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無月。


    三個黑影,在黑色中慢慢移動。


    尤玉枝、墨欽邁著僵硬無力的腿,跟著前方的黑影沿河床逆行,沒有脈氣支持,他們走得氣喘籲籲,每每想停下時當被前麵黑影迴望時又嚇得尿滾尿流,加快腳步狂追。


    月黑風高好殺人。


    走著走著,兩人忽然越走越害怕,這樣的黑夜裏正是殺人的好時機,那人會不會在半路上做掉自己?


    當心中有了那種想法,原就心驚膽顫的兩人猶如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就冷汗直冒,有幾次見前麵背影略略緩行時更是嚇得差點跳起來。


    前方的人時快時慢,一直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人忽然不見了。


    人呢?


    尤玉枝、墨欽嚇得一個寒顫,全身發涼,下一刻,兩人撒腿就跑。


    他倆完全是一種自然的反應,才跑起時,竟“嗖”的一下躥到了近一丈高的地方,而兩人卻是什麽也沒感覺到,隻一根筋般的往前狂掠而去。


    夜很快要過去,天色將曉。


    前方的黑暗天空中突然現出光亮,原本隻有風吹草動聲的地方隱約的多出了兵器相碰聲,還有絲絲血腥味,


    正從空中狂飛著的尤玉枝、墨欽雙雙神色大變,他們怕啊,萬一因他們帶人離開後有人乘隙偷襲他們的營地,那後果不堪設想。


    兩人拚足力氣狂跑起來。


    藏在暗的墨淚,看著狂飛而去的一男一女,小小的感歎了一把,果然的,人在遇到危機時刻所產生的爆發力有多大是不可想象的,瞧瞧,那兩貨跑得多快。


    同時,她也加緊腳步,滿懷期盼的準備去看戲,什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大戲最有看頭了不是麽?如果是惡人之間的黑吃黑,那會更加的令人振奮。


    天已破曉。


    晨曦之中,河邊呈出的景像觸目驚心,


    那是一片宿營地,此刻,一部分帳蓬傾倒,或是一半破裂一半半倒於地,又或者歪歪斜斜,更有數處隻留下一些殘片和大坑。


    殘敗的帳蓬四周處處散落著斷肢殘臂還有些零碎的肉塊,其中還或趴或臥著或缺胳膊或斷腿,或是身上呈現出血窟窿,又或是四肢盡去皆已處於暈厥狀態的人。


    血,染紅人的衣裳,也染紅了周圍之物。


    在一片空地上,一個玄袍中年男子手執烏青長槍,指著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的人。


    那玄袍男闊口方臉,手中長槍周圍浮出一圈三色彩光,依次是紅金靚三色,最外邊的靚色濃鬱得發黑。


    銀色麵具男身穿斜襟白色衣袍,頭頂白玉高頂冠,未束的發絲隨意披散,縷縷長垂過腰,而現在,衣袍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後背右半部從肩至臀部已被削去一層肉,連肩胛骨都顯露在外。


    在距二人二丈遠地方摔著一塊肉片,它的表麵還滲著血珠兒,再遠些的地方散著一截雪色圍腰和幾截被割斷的紅色絡繩。


    而此際,麵具男子正以一支銀槍支地維持著站姿,他的後背血流如注,血浸濕了白袍,又沿著衣袍流到邊擺如珠子般滾落,他的身軀一顫一顫的抖動著,但卻一聲都沒吭,死死的抿著唇。


    對於麵具男的慘相,玄袍男子視而不見,長槍一斜點在他手中的兵器杆上,那支銀色長槍“啪”的一彈彈飛著落到了幾丈遠的地方。


    白衣麵具男身子一晃,打了一個踉蹌,又堪堪站立,左手緊緊貼按著身軀,仿佛那樣可以支持自己不摔倒。


    “哼,你不跪也得跪。”玄袍男子手臂一揚,烏青長槍斜著一伸,“啪啪”兩下擊在對方的後膝彎處。


    白衣麵具男受擊,雙腿一軟,雙腿曲彎,當他想以手支撐阻止時,那邊烏青一晃,又架住了他的手臂,他無力的跪於地麵上。


    玄袍男子抬槍,正要刺出時,又扭頭而望,遠遠的,兩道人影破空而來,晨曦之中,那飛來的人身形清晰,卻衣衫零亂,狼狽不堪,神容間更掩不住驚恐之色。


    他冷冷的看著,那飛來的一男一女越來越近,當離著還有二百丈遠時,他禁不住黑了臉,爆喝一聲:“其他人呢?”


