激靈靈的一個寒戰,墨蓓的臉白了白。


    “蓓兒,不想肖想那些有的沒的,乘現在出嫁,穩穩的占著淩家少夫人的位置,哪怕萬一有一天小賤人真的沒死活了過來,再嫁過去時,也強不過你,若你早早為淩家延下長孫,正室夫人之位非你莫屬。”


    “……”墨蓓咬著唇,滿臉的不甘。


    “進來,給小姐換妝。”墨夫人挽著女兒坐到妝鏡前,朝外喚了一聲。


    外麵的侍女聽得,魚貫而放,十餘人小心翼翼的開始忙活。


    與內院的安靜相反,墨家正堂一片喧嘩,寧都大大小小的世家,或與墨家沾親帶故的擠了一堂。


    墨家的大廳很寬,足可容幾百人,這會也顯得不夠用,許多的桌椅都已撤去,隻留下最前麵的兩排,也因座次有限,坐著的都是都城中有頭有臉的,那些家世、聲望稍低的隻能站著觀看。


    饒是如此,卻人人麵帶笑容,一邊寒暄,一邊頻頻往主座上看。


    墨家高堂上,今日隻有墨自勇一個當家人,而此當兒,他正陪著一男一女,那端坐貴人座上的兩人,俱十分年青,約雙十出頭,男子青袍玉冠,風度翩翩,容顏俊美,那長相,絕對是千裏挑一挑出的美男子,他一身氣息靜如大海,眉峰間隱隱流露出的氣勢,似出鞘的利劍,淩然有威。


    女子一身宮裝,上著鵝黃裳,下配大紅裙,肩罩雲肩,臂挽淡金色披帛,衣裙皆是絲織之中,以金絲銀線描繪出吉祥圖案,華麗無雙。


    她麵若桃李,膚似白雪,一身貴氣,比世家貴婦猶勝三分,她不笑不怒,不言不語,似一支寒梅獨立於室。


    一身吉服的墨自勇在兩人麵前,無形中成了陪襯,讓人幾乎要忽略他的存在。


    廳堂的人,皆對自稱是奉蓮皇太孫之令來觀禮的二位使者棄滿了好奇,暗中也為兩人的氣質所折服,連使者都有如此氣質,有此容顏,那蓮皇太孫又刻是何等的風華?


    “噫,怎不見墨老家主,墨四少爺?”茶過三巡,青年男子恍若忽然發現了異樣般,微露驚訝。


    清爽的聲音一起,滿堂安靜。


    臉上的笑一淡,墨自勇麵露愧色:“自一年餘前起,家父便閉關不問族事,一心修習,舍弟唯恐老父孤寂,自入族塔陪伴。”


    座中來客頻頻點頭,深為墨四少爺之孝心感動。


    “墨四少爺果然是孝子,值得我輩效尤。”男子淡淡的讚一句,再不多言。


    安靜的廳內又逐漸冒出竊竊私語。


    宮裝麗人自始至終沒說過半句話。


    小半個時辰後,遠遠的傳來禮樂聲。


    等候已久的人,精神大振。


    當墨家賓客暗中期盼之時,大街上的人,亦紛紛探首而望。


    路的盡頭,一隊人馬徐徐行來,前方是迎親樂隊,稍後是八十八對執玉如意的男女,緊次是八十八對捧彩球的童男童女,再後是十八對侍女,緊隨之是一匹鋪著紅緞的高頭大馬,馬上端坐著一位十六七剛,著喜服的少年,眉清目秀,容顏如畫。


    馬後跟著一頂十二人抬大轎,那轎身遍綴鮮花,四季之名花匯聚一起,紮成了一頂真正的花轎,花轎旁隨著八位侍女。


    轎後方又是十八對侍女,八十八對童男童女,八十八對執如意的男女,後麵又是一隊樂隊。


    “啊,是淩家峰少爺!”


    驚詫之聲四起。


    “怎麽不是淩大少爺呢?”


