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出,轉眼至初四。


    天公作美,朗朗晴空,萬裏無雲。


    天亮後不久,一拔一拔的人奔向會館,商行會的會館,是專供拍賣用,館坐落於益城城中心區,總麵積比行會總部還寬,約占全城十分之一的地盤。


    館是花園式建築,外麵先是一圍牆,牆內劃區,或遍植花木,或是車馬場,區域劃有序,最中間即是會館場,它高達幾百丈,氣勢雄偉。


    它是密閉式的,外牆高聳,館頂所罩皆是出自煉器師之手的透明白瓦,若論價值,僅隻瓦的錢等於十個中等國度的國民價值總和,由此可見商行會是何等的富足。


    湧往會館的人員是如此的多,以至將每條路都占得滿滿的,人群進入館內後,皆直奔中心的會場,若站在館前往內一瞧,基本上皆是往一個方向的,隻偶爾會見到一二個匆匆忙忙往外跑的身影。


    到巳時,參加拍賣的人基本已入場,館前大道也變得清靜。


    館大廳內,一個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處角落裏,他一身精致華服,左手從肩胛開始,整個袖子則是淡黃,衣色分明,極為惹眼,他臉色極為不善,正頻頻往外看,往來於大廳的人,每當瞧見他,皆極速的撇開眼,趕緊的忙自己的事。


    在他的顧盼中,一行人飄然來至,墨綠衣衫碧如春夏之草木,令人覺得生機勃然,俊美的麵孔,張揚著青春朝氣。


    當他們輕盈的掠至門前時,坐在廳角的男人身形一掠,掠外廳外,他飄過時,猶如一點閃電劃過,快速無比。


    他輕若無物飄落在門外,擋在來人麵前。


    正要往內的風行商團整齊刹步,人人定如青鬆,並沒有因突發事件而出現慌亂,就連排列都沒變,聞人笑與司勝最前,閑無事徐福殿後,將掩在黑紗帽中的人護在中間。


    終於還是來了啊!


    看著麵前的男子,聞人笑的眼神一片複雜,原以為那日後師尊會就此揭過不提,沒想到,他還是不肯放棄,竟在此等場合攔道。


    烤,又有不長眼的狗擋道?


    毫無防備的墨淚,差點撞上前麵兩人的後背,站穩後,心裏老大不爽,擋人道路的人,最討厭了。


    會不會是那個愛哭鬼毀約了?


    又在傾刻間想到了那天的小魔女,她也不得不承認,那少女真是個小魔女,想哭就哭,說打就打,真的是令人頭疼,最令人頭疼的就是撒潑和撒嬌的功夫,如若真天天纏著自己,她會崩潰的。


    “雷長老。”在微微一頓後,司勝幾人同時向麵前人頷首。


    四人異口同聲,動作聲音極為整齊劃一,態度不卑不亢,舉止落落大方,麵上無喜無厭。


    又是老不要臉的?


    正準備朝前探頭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人,轉而聽到風行四人的話,墨淚微微一愕,難道那天給的教訓還不夠,老家夥還跑來找沒臉?那,改天送什麽禮物才能讓他記憶猶深,一生難忘呢?


    她默默的算計著。


    而雷石對四人的問候視若不聞,深沉的眸子鎖住一人不放,眼神極為陰暗,因為不想再重蹈舊覆,所以他自那天之後再沒去商行會尋徒兒,今天特意在此找徒兒談話,此種場合雖有點妥,但至少不會被那少年無故刁難。


    “聞人,看來雷長老有話對你說,你們慢聊,我們在裏麵等你。”司勝淡然至極,朝後麵兩人一使眼色,大大方方的越人而去。


    此時此刻,他們無論如何也給雷石麵子的,哪怕不是給他,也得給土神殿留幾分薄麵,大庭廣眾之下駁了神殿長老,傳出別人還以為風行自大到不將神殿放在眼中。


    閑無事與徐福倆身形一錯,排成一條線,將一抹黑色隔到另一邊,讓其離土神殿長老離得遠遠的,閑無事還一手扶按在人的肩膀上,將人帶著走。


    思索著如何招待雷老家夥的墨淚,無奈跟著移動,他們竟然不願她出手,她安分點好了,而且,這地方也真的不太合適,不過,沒關係,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不急在此時。


    聞人笑靜靜的站著,平平注視前方,唇抿得緊緊的,他的眼神深若幽海,令人無法窺透真實意義。


    雷石沒有迴首望,察覺那幾人已進入大廳,才慢慢的望向自己的徒兒,當與其視線相碰時,心頭微微一顫,徒兒的目光太寒涼,三天前相見時,他的眼神還是含著不舍,今天竟涼得不帶一絲人氣。


    “聞人,為師隻問你一句,鄧華榮可是你們所殺?”沉吟半息,他終是將目的擺上台麵。


    自己還是被放棄的那個啊。


    一抹痛爬上心頭,聞人笑的手緊緊的握成拳,二十前,師尊選擇放棄他,二十年後,仍然如此,就算心裏早已不存任何指望,當這一刻來臨,心還是會痛,眼前的人是師尊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敬他重他,可惜,十年師徒,終抵不過一個女子的枕邊語。


    戚然中唇角一翹,翹出一抹自嘲,事到如今,還期盼什麽呢?心痛又算什麽?二十多年的煎熬,哪一次思及舊事時不痛徹心菲?


    痛吧,痛了,昔日的情分也就盡了。


    這,將是最後一次為此心痛。


    他,也隻放任自己再痛一次。


    “師尊,我不知鄧華榮出了何事,竟讓你不惜放下土神殿長老的尊貴身份做出這等事來,但,我從來不曾忘記承諾,既然承諾此生不會殺他,絕不會違背誓言,風行兄弟若要動他,也不會等如今。”他若是不念師徒之情,又怎會任自己在掙紮中苦度二十年?若非念著師徒情分,他又何必將自己放逐?


    司勝三人站在廳內,默默的望著門外。


    被自己的師父質問,一定很痛苦吧。


    心靈上的痛,才是最最大的痛,墨淚暗暗摸摸自己的心口,眼底一片寒冰,敢如此逼迫她的追隨者,送他三個字-活膩了!


    “鄧華榮生命跡象已絕,真不是你們幹的?”雷石神色一暗,眸內一抹愧意一閃而逝。


    “鄧華榮生命跡象已絕關我何事?金盾也不想想,這些年他們做了多少無本買賣,難道就不會是被其他人尋仇麽?”聞人笑一仰頭,將心裏的酸意抑於心底,目光薄涼;“聞人笑可罵可打,然,絕不容人踐踏尊嚴。若你硬要栽贓於我,你隨時可動手為鄧家出頭,而我,絕不會坐以待斃。”


    深深的望望曾經教導自己十年的人一眼,重重彎腰,“師尊,二十年前我已自逐出師門,這是我最後一次喚您師尊,從此刻起,師徒情分斷絕,您保重。”


    行完最後一禮,扭身,頭也不迴的走向大廳。


    “笑……”雷石眼裏痛意如潮湧生,這是一生中最鍾意的徒兒,也是關門弟子,沒想到師徒即將如陌路,多想再喚一聲“笑兒”,可那個字卻是如此沉重,沉重的無法說出口。


    他不知,這一錯過即是遺撼一生,而此刻,他隻無聲的轉身,緩緩重返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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