    聽到怒喝聲,正飛速狂奔的尤玉枝、墨欽嚇得“啊”的尖叫了一聲,嗖的從空掉了下去,差點摔倒,勉強站穩時連頭都不敢抬,僵僵的站著,也再不敢往前一步。


    “嗯哼-”正在這時候,從殘破的營帳那兒傳出一聲嗯哼聲。


    玄衣男子火速扭頭。


    那邊,一個渾身是血,缺了一臂,灰頭土臉的男子動了動,翻滾了一下又撐著坐了起來,他似是傻了,呆呆的望望四周,最後好似有感知般望向了玄袍男子那一方,表情呆呆的,口裏呢喃有聲:“長老,兔子,好多的兔子,兔子襲營了……”


    他說話巔三倒四,語無倫次。


    當玄衣男子望向帳蓬時,尤玉枝、墨欽也扭頭而望,可惜視線被灌木擋住,並沒有看見什麽,而已隱約預感了點什麽的兩人,頓時麵如死灰。


    玄袍男子卻明白過來了,迴首望望麵具男子,又扭頭:“你說是魔獸襲營?”


    “嗯,兔子,好多的兔子,他們衝過來了,衝過來了……”斷臂男子眼神癡癡的,絮絮叨叨。


    冷冷掃一眼遠處的一男一女,玄袍男子又扭目,寒意四溢的眸子鎖住了麵具男子:“你為何不解釋?”


    “你何曾問過?”白衣男子仰著頭,冷冷的出聲。


    聲似清泉,幹淨清透。


    聲音冷漠,仍掩不住傲氣。


    “你……”玄袍男子眼眸一寒,殺機流溢。


    “呀呀,不分青皂白就將人欺負了一頓,現在又想殺人滅口,大世家的作風果然與眾不同啊,本公子今日長見識了,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巧哈。”


    他正要出招,一聲嘻嘻輕笑突躥而至。


    原來……原來那人一直都有跟著。


    尤玉枝墨欽當心頭一涼,肌肉冷硬。


    ?


    正要扭頭的玄衣男子,驚訝的望向了一男一女一眼,才望向聲源。


    白衣男子也抬起了眸子。


    簌簌-微風一劃,在相距約六十丈左右的地方,一道人影自一灌木叢一躍而出,飛落在一塊石頭上,又抬足舉動而行。


    黑發黑鬥蓬,從頭腳一片黑。


    黑色?


    微微一頓,玄袍男子眼神微凝:“越卿?”


    似是懷疑,語氣裏卻是肯定居多。


    “嗨嗨,原來本小藥師已出名了啊,世人如此厚愛,真教人本小藥師怪不好意思的。”大刺刺的一甩袖子,墨淚腳不點地,悠然悠然的往前奔。


    她口中說不好意思,語氣與舉止隨意思至極。


    唰-,玄袍男子極速收迴烏青長槍,淡然而立,平靜的望著那飄逸的黑色。


    那一抹人影行近,視線斜瞟一眼中年人,一掠到銀色長槍那兒變腰將其拾起,對著麵具男人就狂噴:“喂,我說阿二兄弟,你沒事亂跑什麽,早告訴你該說話時就要說話,別整天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瞧瞧,現在被人誤會了吧?這就是不聽小藥師之言吃虧在眼前哪。”


    白衣男子定定的看了看臉有慍色的少年一眼,微微垂眸,不語。


    “越小藥師,他是你朋友?”望望少年,玄袍男子又望了望被自己虐得十分淒慘的白衣男子,滿心的鬱悶。


    該死的,怎麽不早說?


    恨,他暗中恨得咬牙切齒。


    “嗯,”一仰頭,墨淚應得順溜:“本小藥師跟阿二結伴同行著,半夜聽到點聲響,本小藥師去查看了一下,誰知他竟跑這來了,唉唉,我說阿二,你還能不能站起?不會跟上次一樣,又要本小藥師扛著走吧?”