    “這又不是正妻,哪用親力親為。”


    ……


    認出馬背上的少爺是何人後,議論四起。


    淩家與墨家昔年訂親時,原本訂的是墨六少夫妻之女墨淚,當時作主的墨家墨老家主,之後,因墨淚突生變故,墨六少夫妻執意解除婚約,但淩家卻堅執,隻是附提了一個條件,要求另娶墨大少爺之女墨蓓為平妻。


    自古以為姐妹共夫之事比比皆是,就連姑侄共侍一夫的都不乏其例,所以淩家之要求自然不算強人所難,墨六少與墨老家主也隻好依之。


    在人群議論紛紛中,迎親隊有條不紊的走過,人人麵色沉靜,甚至連眼角都沒斜視,隊形也整齊如一。


    在萬眾矚目中,隊伍行至墨家門前,早準備好的喜炮,“唰喱啪啦”的響起,聲聲不絕,以至騰起的煙塵模糊了人們的視線。


    馬背的少年,下馬,轎中則鑽出一位富態的婦人,兩人在八位侍女與執前方執玉如意的男女族擁下,隨著墨家人往內。


    墨家的家仆們,一層一層的往內通報。


    廳內的人安安靜靜的望著,伴隨著最後一位家仆說“已過三門”,眾人便瞧到了被人族擁而來的少年。


    ?!


    人人心頭微怔。


    墨自勇的臉沉了沉。


    唯有高堂上左側的兩位客人神色如常。


    “淩雲峰代兄來迎親,見過墨家主。”少年站得直直的,抱拳而禮。


    跟隨而來人的人亦略略低首。


    “看座。”墨自勇平靜的受了禮,看座。


    仆人引著入早已備好的座次。


    廳內的客人,視線隨著少年而動。


    “敢問這二位是?”少年坐下,望向高堂上的一男一女。


    “本尊不過是蓮皇太孫駕前侍衛而已。”


    青年男子神色淡然。


    “本尊隻是紅蓮宮一個小小宮女。”冷傲的宮裝麗人,聲如黃鶯。


    嘶-


    其言一出,人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蓮國紅蓮宮,九州第一宮,其名本名“百花宮”,其內集具天下名花異卉,奇珍異寶,寶玉為牆,白銀鑄瓦,藍貝凝磚砌路,內中杯盞碗等用品皆翡翠,桌椅是超逾十萬年以上的寒冰玉製。


    最珍貴之物主殿中的床,乃是冰石之髓所打造,傳聞它每季中的第一個月因季變色,春綠夏紅,秋黃冬白,其後的兩個月,因上中下旬不同而變化,不管哪個屬性的人得之,尋著與自己屬性相同的顏色時間坐於其中修習一日抵尋常苦修一月。


    大陸無數人曾打過冰玉床的主意,最終無人成功。


    蓮皇墨氏登基後百花宮一直閑置,直至蓮國先太子延下愛女,出生即得蓮皇賜封“紅蓮”封號,將百花宮改名“紅蓮宮”給小公主居住,自小公主入主紅蓮宮,皇太子重新調整了宮中守衛與宮女,所有俱戴麵具,以至無人知宮中守衛與宮女究竟是誰。


    這當兒,人們聽到“紅蓮宮”三字,腦海中瞬間浮上了四個字-紅蓮公主。


    蓮國的紅蓮公主比百花宮更令人好奇。


    傳聞,蓮國紅蓮公主才剛七個月便提前出世,先天不足,羸弱至極,也因此從沒出現於人眼,唯有一歲抓周時才露麵,僅僅隻一麵,卻令當年所有前去觀禮之人俱驚為天人。


    然而,紅蓮公主也僅隻出現一次,十餘年前,不明人士襲擊蓮國皇室,皇太子太子妃與當朝皇貴妃戰死,當時還是皇孫的現任皇太孫重傷,而小公主卻從此失蹤,再無人知其下落,十餘年蓮國對此也隻字未提。


    對於小公主的去向,滿大陸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但,各方人馬卻並沒有放棄,仍暗中關注,現在,當知眼前的麗人即是紅蓮宮宮女,眾人又如何不驚?


    紅蓮公主究竟身在何處?


