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你不是說欠我嗎?現在要你還了,給衛靈犀帶個信兒,可以改嫁,但我希望能等到孩子稍微長大之後,懂點事兒了,可以挑一個他也喜歡的爸爸……。」


    這些都是他遺言裏沒有交代的事兒。


    人向來都是一種矛盾貪戀的生物,他不想其他男人出現在為衛靈犀的身邊,但他更加不希望她一輩子都沉浸在悲痛迴憶之中……


    話音一落,百書突然猛的一下抽了陸驚舟一巴掌,一雙眼充血了般紅,怒意滿滿:「你他嗎的說什麽傻話,自己老婆孩子送別人手上,你他媽有病吧!」


    陸驚舟的臉被打偏向一旁,可他並不覺著疼痛,也許是因為身上子彈的傷口讓那巴掌感覺就像是撓癢似得,根本不足以打醒他……


    他看著地上的植物的綠葉,嘴角掛著淺笑,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眸無力的半睜著,「稀奇了,居然還能聽到你爆粗……」


    居然還能在死之前,看到百書的另一麵。


    很可愛啊這樣的他,就是那臉上的淚痕,有點礙眼。


    百書沒心思再跟陸驚舟多扯嘴上功夫了,他伸手按壓著陸驚舟身上傷口的位置,可他隻有一隻手,槍口卻有倆個……


    「啊——」


    他咬著牙,使勁挪動那隻受傷的左臂,按壓在陸驚舟的右胸處,疼痛讓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嘴裏低聲念叨著:


    「沒事的,不是致命傷,你挺住,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保持清醒,沒事的……」


    陸驚舟笑了笑,「你別緊張,我還能再活一會兒,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要死不死的,話還特多……」


    「先閉嘴!」百書額頭上的汗珠滴落下來,偏頭打量了一下這周圍和那些屍體,轉而繼續出聲說道:


    「你先自己按住,我去聯繫一下隊長和救援,按住了,一定要堅持住,衛靈犀還等著你迴去呢!」


    「嗯。」陸驚舟低低應了一聲,笑著調侃:「這是不是你這些年來話最多的一次了?」


    百書見他還有心情取笑他,神經不由的放鬆了一點點,這才把陸驚舟的倆隻手分別按在傷口處,自己撐著身子站起來,吃力的往不遠處的屍體走去——


    陸驚舟偏頭,看著百書狼狽的身影,眸中的光亮讓他模糊了視線,嘴角勾起的淺笑那般淒涼。


    怎麽辦?好冷,好想睡,好痛……


    他本來還想多說一些的,讓百書能傳達,告訴小靈犀,他很愛她,很愛很愛……


    可他知道,現在的他多說一句話,就會讓小靈犀的眼淚多上一滴。


    他怎麽捨得,怎麽捨得讓小靈犀傷心難過呢!


    他好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去做,要過年了,說好今年迴去過年的……


    他還在煩惱2月14情人節要送什麽禮物,說好了每年都送的……


    他還想著要聽一聲孩子叫一聲爸爸,說好了要帶她和孩子出國旅行的,當是補他們的蜜月旅遊的……


    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想要去做,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人放不下,小靈犀,孩子,爸媽爺爺,簡單,隊長,向珩,百書……


    在直升機上,他跟向珩說過,這隻不過是個滲透任務,不必每場任務都需要親自執行的……


    他迴了他一句:你為什麽來,我就為什麽。


    是啊!


    人都怕死,他之所以跟著,隻是不想接到自己兄弟的屍體啊!


    好在,百書還活著。


    這樣,挺好的。


    隨後,陸驚舟的瞳孔突然猛的一下放大,眼看著不遠處的百書正蹲在地上折騰那些屍體上的通訊器,三五米遠外的一個男人釀蹌著身子,一隻手扶著樹幹,一直手捂著胸口,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眼睛緊鎖著百書的背影,充滿了殺意……


    他想要開口提醒,卻猛的一下反胃,一口鮮血湧了出來,血液嗆入了鼻腔,嘴邊,鼻子,半張臉全是鮮紅的血液……。


    陸驚舟嘔吐的聲響拉迴了百書的思緒,頭一偏,餘光觸及到身側的異動,連忙反應過來,隨著一聲槍響,他在地上翻了一個滾,撿起地上的槍枝,朝著那男人開了好幾槍——


    男人倒地,直直的趴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百書顧不得去檢查那男人的死活,剛才那一滾,再次傷到他肩膀的傷口,除了窒息的疼痛之外,他很明顯的感覺到有一股暖流滲出……


    可他心思不在這,眼睛緊鎖著倒在地上的陸驚舟,慌忙跑過去,跪在陸驚舟的身旁,抱著他的頭,用手袖粗魯的擦拭著他滿是鮮血的嘴角,嘴裏嘟囔著:


    「怎麽會吐血呢!沒事的,深唿吸,我我我……我聯繫到了向珩他們,馬上就過來了,你別急,馬上就得救了……」


    話說著,陸驚舟皺了眉頭,眉宇間有些憂愁沉重之色。


    百書不會說謊,一撒謊就結巴。


    他伸手,抓著他的衣服,胸口一起一伏,想了好大一會兒,才出聲說道:


    「幫我照看一下小靈犀,謝了兄弟。」


    話音一落,陸驚舟又是一陣反胃,一口鮮血控製不住的盡數吐在了百書的臉上,抓著他衣領的手,終究還是無力的垂落了下來——


    十二月底的天,好冷。


    ……


    a國,醫院。


    手術室的燈一暗,主刀的7b80單一出來,在外等候的家屬便圍了上來,簡單說了幾句,看見了一旁站著的顧玖,跟家屬打了聲招唿,隨即朝著顧玖走去——


    「你怎麽來了?」


    現在,不是才上午嗎?