    說話間,她隨手將銀槍遞了過去。


    白衣男子接過自己的銀槍,以當支柱,緩緩的,緩緩的站起。


    玄袍男子望望,再沒多問。


    哼嗯,姐走嘍。


    “唉,果然,本小藥師還得抱你一次。”瞅到玄袍男人的表情,墨淚心中有數了,伸手一撈,撈起麵具男子,頭也不迴的就往前飛掠。


    沉默即是默認,


    玄袍男子不再說話便是代表不再質疑,但靚尊有靚尊的驕傲,他自是不會承認自己有小人之心,更不好說既是誤會大家握手言好之類的,她直接擰走,大家顏麵上都好過。


    所以,墨淚連客套話都不說直接拐人跑路。


    雲澤山脈中的懸崖峭壁上經常能見到洞穴,眼前的小山洞在半山腰上,很小,深度不到六尺,寬約有七尺,這個時候陽光也正好照到了洞內,光線明亮,空氣也較清鮮。


    唿-


    一抹黑色一掠,從一棵樹上掠過,躍進了洞裏。


    “嗯,還勉強可以。”衝進小山洞中的墨淚,四下打量一下,還算滿意。


    為了不被人跟蹤到,她可是翻越了好幾座山,現在找到了地方,當然也不遲疑,趕緊的鋪了一張以動物皮毛製的地毯,將男子放趴下,準備給人上藥。


    其實呢,她原本是不準備管閑事的,當初在路上聽到聲響趕至現場時,看到麵具男與玄袍男子正在交手,便跑到一邊偷窺,也看得十分明白。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虐戰,玄袍男子高出麵具男一個階,幾乎以壓倒性的實力控製著戰鬥過程,他隻虐人,在虐得人再無招架之力又削去了對方半個後背才罷手。


    之所以又臨時起意當爛好人,是因為發現尤家女子和墨家那小子與玄袍是同夥,相比較起來,她看麵具男順眼,所以順手就撈了他一把。


    男子在途中已暈厥,全身肌肉仍繃得緊緊的,左手緊握成拳,右手無力垂鬆,身軀僵得似鋼板,後背的血在流到無血可流時自動凝凍,血肉糊糊的一片,觸目驚心。


    藥劑啊藥劑,又要泡湯了。


    檢視了幾眼,墨淚想著家當又要離己而去,無聲的悲嚎,那些可是她辛辛苦苦,揮汗灑淚,一棵一棵尋來藥草才煉製出的東西啊,她對它們的感情特別的深,真的很舍不得。


    現在,她也總算明白花老頭當初在見藥材被揮霍掉大半時的那種心情了,這心情跟親眼見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差不多,痛如割肉哪。


    為自己的好不容易配製出的藥劑同情歎息了一把,捋起袖子,立即開工,人是自己救迴來的,舍不得也要舍,心裏默念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來安慰自己。


    擺出工具,將所需藥研粉,又和出二顆,收起家夥,再尋出匕首,將男人粘著嫩肉的衣袍割掉,那一番下來,他後背全部祼呈,包括臀部。


    玄袍人的那一削削得極狠,從男子的肩開始一刀下底,連男人的右邊臀部也切了大半,剝去外衣,幾乎可見男人的蛋蛋。


    偶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滴……


    瞅著男人兩胯間若隱若現的兩顆圓球,墨淚臉一熱,一張小臉“騰”的紅了起來,一直紅到了耳根。


    她還是黃花閨女,雖然跟越卿兩人常常跑去“老地方”酒吧裏調戲那裏的正太侍者,那也僅限於口頭上占便宜或者享點手福揩點油,是從來沒破過防線的,至於跟姓白的關係麽,除了牽牽小手,其他的啥也沒做過,所以到二十八歲還是老處兒一枚哪,對於男人的那玩兒更是從沒親眼瞧過。


    今天,雙眼是第一次開縈。


    你個沒出息的,有啥好羞的?


    看了又打什麽要緊?


    轉而,她又理直氣壯了,狠狠的鄙視了自己一迴,再次光明正大的欣賞幾眼男人的美肌肉,心平氣和的取了布,沾著配出的汁水,給男人洗擦血跡,不去除血跡,將來留下疤痕,有損美觀。


    清洗幹淨,顫著心,灑上藥末,取自己的衣衫給罩住,不讓沾灰塵之類的,自然也找東西撐著沒讓衣服粘著他的背,再喂了他一顆藥丹,才溜出去,自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至於男人的麵具,她一直沒去摘,她愛好美男,喜歡正太,也很想欣賞一下男子的臉,更好奇的想看看美不美,但也深知“尊重”二字的含義,不會私自去揭人的**。