    隻一瞬間,人人心頭浮過了無數心思,目光不而約而的聚到高堂上的一男一女身上。


    其他心中震驚,而墨自勇則是驚駭。


    驚駭,無比的驚駭。


    恍然間,他忽然記起一年前皇太孫說的話,那時皇太孫親口說墨自貴本是紅蓮宮侍衛,負責小公主安危,墨淚是小公主伴童。


    此刻,他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墨淚是如何失蹤的,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了,那夜墨家雖失火,但,當時在靈堂的人卻完好無損,更神奇的是,所有人的記憶竟發生了錯亂,並無人記得靈堂內的事,男仆一致隻記得是準備前去靈堂,女仆們則隻記得一直在過靈。


    他知道,家仆的記憶是被篡改了,那幕後之人是誰?是否一切都是蓮皇太孫所為?他苦思不出,也因此,一年餘來他戰戰兢兢,生怕哪日東窗事發。


    如果一切真是蓮皇太孫篡改了家仆的記憶,裝作不知,以尋找秘寶下落,那麽,墨家危在旦夕!


    思及那個曾經不敢深究的問題,驚恐似潮水湧至,墨自勇頓時全身僵硬。


    廳堂內的客人與淩家等人的神線,一下子都齊聚在一男一女身上,反而忽略了他,因此並無人發覺異樣。


    被人盯著,青袍男子與宮裝麗人一副鼻心,心觀鼻的模樣,如止水般沉穩,絲毫不為外人的眼光而有產生波動。


    一幹人發現兩人並沒有釋疑的意思,失望的收迴視線。


    “新娘子到-”


    眾人才喘一口氣,外麵傳來吟唱聲,無數人的視線一轉,轉向門外。


    隨著那唱聲,一行人逶延而來,最端是墨夫人和一身喜服的新娘墨蓓,後麵跟著幾十個端著盤子的侍女和婆子。


    此際,墨蓓一身披霞喜服,一張臉朱粉深勻,嬌媚如花,一頭秀發盤起,各色釵飾成雙成對,嫋嫋移動,步步生香。


    那是誰?


    才行至門口,抬眸而望的墨蓓,視線一掃高堂後,視線落在宮裝麗人的身上,唿吸便急促了起來,嫉妒彌漫了心房。


    墨夫人察覺,暗中用力,將女兒的手握得更緊。


    墨蓓隻覺頭腦有些旋暈,半迷糊半清醒的被挽著入內,一直行到高堂前,都還有些恍惚。


    隨著少年而來的貴婦人,緩緩起身,唱:“請新娘準備更新妝—”


    一位侍女上前,將一張鋪著紅緞的椅子放於堂中,墨夫人扶著女兒坐下,背對高堂,麵對眾賓客。


    婦人又唱:“請新娘更新妝-”


    墨夫人慢慢伸手,將女兒頭上發飾一一摘取,又將才挽起的頭發悉數放下,隨即,望向座上的女子:“不知能否有幸勞夫人為小女添福妝?”


    宮裝麗人目不斜視,淡淡的開口:“本尊隻為先太子妃和紅蓮小主梳發,若還有第三位主子,當屬皇太孫妃娘娘莫屬。”


    堂內眾人心神一緊,刹時氣息凝滯。


    墨自勇掩在袖內的手緊緊的握成拳。


    “是妾身魯莽了。”墨夫人臉色變了變,很快又迴複如常,自己為女兒梳發。


    婦人唱:“一梳梳到頭,一世永無憂,一梳梳到尾,夫妻白發齊眉,二梳……”


    三梳梳完,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


    墨蓓任人擺布著,一聲不吭。


    婦人又唱:“戴新娘冠-”


    高堂上的墨自勇,慢慢起身,走下三階台階,站到女兒左邊,取過侍女遞上的百花冠,給墨蓓戴上。


    墨夫人取蓋頭,給女兒罩上。


    兩人慢慢後退,迴到高堂歸座。


    “敬茶-”


    隨著婦人唱,侍女扶新娘起座,撤去座,另一位扶著代兄迎親的少年,讓兩人並肩站著,遞上茶盤,由新人敬高堂茶。


    兩人捧茶移前,微微躬身。


    墨自勇夫妻領茶。


    侍女換去茶,遞上紅綢花和玉如意,讓新人執著。


    “拜高堂一”婦人又高唱。


    賓客紛紛起身。


    高堂之上的一男一女,微微一動,在流光一劃間,雙雙站至一側。


    眾人微怔。


    高堂代表著娘家,論理,蓮皇太孫的使者是有資格受新人一拜的,但,兩人卻偏偏不領受,那隻表示著他們並沒認可墨家。


    墨自勇夫妻臉色微白。


    一對新人已躬身拜了拜,轉身,又朝四方賓客拜了拜。


    “禮成-”婦人取蓋頭將新娘子遮住,又高唱:“新人出閣-”


