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一直痛著,有若附著在身體內髒裏的疼痛,是那樣的難以忍受。可是天雨一直堅持著。

    黑夜中,成縣的街道上依然熱鬧,各處被燈籠照亮著。

    離楊公府的距離越來越近,可是身體也越來越痛,痛的甚至使意識也模糊了起來。

    意識與意識交疊,誰和誰的,想不起來了。突然的闖入了一片天空。“扭曲的感官,”意識到這是自己,叫天雨的少女的思想,可是周圍的世界,分明不是天雨的世界。

    周圍的人,是一個個黑色的輪廓,偶爾有看到麵部的人,臉上也是罩著一層陰暗。天空,大地,甚至房子,街道,都是沒有生氣的黑色和灰色。這是一片死亡的世界。

    死亡的世界,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荒涼,突然害怕起來。掙紮著想要脫離這片死亡的世界,而後,感到了身體上劇烈的疼痛。不過,疼痛,是如此的真實,是如此的使人感覺活著,活著的幸福。

    來到了楊公府,天雨毫無征兆的昏厥了。扶著孱弱少女的時雨,在客廳中焦急的等待著。今天已經是天雨第三次昏厥,雖說看著不甚危險,不過,依然很讓人擔心。

    從外麵走進來一位形神消瘦的男子,藍白色的條紋長衫,花白的長髯,看起來一副疲倦的神情。不過溫和的眼睛還是讓時雨感到了舒爽。

    “這個孩子,”男子一進來就看著天雨,仿佛要確定什麽東西。走上前來,看清了天雨的樣貌後,突然歎道:“轉眼十七年就過了。哎!”

    時雨雖然莫名其妙,不過聽口氣,眼前的男子好像知道點什麽。對於楊靜玉和天雨的關係,時雨一直猜測著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是卵生姐妹還是什麽的。也許燕秋所說的大神希拉達原本就是兩人。

    男子伸出一隻柔和的手,像托起了什麽東西一樣,天雨身上突然發散出了柔和的白光。而後,天雨睜開了眼睛,看起來沒有一點勉強的意思,隻是很自然的,就睜開了眼睛。

    時雨睜大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奇跡,確實,如此輕鬆的治療人體,和神話是差不多的。不過,來到了古代的時雨,也是和神話中人差不多的,他又有什麽資格來驚訝這個呢?

    睜開眼睛的天雨麵色平靜,離開時雨的攙扶後,開始四處打量。眼前的男子對於她,好似根本沒有看到。

    “天雨,你看什麽呢?”

    天雨突然看向時雨,冷冷的眼睛裏,是一股死屍般冰冷的殺氣。

    時雨一下子僵住了。

    “哎!”歎了一聲,男子突然大喝一聲,整個客廳被震得簌簌顫抖了起來。

    天雨恍若被附體後猛然醒悟的樣子,看著周遭,“哦?這是哪裏?”

    沒有了殺氣的天雨,還是老樣子,一副漠然的表情,實際上卻是比任何人都熱心腸。

    “孩子,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呢?”男子的問話仿佛一位慈祥的長者。

    “我們來看望,靜玉。”不知不覺的,天雨對楊靜玉親近了起來。

    時雨奇怪的看向天雨。楊靜玉實在是一個討人厭的人,雖然時雨並不討厭他,可是,從第一次見麵,天雨對楊靜玉的討厭,可是一直真真切切的表現出來的。這樣一下子九十度大轉彎,也怪不得時雨感到奇怪。

    “靜玉,好像受傷了。”天雨像說著陌生人一樣的語氣,不過還是讓人感到了她對楊靜玉的關注。

    “原來如此,”男子說道:“天生的魔種,卻也是拯救世界的稻草。孩子,你能感覺到嗎?”