    也沒揩油,乘人之危,非君子所為,更何況男人都這樣子,怎麽下得去手?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敢,她一向隻吃小正太美男們的嫩豆腐,萬一男人是個有婦之夫的老正太,又萬萬一是個醜醜的老爺爺,那就虧大了。


    所以,她管住了自己,沒對男人伸鹹豬手,沒有豆腐吃,又無事可做,自然的也倍感無聊。


    一天過去,男人沒有醒。


    第二天,又日近中午。


    守了一天多的人,坐在洞口,百無聊耐,正東張西望著,忽然瞪大了眼,視線定定的定在外麵的一棵大樹上。


    那是棵大鬆村,高大茂密,而此刻,它的一根枝叉上正趴蹲著隻大白兔,它大如黃牛,三瓣嘴兒,紅眼睛,兩隻大耳朵像兩把大扇子;大白兔的腦頂蹲著隻小白兔,它跟普通的兔子體形相差無幾,兩隻爪子按爪著大白兔的毛發,瞪著血紅的小眼睛,小耳朵亂撲愣的在耷拉與豎直之間變化。


    嗯?會……爬樹的兔子?


    瞪瞪眼,墨淚那叫個驚訝,見過吃白菜蘿卜的小白兔,也見過啃麵包的小白兔,就是沒見過會上樹的白兔哪。


    “我說兔兄兔弟兔姐妹,跟著我如何?跟著本公子絕對不吃虧,你看本公子風流瀟灑……,”眼珠子一轉,濤濤不絕的自我介紹了起來。


    大白兔耳朵撲騰幾下,一點反應也沒有,小小白兔瞪著眼睛,眼神晶亮晶亮的,模樣更加的可愛。


    自言自語一頓,墨淚又神彩飛揚的繼續遊說大業:“當然啦,你不願意的話將你頭頂的小兔兔給我當玩伴也行。真的,跟著本公子很幸福的,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丹藥當糖豆嚼,天天還有暖烘烘的被窩躺,天天有美人看有……”


    她兩眼發亮,嘰嘰哩嘩啦,一路說了下去。


    藏在袖子裏的熙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丟人啊,小美人也太丟人了!嗷,不對,是太不誠實了,說什麽天天有暖被窩躺,都是騙人的,小美人窩被子的時間少,風餐露食的時間多,她就是一個騙子!


    啊啊,暖暖的被子,暖暖的美人懷啊……


    熙熙鬱悶得很想蹦出來,直接揭人老底。


    嗖-當某人正說口水四濺時,大白兔往下一縱,不見了。


    唉,英雄寂莫。


    瞅著空空的地方,興致正濃的人,無語望天哀歎,自古英雄皆寂寞啊,找不到人說話就算了,連隻兔子都不願陪人聊天。


    在人的長歎短歎中,一天又過去。


    男子仍然沒有醒,當又日近午時,小山洞外響起輕微的“哧溜哧溜”聲,早等候多時的人,偷眼一瞧,心頭大樂。


    那兒,一隻雪白雪白的小白兔子抱著樹杆,正努力的往上爬,那姿勢極像小鬆鼠,小腳小腿的並用,不消片刻,它爬到樹叉上,一屁股坐下,伸出小舌頭吐氣兒。


    來得好來得妙!


    心頭一喜,墨淚興高采烈的打招唿:“嗨,小兔子你好啊,我昨天的建議你考慮得怎樣?跟著本公子……”


    才開了個頭,又三句不離本行,自己給自己做廣告。


    n久後,小白兔玩夠了,自個往樹下一撲,溜了。


    又第二天時,它又來玩。


    前一天上演的故事又重演。


    第三天,又重複。


    第四天,日未近午,昏睡了幾天的男子,終於動了動,嗌出了一聲碎碎的聲音:“嗯-”


    大功告成!