    那聲音,一陣一陣的傳了出去,整個墨家內外皆可聞。


    外麵的樂聲驟起。


    少年牽著婦人扶著新娘,人群的簇擁下外走。


    滿堂觀禮的賓客送行,青袍男子與宮裝麗人,墨自勇夫妻四人在前最後,後麵是客人和侍女。


    出廳堂,出庭院,三門二門,往大門。


    墨家的陪嫁,一抬一抬的緊隨其後。


    “來了來了!”


    圍觀的人群,笑嚷了起來。


    新人出大門,賓客留步。


    唯有嫁妝一件接一件的從一側抬出;


    在旁觀者嘻嘻哈哈聲中,迴身,躬身一禮,少年與婦人挽著新娘送入花轎,少年上馬,婦人與侍女陪在轎側,在禮樂聲中,迎親隊轉了彎,迴淩家,後麵,墨家的嫁妝隊伍整隨其後。


    當花轎一轉身,立於墨家大門內的青袍男子與宮裝麗人身形一閃,猶似流星劃過虛空,彈指間飛入空中,又一閃,沒入一側的屋舍背後。


    兩人掠過虛空時,比閃電還快,旁人根本還不及看清,墨自勇與那些緊隨之而站的人隻覺眼前花了花,當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還有人影?


    嗖-


    幾人的心弦瞬間緊繃。


    墨家賓客與最近的圍觀者沒有看清,但,那一幕卻沒有逃過隱於民舍層頂人群中,或隱於各隱秘角落的某些人的眼。


    在據墨家很遠,近街道轉彎處的一家客館三樓的樓欄上,正倚欄而眺的麵戴銀色和月牙色麵具的男子,唇角浮出笑意。


    “要不要賭一把?”一人提議。


    “想賭什麽?”另一人淡笑。


    “賭墨家女能不能平安的走出此街。”


    “公子,我可不可以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淘氣跟墨家有仇隙否?”


    “有,也沒有。”微微一笑,答得模棱兩可。


    “我賭了,賭墨家女不能平安通過此街。”戴銀色麵具的男子,信心百倍般的下賭:“若我輸了,十年內任公子差譴。”


    “先生,我們還是不賭,隻看戲罷。”戴月牙色麵具的人,笑吟吟的望向對麵某一處。


    “就知你早知小家夥準備搗亂。”男子微笑,也望了過去。


    兩人視線所及處亦是一家客館,在其樓頂上聚著多的人,二樓簷瓦上,一少年倚柱而坐,他一身白袍,連束發緞帶都是白色,人卻是粉妝玉琢,漂亮得像是個洋娃娃,額間點著一粒殷紅的朱砂。


    少年環臂倚著柱子,遙遙的望著淩家迎親的隊伍,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姿勢,閑適隨意,瀟灑至極。


    實際上,少年已經保持其姿勢好久了,從淩家迎親隊到來之時便一直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在一直跟著,否則我還真認不出來。”銀麵男子撫了撫發絲,發出一聲讚歎:“無破綻,連氣息都與之前不同,如此天賦,前無古有。”


    側眸一視,戴月牙麵具的人悠悠淺笑。


    兩人默默的關注。


    淩家的迎親隊伍,掉頭,踏著地毯不快不慢的前行,雖已走出老遠,後麵的嫁妝還沒還從墨家源源不斷的外抬。


    一抬抬或大或小的物件,件件用紅布包裹。


    “哇-”


    “好豐厚的嫁妝!”


    大道兩側的人群,差點瞪爆眼珠子。


    就算是大世家,也不用如此顯擺罷?