    時雨不明所以,且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不過天雨卻好似懂了。

    “封存的記憶中,是有這麽一段記載。說是,某一天魔煞來臨的時候,背生雙翼的大神——希拉達,將現身於塵世,製服魔煞,然後引領眾神,創造神之國度。”

    “果然,”男子微笑道:“隻有你們合為一體,才是讓希拉達重現於世的鑰匙。”

    搖搖頭,天雨說:“我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看起來和我毫無關係的記憶會在靜玉我們兩人的腦子裏出現。”

    男子搖搖頭,“並不是毫無關係,”男子語氣平緩,好似說著很久以前的事情,“你們兩人就是希拉達,一善一惡,當經曆了塵世曆練的善惡二人找迴失去的東西時,就會重新合體,成為希拉達。”

    “不明白。”時雨和天雨幾乎同時說道。

    “時間到了,自然會懂。你們不是來看望靜玉的嗎?現在你們就可以去了。”

    懷著疑問,兩人離開了大廳,而後,時雨突然跳了起來,“剛才那人,就是一劍震天的楊驚天吧。”

    絲毫引不起天雨的興趣,天雨思考著楊驚天的話語,“你們兩人就是希拉達,一善一惡,當經曆了塵世曆練的善惡二人找迴失去的東西時,就會重新合體,成為希拉達。”

    “是什麽意思呢?”天雨頭又開始痛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因為接近了楊靜玉。

    實際上,從剛才的昏厥開始,天雨就侵入了楊靜玉的記憶深處,在那裏看到了一切,關於希拉達的記載,仿佛看故事一樣看完,故事裏的主角是一位背生雙翼的少女以及一位高大的男子,那位男子的名字叫,賀蓮宗。

    說是楊靜玉的記憶深處,實際上天雨也搞不清到底是楊靜玉的記憶,還是自己的記憶,“是很玄妙的東西啊!”天雨這樣想著,旁邊的時雨卻是一副悶悶的表情。

    “充滿恨的人,自己也是不快樂的。”天雨不知哪裏來的感觸,又說了這句。

    前麵就是楊靜玉的房間。想也沒想,天雨一腳踏了進去。

    看著兩人遠去,楊驚天緩緩迴頭,後麵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高大男子。一身革質皮料的衣服,冷漠的眼神裏透露著要將萬事萬物踩在腳下的所想。

    “誑話,以為這樣我就不會帶走兩個女孩嗎?”

    楊驚天搖搖頭,“不錯,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可是,你自己不是也認為,那是事實嗎?要重喚希拉達,就必須讓善惡二果合體。而要合體,卻必須順其自然,強求反而會弄巧成拙,你應該也不願意看到那樣的結果。”

    “哼。”重重的一聲,男子不說話。

    “不過,你已經殺了紫衣,仇恨應該消除不少了,又何必要殺死全城的人呢?”

    “全城的人,哼,與我無關。我要殺就殺,誰能擋我?”

    男子的話語極度狂妄,可是楊驚天卻是一副無奈的樣子。

    “十七年前,修仙士與魔界一戰,希拉達分裂成一善一惡,惡果被你們搶到了手中,並布下了十天十地滅魔法陣,以阻擋我魔界大軍進入成縣奪取惡果。可是如今道消魔長,在十天十地滅魔法陣力量衰弱之時,幕紫衣妄圖混出城去找援軍。哼,這隻是找死。而且,修仙士隻顧自己修煉仙身,哪裏還會顧著你們。你們太高看那群人了!”

    楊驚天搖搖頭,“道消魔長,正道所餘力量已經不多,我無話可說,但你要屠戮成縣百姓,拚著一死,我也要阻止如此的暴行。”

    “你阻擋的了嘛?妖界的叛徒幕紫衣已死,你還能夠借誰的力量來對抗我?”