    聽到呻-吟聲,墨淚欣然大悅。


    這幾天,為了男人不至於在無意識翻身或扭動碰到他背上的傷,她可是費心讓他一直昏睡,又怕他被野獸等傷到,以至於她也不得不寸步不離的守著,現在按時醒來了,終於可以幹自己的事去了。


    欣欣然之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


    男子背天麵地的趴臥著,背上蓋著一襲黑色披風,披風帶子在他脖子上係著結,他麵孔側對著外麵,在發出幽長的一聲“嗯”嚶聲,又拱了拱背,緊接著抬起了頭。


    昏睡了幾天,他的神智還處於迷懵狀態,眼神惺忪、朦朧,一直定定的望著空氣,過了約十來息,他的眼神猛的一寒瑟,“騰”的坐起,左手扶著右手,目光則急速的望向自己前胸。


    左右一看,他的視線定在下巴下的黑色披風係結處,定定的看了約二秒,隨之,他慢慢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頭,視線望向洞口方向,動作很慢很緩。


    唰-


    終於,兩道視線在空中交匯。


    她的眼神平靜如井水,他的眼神泛泛著清涼之意,兩種目光相碰,她不避,他緊盯,一時竟僵膠不散。


    去他個熊!


    這是什麽態度?


    鬱悶,墨淚萬分的鬱悶了,想她不惜扯謊,讓他攀了自己這棵大樹,他一醒來就這模樣兒,她犯著誰了呢?


    “越卿小藥師?”定定的盯著看了一會,男子眼神也平靜,試著喚了一聲。


    洞口那兒,少年隨意而坐,抱臂於胸前,神態閑散有如閑雲野鶴般的悠然自得,黑衣黑發,目燦如初陽。


    那人,分明是記憶中的那個。


    他的記憶很清晰,清晰的如同才發生。


    “還記得本小藥師,也不枉本公子辛苦一場。”淡淡點頭,她總算稍稍平衡了點,若是那家夥敢問一句“你是誰”,她會立馬衝過去海扁他一頓,絕不會因為他是傷病號便高抬貴手。


    “多謝。”男子輕輕的一笑,左手上移,摸向自己的臉。


    噢吔,是不是要摘麵具了?


    看到對麵男子的手勢,墨淚的小心髒一撲騰後蹦躂得無比歡脫。


    男子的手,捏著自己的麵具邊角,抿了抿唇,一把揭開。


    當銀白色揭去,露出一張年青的臉來,他約十**歲,膚如脂玉,白淨如剝去殼的熟雞蛋,修長的雙眉均勻如柳葉,尾尖斜指額鬢,鼻梁高直若懸膽,嫩紅的雙唇薄如紙,額間以朱砂繪著一個精致的紋身圖,那紅,更襯他俊美無暇,貌如百花。


    他的高冠偏歪了幾分,發絲略亂,衣衫也鬆垮,然而,那些並沒有損折他的美,反而令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灑脫不羈的味道。


    好個美騷年!


    眸子一亮,墨淚視線定在對麵少年身上,心頭直癢癢,又一個美正太啊,多漂亮的娃,多好的皮膚,摸起來手感一定不錯,嗯嗯,這個應該是個攻,看起來氣勢不錯,若是……


    立馬的,她滿腦了裏開始無限yy了。


    真是位君子?


    男子眼裏浮出絲絲訝色,對麵少年的神色,不像是裝的,那就說明之前少年並沒有乘自己神誌不清時偷窺過自己麵容。


    世上真有真君子?


    微微一頓,他帶著懷疑,又多瞄了黑衣少年幾眼,卻也更加確信了自己的認知,對少年的好感度也在一下子升高了好幾階。


    “在下姓白,白子智。”他微微淺笑。


    笑,真誠樸實。


    笑意漫開,那張臉刹時綻放出美麗的光華,有如等待東風已久的百花在瞬間開放,美得不可尤物。


    美,很美。


    噫?


    姓白?


    yy得正歡脫的墨淚,有如被淋了一盆冷水,瞬間就清醒了。


    她對白字有著過分的敏感,尤其是在經曆水上餐廳一事後,對於白字,幾乎是形成了一種潛意識的不喜歡感,這當兒一聽那字,那些yy,那些感歎,煙消雲散。


    甚至的,她對少年的美也沒了驚豔感。


    唉,怎麽就姓白呢?


    一刹時,她忽然憂傷了,天下姓氏眾多,為何要姓白?可惜了啊可惜了,如此少年,又是有緣無份的路人甲乙丙。


    看看對麵,她暗中歎可惜,如果知道此人姓白,她是不會管他死活的,她不會特意去為難姓白之人,同樣,也不會救白姓之人,這一次,隻能說是意外。


    “哧溜……”正在此時,曾出現了好幾次的聲響又一次出現。


    天助我也!