    人群瞧得冷汗,有些好事者默默的計數。


    長街長長,但,也總有將盡的時候。


    再過二百餘丈,隊伍即將轉彎,轉入另一條更寬的大道,同時,相據白袍少年所在樓舍也不足二十丈、


    端坐著的白袍少年,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依著柱子站起,衝著下方一笑,隨意的揮了揮手。


    嗖-


    就在揮袖之間,一點白光似流星劃過,一閃飛向淩家迎親隊伍的上空。


    “什麽人?”


    聞到破空之聲,禁軍大喝。


    同一刻,淩家隊伍之人俱抬眸。


    嘶噝-


    兩旁群眾嚇得狂吸涼氣。


    “砰-”


    當人群才抬頭,那一點流光已一閃至了淩家童男童女的上空,如煙花般迸裂,發出一聲悶聲。


    伴著那響聲,空中騰起一股五彩煙霧,塵煙飄飄,像霧氣彌散,煙火的味道也隨之飄散。


    遙遙相望的兩男子,露出一抹苦笑。


    唰-


    煙花迸裂之際,迎親隊伍不約而同的刹步。


    於一刹時,大街寂寂,再無人聲。


    “怎麽迴事?”


    目送著的墨家賓客,人人大驚。


    墨家家仆在一愣神後,火速去查探。


    而煙塵飄逸處,無論是屋頂的,大街上的,人人探頸相望。


    “閣下有何指教?”少年端坐於馬背上,望著之前白光飛出之一角,目光寒涼。


    “嘻嘻,正好你所說,確是有事指教。”白袍少年笑意宴宴的接話。


    同一刻,身形一彈,人似白鶴,騰空飛起。


    “啊-”抬首而觀的人群,看著忽然出現的一點白色,驚得眼芒亂跳。


    淩家眾人凝目一瞧,一眼瞧清了空中少年的容顏,個個眼神微凝。


    不認識。


    每個人無比確認自己從沒有見過其人。


    敵?友?


    少年心中劃過疑惑。


    唿-


    白袍少年身才越過屋舍飛至空中,空中一匹白緞如旗幟飄出,正落在他腳下,那緞長托著他,以令上方的人似踏雲而至。


    唰-


    白緞飄忽著從無數人頭頂飛過,整整齊齊的鋪在紅地毯上方,白,如雪,白得不染半絲異色,它鑲在紅色之上,兩兩分明,直刺人眼眸。


    白色?


    圍觀者暗吸冷氣。


    這不是故意衝人家的吉利麽?


    暗自心驚人,視線緊緊的鎖住一身雪白的少年身上。


    迎親隊伍默默的望著前方,不動不退。


    少年催馬向前。


    抬轎的人靜靜的立著,並沒有放下花轎。


    馬兒從中間越過人群,走到最前方,少年居高臨下的望著比自己還年少,比自己更矮的少年,眉宇間浮現出淩厲色。


    白袍少年微微仰首。


    尼瑪,又是仰望!


    墨淚表麵淡然,心裏早將對方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他丫的,她最恨仰望別人了!


    不爽,十分不爽。


    心情不爽,情緒不佳,又親切的問候淩空的祖宗們。


    一個不發話,一個不主動問,兩人無言對視。


    無聲凝望的人們,小心的控製著唿息,禁衛軍則個個蓄勢待發。


    “你,何人?”少年眼眸越來越冷。


    噗嗵-


    人群屏息,周圍隻有心跳聲。


    白袍少年神色更冷,語氣寒如冰:“你,淩雲誌?”


    “家兄淩雲誌,吾,淩雲峰。”少年滿眼陰狠:“來者通名。”


    “問本少主?”墨淚目光如刀:“可知墨六少夫人姓氏?”


    誒?


    人群雙眼大睜。


    “姓鍾,芳名鍾蘭。”少年微微一頓,眸子微凝。


    “淩家淩雲誌與墨六少之女墨淚訂有婚約,可有此事?”


    “屬實。”少年瞳目一閃,頷首。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人人浮出不解,那些事寧都老幼皆知,有什麽好問的?


    “很好,本少主有幾事不解,你即是代兄迎親,便請你迴答,”負手,墨淚迎風而站,身似青鬆,語如霜刀:“第一,淩雲誌即與墨淚有姻約,當初墨六少夫妻遇難身亡之期,淩去誌為何不曾去吊唁?第二,墨家墨淚失蹤,淩家為何從不曾尋找?第三,淩雲誌所訂正妻是墨家墨淚,為何正妻未入門,先取平妻?”