    “我自己,”毫無表情,楊驚天淡淡說道。“賀蓮宗,我可以看到你最後的結局。”

    “我最後的結局?”賀蓮宗眯起了眼睛,“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意衝上了天空,在整個成縣迴蕩了起來。

    一時間,夜晚下的成縣裏,所有人都以為是天神降臨,一個個,或畏懼,或虔誠,麵朝天空,跪了下去。

    進到楊靜玉的房間,少女特有的氣息撲麵而來。楊靜玉靜靜躺在床上,看起來很平靜,而且,這樣的楊靜玉看起來才是個真正的美人。“隻要她不醒過來,”時雨想。

    天雨的眼神變的溫柔,是時雨從沒見過的溫柔。

    天雨基本知道了一切,雖然還是不成熟的年紀,可是至少知道楊靜玉是一個悲慘的人,需要自己來拯救。

    腹中隱隱傳來了痛楚,天雨知道這是楊靜玉在吸收著自己的精氣。她們本來就是一體,精氣自然也是一體的。一人受傷,相當於兩人同時受傷,因為受傷的一方要吸收沒受傷一方的精氣來補充自己。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兩人就會同步起來,變成幾乎不分彼此的一個人。

    這也正是越接近楊公府,天雨越感到疼痛的原因。而且,一瞬間,在無意識中,天雨竟然進入了楊靜玉的記憶,查看了楊靜玉記憶的天雨,也差點被楊靜玉記憶中的恨意吞噬。

    睫毛動了一下,楊靜玉突然醒了過來,“姐姐,”睜眼第一眼看到的竟然就是自己想看到的人,楊靜玉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天雨不用靈魂之眼也能感覺到,這時的楊靜玉沒有一絲恨意。

    本是一體,所以互相吸引,這本是常識。隻是因為善意的一方不喜歡有恨意的人,所以隻是楊靜玉單方麵的喜歡天雨。但是現在,兩人是真的互相吸引著,兩人同樣喜歡著對方。

    兩人之間真摯的感情,時雨也覺得感動起來。“真是莫名其妙,”時雨偷偷擦了眼角的淚水,可是心中澎湃,“自己,為什麽像傻瓜一樣呢?”楊靜玉,隻是在今天,還差點把兩人殺死。

    想到差點被殺死,時雨頓時對楊靜玉好感全無。冷冷的站起來,走出了屋子。

    楊靜玉眼中隻有天雨,也根本沒發現還有時雨。

    安靜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了狂妄的笑聲。

    時雨一驚,向天空看去。

    天空中,液體一樣的火線流動著,漸漸組成了一座陣法。陣眼中一束束燃燒的火焰觸手一樣,在成縣上空擺動著,好似隨時要掉下來。

    “喝——”天空中又響起了一個聲音,是楊驚天。

    時雨一驚,暗道:“是天地異變?”

    隻聽楊驚天的聲音在空中有若天神一樣響了起來,“成縣的百姓,這裏馬上要被天火毀滅,速速離開,不要逗留,否則隻有被天火焚身而亡。”說完,再不聞天空中有任何聲音。

    “是爹爹。”

    時雨轉過頭去,天雨和楊靜玉也走了出來。

    “不,還有一人,是那人,說要給予我力量的那人。”

    天雨臉色變道:“是那個惡魔?!”

    楊靜玉點點頭。

    時雨隻是意識到不妙,天雨和楊靜玉卻好似知道內情。

    “怎麽迴事?天雨。”

    “是惡魔屠城。”

    時雨驚道:“惡魔屠城?”

    楊靜玉說道:“姐姐,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

    天雨搖搖頭,“抱歉,我不能離開。”看著時雨,“你還記得當時我發出風時的樣子嗎?”

    “發出風時的樣子?”時雨想了起來,“是那天的力量?”

    天雨嚴肅的點了點頭。

    時雨看著她,猛然意識到她想幹什麽,指著天上的火陣,“你想去阻止天上的那個東西?”

    “既然我有這個力量,我想去試試。”

    “試那個東西!”時雨突然發起怒來,“你說,你要去觸碰那個東西?”