    墨淚瞬即開懷,一個翻身彈跳著蹦起,人似飛箭飛向大鬆樹。


    嗖-


    黑色劃空,快似流彈。


    而從她心思轉變到突然飛起也不過彈指間,白子智的笑都還掛在唇角,而當瞧到少年騰起外掠,他的視線追著一抹黑色外飄。


    隻一掠,一抹黑已越出小山洞,掠至大鬆樹旁,笑嘻嘻的衝著正粘抓著大樹杆的小小一團招唿:“喲,小白兔,本公子昨天的建議你考慮得怎麽樣?跟著本公吃香……”


    小白兔紅紅的小眼睛一眨,一個猛子往地麵一跳,一個骨碌著地,撒開腿兒,“唿”的躥進了樹林。


    還想跑?


    發現小白兔想溜,墨淚飛身在後麵追著嚷嚷:“哎唉,別跑別跑,有話好商量,好商量……”


    天下白姓眾多,若因為前世之事便將所有白姓打入水底有失公允,奈何對於白姓真的生不出多少好感,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所以,唯一的就是遠離白姓之人,來個眼不見為淨。


    所謂機不失,時不再來,小兔兔的出現豈不是正是好時機麽?若錯過時機,還不知要等幾時才能開溜,乘著機會,她不著痕跡的就溜了。


    追著小兔兔的墨淚,內心很坦蕩,至於被丟下的人會怎麽想,跟她無關,她沒一杆子將白姓人打翻入水或將對白川的恨遷怒到所有白姓人身上就已經很仁慈了。


    白子智靜靜的看著那一抹黑色掠入樹叢中,微微一動,長身玉立,一個飄忽閃至洞窟口,外麵,陽光正好,光芒透過樹梢斜照下來,晃出無數星芒。


    不期然的,他的腦子裏又浮現一抹人影,那人從黑色中躍出徐徐走來,淺笑吟吟之聲又響在了耳畔,那聲“阿二兄弟”更是迴響不斷。


    噓-


    輕輕的,朝虛空吐出一口氣,又望向了遠方。


    那人影帶起的破空之聲已越去越遠,隱約又依稀聽得有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小白兔呀白又白,愛吃蘿卜愛吃菜,蹦蹦跳跳好可愛,等等,等等,你不愛吃蘿卜咱們吃肉,呀別跑太快,我……”


    歡悅的聲音飄忽不定,之後再不可聞。


    目視著前方,白子智輕輕的撫摸著脖子間係著的黑色披風,眼神陰晦不明。


    第二節契隻兔兔當坐騎


    太陽已升高,清涼陽光下的樹木靜然而立。


    一點白色與黑影,以一前一後的排序在樹木間疾走,或隱或現。


    嗖嗖-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在疾風獵獵中,黑與白時而鑽進樹木與雜草從,時而往上時而往下,時而越嶺,時而過河,跑得不亦樂乎。


    良久良久,隨著“嗖”的一聲,一隻雪白的小兔兔從灌木叢中飛出,跳落到了河岸邊,以後肢著地,探頭張望。


    其地正是峽穀,灌木荒草,略呈枯敗之象,七八丈寬的河流從中央穿過,咆哮著遠行,冬季河水凝縮,河麵下沉,祼呈的河床幹巴巴的。


    雪白的小兔兔東張西望一番,一對毛茸茸的耳朵撲愣愣的轉了幾圈,又傾聽一會,確認再無動靜,坐蹲在地,小小的吐了口氣兒。


    總算將那個人類甩掉了,好險哪!


    心有餘悸般的扇扇耳朵,小兔兔咧開嘴兒,做了個開心的笑臉,開始整理自己的毛發。


    “咦,我以為你想喝水呢,原來不是啊。”小兔兔才舔了舔嘴角,從他後方傳出嘻笑聲。


    唰-


    小兔兔驚得大耳朵唰的豎直。


    那個人類還在?


    刹時,驚恐之色自眼中一劃而過,立馬扭頭尋望,他可是感知到那人沒追來的啊,怎麽又冒出來了?


    它後方的天空中浮出一抹藍光,一個黑袍少年橫身而坐,笑嘻嘻的晃著雙腿,他懷中抱著黑白分明的一團,那黑白分明的小家夥正探出個圓腦袋,瞪著一對八字眼,閑著無事翻眼兒玩。


    我的娘啊!