    噝-


    傾耳聆聽的人,又狂吸涼氣。


    大陸的男子,可以娶正妻也可有平妻,但,正與平還是有區別的。


    正妻正室,擁有絕對的權力,平妻,雖是妻,實際也隻比妾高一分,卻遠不及正妻,甚至,在適當的時機,正妻完全可以處置平妻。


    為維護正妻的威嚴,不管男子擁有多少女人,必須先娶正妻,再納妾,平妻自然也必須落後正妻,哪怕晚一天也行。


    先娶平妻後娶正妻,即是對正妻的輕視。


    淩家先娶平妻,本是於理不合,奈何人家是萬年世家,世人不說評說所以也就視而不知,這會兒有人跳出來,人們當即怔住。


    也在刹時,人的心跳與唿息都有瞬間的停滯。


    周圍靜得再無聲息。


    噗嗵-


    唿唿-


    暫時的沉寂後,是如雷的心跳聲,和淩亂的唿息聲。


    淩家隊伍,人人麵色在刹時變幻了一陣,又歸於平靜。


    “你,何人?有何資格過問淩家與墨家之事?”少年眉宇殺氣流逸,視線淩利如刀。


    淩家家務事,何容他人指手畫腳?


    淩雲峰心中殺機流溢。


    殺氣臨身,墨淚背皮緊了緊,腰杆挺得筆直:“本少主姓鍾,鍾家下任家主,寧都墨家墨自貴之妻鍾蘭出自本家。鍾門家訓,凡我子孫,歸我鍾門,生死婚姻,家主論定。墨家墨淚雖姓墨,卻早已入我鍾家名冊,鍾門子係受此羞辱,本少主安能不過問?”


    鍾氏,哪個鍾氏?


    周圍的心跳瞬間加快。


    大陸最著名的鍾家,當屬北域鍾氏,其家族擁有千萬傳承,是九州最古老的世家之一,一族之力媲美一國。


    如若是墨家六少夫人出自鍾家,他們隻能說,墨家是前輩子到這輩子的人都踩了狗屎,撞了大運。


    “燼公子,那小家夥究竟是誰?”遙望著的戴銀麵的男子,終於無法保持淡定,滿眸的驚疑,


    戴月牙麵具的男子扶額,心頭無語,小家夥是哪根經脈搭錯了,竟連鍾家祖訓都搬出來了,你說自己知道就知道吧,為何還要大聲嚷嚷?現在,教他該如何解釋?


    他可沒落掉之下小家夥說姓鍾時身旁人那震愕的表情,現在隻覺一個頭兩個大,油然生起萬二分的無奈。


    心中無奈,口中卻是淡定如常:“先生,小家夥神奇著呢,更驚人的話我都聽過,稍安勿燥。”


    瞅一瞅,男子沉默。


    鍾家?


    淩雲峰的目光乍緊,頓一頓,才出聲:“家兄與墨家墨淚小姐之事,吾並不清楚,閣下若有疑問,請移駕淩家,家兄現在正在家中。”


    淩家眾人,微微的動了動眉,隨即又垂眉靜候。


    一幹人的心,又懸了起來。


    “移駕?小小淩家也敢勞本少主移駕?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冷冷的聲音,忽的鑽入人耳。


    狂妄!


    無數人暗驚。


    羞辱,這是赤果果的羞辱,如何能忍?


    “你……”淩雲峰大怒。


    然而,他的怒火還沒來得及宣泄出來,一聲更冷厲的喝聲一衝而至,將他才吐出的話生生打斷:“淩家棄正妻而不顧,大張旗鼓先取平妻,如此羞辱我鍾門子孫,是為何意?!”


    厲喝如雷,字字撼心。


    那聲音入耳,震得人耳膜陣陣刺痛。


    “哼-”無數人情不自禁的逸出痛哼。


    有高手潛伏!


    淩雲誌大駭。


    那聲音所造成的傷害,絕不是眼前少年能做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附近還潛伏著高手,其他暗中給聲音加注了脈氣,產生出殺傷力。


    能不露痕跡的做到那步,唯有紫尊階高手。


    也在傾刻間,他心中警鈴大響,暗中做好了防禦措旋。


    鍾家?