    “是的,我想去。”

    “哈,哈哈。”時雨幹笑起來,“你留下,要去也是我去。”

    說著,不容人迴話的霸道,突然刮起風來,身體乘著風,一下子飛上了天空。

    飛到了火陣下麵,才發現陣法是如此的大,“這樣怎麽能吹走呢?”時雨苦惱起來。

    楊驚天和一位高大的男子赫然漂浮在火陣之下。看到兩人的時雨向楊驚天飛去。

    楊驚天一手束劍,劍上發散著幽幽的藍色光芒,緊盯著對麵浮著的男子。

    而那男子一身革質皮料的衣服,石頭一樣的麵部,仿佛從來沒有過表情。看著楊驚天的眼神中充滿了輕蔑。

    “這家夥,真不是好人。”看清了如此情況的時雨下著自己的判斷。

    看到時雨飛過來,楊驚天笑道:“英雄出少年,原來少年人真人不露相,也是我輩中人。”

    時雨道:“我輩中人什麽的,是說對麵那人不是我輩中人嗎?”

    哈哈笑了起來,楊驚天看著對麵的男子,“那個人是魔界一等一的魔頭,是來屠滅成縣的百姓來的。”

    聽著楊驚天用不在乎的語氣講著如此的事情,時雨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楊驚天突然又說,“少年人,這把劍送你吧,”說著,手中的劍一個倒轉,劍柄朝著時雨伸了過來。

    “這把劍……”

    楊驚天笑道:“這是上古名劍,月闕。今日你我有緣,送與你。”

    不可思議的事實,眼前實在太讓人震驚了。

    時雨腦中迷迷糊糊的,竟然沒發覺自己伸出了手,將月闕抓了起來。

    手中的冰涼使時雨一驚,眼前的劍發出藍色的幽光,仿佛生命一樣的靈性,使時雨異常喜愛,隻是,有著不好的感覺。

    對麵的男子冷冷笑道:“你交代完後事了嗎?”

    楊驚天笑道:“差不多了,再一件事情就行了。”說完,又對著時雨,“離此向西三百裏處,有座珞珈山,你在那裏,帶著善惡二果,找尋一把劍,名字叫獵日。找到以後,隨便你怎麽樣。好了,你走吧。”

    “走?”時雨驚道,“我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楊驚天一笑,多多的快樂幾天吧,說完,揚手一揮。時雨眼前景象急劇變幻,猛然腳下一實,竟到了地麵上。

    “啊啊,啊呀……”周圍傳來吵雜的聲音。看去,原來是普通的百姓。看著他們的表情,時雨知道,他們一定是楊驚天使用大神通,將之送來的。

    遠處就是成縣,上麵一座煉獄般的火陣,將天空照的火紅通明。然後,沒有征兆的,火陣裏噴出了一道道巨大的火舌,向地麵卷去。成縣瞬間就成了一片煉獄火海。

    時雨臉色一變,眼光在眾百姓中搜索了起來。

    周圍到處都是成縣的百姓,一些人茫然的看著遠處成縣的火海,好似還搞不清楚狀況。一些年輕人則是大叫著向成縣跑去。

    不管狀況到底是怎麽樣,眼前一時間哭爹喊娘的聲音此起彼伏。一些人仍是跪著,好似先前就是一直在跪著,不過現在麵朝成縣,祈求著什麽,總歸是祈求天神保佑吧。

    眼前的狀況,時雨從不曾想象,一時間突然意識到,這些人的家,也許就在成縣的毀滅中蕩然無存了。

    手中的月闕劍還發散著幽幽的藍光,好似在為這些百姓的流離失所而悲哀著。

    時雨沒空管這些,直接控製風使自己飛起,向籠罩在火海中的成縣而去。

    眼前的景象,使時雨心中感到說不出的淒涼。看著火舌舔舐在城市的各處,卻又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著一座座房子倒下,不管是什麽,家也好,曾經的樂園也好,估計這裏不會再擁有人民了。

    天空中的陣法早已消失,楊驚天和那神秘男子也不見了蹤影。餘下的,隻有一座被火焰吞沒的空城。

    時雨仰天看去,冷冷的勾月,好似嘲笑一樣,一如既往的發散著清幽的光芒。

    被火光照亮了臉龐的時雨突然發泄似的大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

    聲音在成縣的天空中持續著,久久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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