    小兔兔眼睛一抖,嚇得差點摔跟鬥,那個人類竟然飛到天上去了,難怪後麵沒有聲音和動靜了。


    嗚,娘啊娘,快來救我!


    看著追著自己跑了幾座嶺的人類又出現,小兔兔快哭了,真的不該不聽娘親的話亂跑出來玩的,這下玩出事兒來了。


    心急之下,四肢著地,一跺地麵,“嗖”的彈,又撒腿狂奔。


    喲,還想逃?


    墨淚樂壞了,她追了好幾座山怎可能讓它跑掉?之前不是追不上,是想逼迫小兔子,看看有多大潛力,剛才小家夥停下,她以為是渴了,所以才藏著沒出手。


    至於讓她放手,那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兔兔不是普通兔類魔獸,乃是兔中珍品-玉雪。


    玉雪,兔中翹首。


    玉雪兔全身雪白,唯耳朵內有一撮玉色發毛,因為那種顏色在白色的映襯下很容易被看成白色,常常被人忽略,另外,在最近耳根處還有一小圈黑毛,它藏得太深,若非揪住它的耳朵,一般也看不到。


    玉雪兔全身是寶,它的毛皮是製衣的好原料,血、眼睛、骨髓和唾沫是藥材,藍階以上的,骨頭可煉器,心晶即是藥材也是煉器好原料。


    千萬別因長著兔子的外形就輕視它,實際上,它的速度幾乎與飛禽雕類在伯仲間,可謂是速度好手,也算是兔類中的另類。


    最重要的,玉雪兔性子溫馴,是最好馴服的一類魔獸,但契約後的戰鬥力也不容小覷,與同階的狼可打個平手,即能作戰,又可愛,深受人類喜愛。


    一句話說,它上得戰場下得跑場,陪得了主人暖得了床,打得過流氓,是人類尤其是女性最佳契約的獸選。


    黑白講,第一眼看到它時,墨淚就喜歡上了,當時不宜遠離,沒追,還有一個原因則是那天的大白兔是靚尊階,如果要捉難度頗大,便不了了之。


    後來小兔兔單獨出現,無異於是天賜良機。


    這會兒瞧小兔兔又逃,坐了畫毫,極速就追,幾個晃閃間,嗖的攔截到前方,笑咪咪的招手:“小兔兔,來吧來吧,本公子不會虧待你的。”


    嗚-


    小兔兔看見前麵的人,硬生生的刹步,扭身掉頭又跑。


    畫毫一劃,唿的一下,直追至上方,橫坐著的墨淚,伸手,一隻手掌無限變長,“嗖”的當空罩下,準確無比,無比準確的按住跑動的一團白光。


    完了!


    小兔兔一個哆嗦,再無法動彈。


    悔,悔不當初。


    若不是好奇跑出來玩,哪會被人類捉住?


    身負禁錮,小兔兔悲傷的閉上了眼睛。


    嗷嗚,捉到嘍。


    “我早就說了,你跑不了的。”開心不已的墨淚,跳下畫毫,擰起小家夥。


    被抓了耳朵,小兔兔瞪著眼,四肢亂劃,奈何脈氣被禁錮,那點氣力無異是於蜉蟻撼大樹,根本不具任何威脅。


    哎呀呀,兔子急了想咬人?


    墨淚被逗樂了,擰著小兔兔的耳朵,晃了幾個圈兒,瞧著小家夥眼神迷離,好似被晃暈乎了,飛快咬破自己手指,一指點出。


    沾血的指按在了兔兔兩眼之間,給它點畫出一顆大大的美人痣。


    小兔兔瞪著紅紅的眼睛,傻了。


    也在那刻,耀眼的紅光如期出現,一個從天而降,一個自地而出,兩兩相碰,組合成一個完整的圖形,六角形內的藍與角外的紅似流旋動。


    小兔兔小小的身子落到了巨形六角形內,它的身軀忽然劇增,一圈一圈的爆漲,眨眼間長大了幾十倍,壯得像隻小水牛犢。


    當它停止增長時,蒼老的聲音悠悠而至,開始吟唱和平之約的內容。


    在誓言完畢的那刹那,墨淚察覺左手手掌心又隱隱作痛,忙飛快的舉至眼前,掌心中,那個跟熙熙契約後便再沒出現過的圖案,正浮了出來,其中一個由兩個尖角所夾成的外角與圓邊之間的空隙裏,有一個小小的外圓內六角形的圖案也在鑽往掌心。


    它一點一點的滲進肉中,有些像刀子在劃肉,痛,真切而真實。


    ?