    遙聽得遠方的對話,墨自勇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又從外涼到內,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一片冰涼。


    立於門內的賓客,個個滿麵震驚。


    那刺耳的聲音,慢慢落定,人群耳畔仍迴響著“嗡嗡”聲,而立於淩家迎親隊附近的人再不敢正視立路中的白袍少年。


    禁軍們已呆若木雕。


    淩雲峰緊緊的握著馬僵繩,飛快的思索對策,瞬間也發現,一切無效,無論是好言相勸,還是據理力爭,不管如何,淩家都要落下話柄,好言相勸,即代表淩家理虧,據理力爭,代表淩家無情,無不論哪一個都對淩家以後的發展與壯大不利,或許會還會失去現有的合作者與附依者,眼前的事已非他能及,除非淩家當家當家出現才可解除危機。


    傾刻間,他被難住了。


    “你即是代兄迎親,便給本少主聽好,”他還沒想好對策,冰涼的聲音又起:“淩家淩雲誌與未婚妻父母雙亡之期不曾吊唁,是為不敬,也為不孝;未婚妻墨淚失蹤,淩雲誌不曾尋找,是為無情,更為不忠夫妻;在準嶽父逝世未滿三年即娶親,是無義;正妻未曾過門,先娶平妻,是無德,如此不敬尊長,無情無義無德之輩,不配當我鍾家女婿,本少主即為下任家主,掌執下代鍾門子孫生死婚姻,現,以家主之身代鍾氏鍾蘭之女鍾氏墨淚休夫,賜淩家淩雲誌休書,自此老死不相往來,相見如仇敵,生死憑命!”


    此樁婚姻是原主之事,或許與她並無太多關係,她若不願意,大可易姓化名就此避過,可惜,她不願,她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兒家,怎能容一個臭男人成為掛著自己未婚夫的名頭一生?


    為了自由身,便唯有休夫。


    理由,淩家自動奉上,豈有不配合之理?


    君不孝—休!


    君無情-休!


    君無義-休!


    君無德-休!


    如此之男,休棄沒商量。


    墨淚麵冷如冰,心頭卻直樂,這休夫的感覺,真爽!


    “啊-”尖叫如潮水,陣陣如濤。


    人群雙目爆睜,滿麵驚駭的看著白袍少年。


    而就在最後一個字飄至人耳時,隻見那少年一甩袖,“唰”一點白光一閃,似星子般射向馬痛上的少年。


    緊接著,白袍少年又甩了一下袖子。


    刹時,無數白光飛了起來。


    那些白光在空一散,飄向四麵八方。


    白色,是呈長方形的紙片,白中帶黑,在空中紛紛揚揚,有如雪花飛舞,其中更有一張長約一丈有餘的巨形白光,衝天直上。


    人群驚呆了。


    當白光飛至,淩雲誌下意識的探手一抓抓於手中,凝眸一掃,一張臉瞬間烏黑,身形一晃,騰空飛起。


    “你欺人太甚!”人在空中,冷光爆現。


    隨著一陣光芒,空中浮出一支巨劍,內中一片火紅,緊鑲著一半綠色,外麵是一線藍光。


    巨劍如電光,光芒耀眼。


    遠遠近近的人被光亮刺得滿眼昏花,眼前一片模糊。


    巨劍一出,殺氣如虹。


    惱羞成怒?


    煞意襲來,墨淚一凜,心中暗嚎,嗚,這是要撒藥劑好呢還是以武力解決的好?


    撤藥劑的話,很容易爆露真實身份,也不太利於以後的行動;以武力解決的話,威攝力就差了些,她可是一個人呀,沒有隨從護衛,很難服眾。


    糾結。


    很糾結。


    糾結之時,也沒任何動作。


    那情形,在外人眼裏就是嚇傻了的模樣,視線才清晰的群眾一睜眼,正好看到三色巨劍橫空劈下,一個晃閃間即到白袍少年頭頂上方。


    噗嗵-


    雙眼一爆,觀者的心跳靜止。


    就在這時,兩道男音同時炸響空中:“傷他者,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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