    墨淚又些傻眼了,誰來告訴她,這是個什麽情況?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為什麽契約圖案沒印在其他地方,比如長手背上或者長到右手心去,偏偏要往圓案中的空隙裏鑽呢?是不是靈魂命印比和平誓約霸道,當兩者同時出現在同一人身上時,後者隻能服從前者?


    想不明白,低眸,望望抓著自己衣襟,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麵前的熙熙,小可愛當作沒看見,連個眼神也沒給,她鬱悶的翻了個白眼,隻能將疑惑藏在心底。


    小外圓六角形圖案不消片刻功夫完全鑽進肉裏,它藏在邊縫裏,像是一朵刺在大圖案外角裏的小花朵。


    也在眨眼前,掌手的圖案與契約圖形同時歸於無形。


    小兔兔終於甩掉了遊魂狀態,瞅瞅眼前的人,一雙紅紅的眼睛瞪得溜圓:“你你你不是男人?”


    女童奶聲奶氣聲音,童稚軟糯,很萌很蘿莉。


    語氣卻是震驚,是無與倫比的震驚。


    擦,不是男人又咋了?


    “小丫頭啊,你之前不會是被爺迷住了吧?”眼珠一轉,心思歪了一下,滿麵怪異的墨淚扮了個鬼臉兒。


    熙熙八字眼一撇,抬頭瞅瞅,呲牙,表示鄙視。


    小兔兔三瓣嘴角一唿,垂著眼睛,扇了扇耳朵。


    啊?


    被自己猜中啦?


    “哈哈-”先是一愣,瞬即,墨淚嘴角一咧,一點不厚道的咯咯大笑起來,她這男裝的小樣兒竟迷住了一隻小兔兔啊,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兔兔抬起一隻爪,撲撲地,健碩的身軀一縮,又縮成小小的一隻,兩隻耳朵一耷拉遮住自己的臉,呆在一邊獨自悲傷。


    呃,這是憂傷?


    正笑得笑得前俯後仰的人,掃瞄到小小一隻的表情,當即強自抑住笑意,揉揉發酸的麵頰,跑過去,彎腰,抓起小兔兔放在懷裏,摸著滑順的毛發,竊笑:“小乖乖,說說看,你迷上姐姐哪點呢?”


    “哼嗯-”小兔兔翻翻眼皮,哼哼以抗議。


    人與獸契約後的特殊語言交流,隻有當事能聽見,墨淚知道小兔兔還不能說人話,笑得差點抽筋,契而不舍的追問:“說嘛說嘛,我了解你的喜好,將來好送好看的美男給你。”


    “嗯,你笑起來很溫暖。”小兔兔糾結一下,奶聲奶氣的傳音。


    溫暖?


    墨淚微怔,半晌又得瑟了,溫暖啊,有隻獸獸說她很溫暖,嗷,這是多麽值得驕傲的事?


    心中驕傲,當即喜形於色,眉飛色舞:“小兔兔,你母親大人呢?”


    那天背著小家夥的可是靚尊階的,她可不想一會撞上,如果不幸碰頭,不消說,大打出手是無可避免的結果。


    “母親應王者傳召,帶族人去打架啦。”小兔兔聽聞問及自家母親,精神大振,興奮的撲耳朵。


    王者傳召,打架?


    哎喲,我的天!


    一絲靈光自腦中一閃而過,墨淚險些一頭撲倒,尼瑪,守護天材地寶的魔獸是王者獸?


    天材地寶,集天地之精靈而生,珍貴異常,也因此,其所生之地必是靈地,靈地有靈獸,也是自古不變的恆律。


    若是守護天材地寶的是王者獸,對於窺視異寶的人類而言,那就是一場災難。


    心頭一凜,冷汗滲了一身。


    重重的喘口氣,手忙腳亂的抹去額心的汗,顫著心,小心地問:“不會是受命去守護天材地寶吧?”


    有什麽不對?


    “對哦,就是守護那個什麽寶物。”感應到魂主波動的情緒,小兔兔不明所以,眨巴眨巴紅睛睛,很誠實的點頭。


    異寶啊異寶,千萬別就此沒了啊!


    一甩頭,墨淚一把將小兔兔塞進衣袖裏,招來畫毫,坐上就跑,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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