    顧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低聲說了一句:「打你電話,沒人接,就來了。」


    簡單不以為然,「我在手術室,不方便接電話,怎麽了?」


    話音一落,顧玖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跟簡單說……


    顧玖的沉默讓簡單臉上浮現一抹慌亂,畢竟顧玖能在上班時間找她,就一定是有什麽事才對……


    「你說話啊!是不是一一又在幼兒園打架了?」


    顧玖剛想要開口,身穿白大褂的左立突然上前來,插了一句話:


    「簡單,37號床的病人已經打好麻醉了,準備手術吧!」


    簡單應了一聲:「你先進去準備,我一會就去。」


    說完,左立看了一眼顧玖不善的視線,應了一聲,轉身走向了手術室。


    簡單迴過頭來,看著顧玖那淡金色的眸子,出聲問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你快點說,我還有病人等著呢!」


    顧玖眉頭輕皺,抿了抿薄唇,沒說出聲。


    「你不說我就先手術了。」簡單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應軍長打來電話,陸驚舟,沒了。」


    話音一落,簡單步子猛的一頓,愣了一下,迴過頭來看著顧玖,有些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什麽叫沒了?」


    顧玖垂眸,低聲說著:「前幾天有個出境任務,具體的我還不清楚,應軍長,讓我告訴你一聲,陸驚舟……的屍體,剛下飛機……」


    話音一落,簡單瞳孔猛的一下放大,手裏的白色口罩掉落在地上,整個人完全懵掉了……。


    ……


    c市,軍醫院,中午一點十分。


    簡單氣喘籲籲的趕到,屍體還沒有挪停屍房,病房裏擠滿了陸家和幾個軍人……


    顧玖護著她,擠了進去。


    病床上,陸驚舟除了臉色有些發白,身上蓋著的白色被子,合著眼眸,整個狀態,完全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病床的一邊,坐著陸爸媽,陸媽媽手裏抱著不過倆個多月大的孩子,一雙眼睛紅腫著,雙眼無神地看著病床上自個兒子……


    另一邊,衛靈犀趴在床邊,倆隻手緊握著陸驚舟的左手,似乎想要再找到他以前熟悉的溫暖……


    簡單站在床尾,輕顫了雙眸,流下倆行清淚。


    顧玖偏頭,看著簡單臉上的淚痕,心漸漸抽痛起來,不知是為陸驚舟的死悲痛,還是心疼簡單的難過……


    突然,簡單繞到床頭,猛的一下揭開了他身上的被子——


    這一舉止讓周圍的親屬皆是一驚,陸媽媽激動的站了起來,哽咽啞了聲線:「你幹什麽?」


    簡單好似沒有聽見似的,眸子盯著陸驚舟半裸的上半身右胸口和左下腹的縫合痕跡……


    她伸手,指尖觸及到陸驚舟右胸的槍傷口上,一旁的陸媽媽見此,剛想要出聲說些什麽,身邊的陸爸爸拉扯了一下她的手腕,讓她坐了下來……


    陸媽媽眼看著簡單的指腹觸碰那醒目的傷口,心絞痛著,抱緊了懷裏的孩子,轉身,把頭埋進了陸爸爸的懷裏,再次哽咽抽泣起來……


    二十九歲,她的兒子還不到三十歲,往後還有大把的年華時光啊!


    老天無眼啊!


    豆大的淚珠啪嗒掉在陸驚舟結實的胸膛之上,簡單看著陸驚舟的視線漸漸模糊,大口大口的喘著唿吸,眼淚就像是打開了的水龍頭似得,打開了,就收不住了……


    「陸驚舟,陸驚舟,陸驚舟,你特麽給我起來啊!」


    簡單突然像是發了瘋似得抱著陸驚舟的臉,拍打著,想要讓他醒過來。


    「你躺在床上是怎麽迴事?你睜開眼睛看看啊!你爺爺,你爸媽,還有你的小靈犀和兒子,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啊!」


    房間裏響起一聲聲哭喊和巴掌聲,最終還是陸媽媽忍不住了,紅著一雙眼,哽咽著:


    「簡單,你讓我兒子安生一點行不行啊!」


    她的兒子,不說活著,就是死,也見不得有人這麽『欺負』他啊!


    天底下的母親,哪個不護犢子啊!


    簡單停了手,偏頭看了一眼陸媽媽,「安生?他有本事讓這麽多人不安生,我憑什麽讓他安生?」


    說完將視線繼續放在陸驚舟的伸手,鼻子的酸楚和心裏的難過控製不住的泛濫,她抬頭,看著天花板,聲線有些受傷哽咽:


    「你不是勾魂鬼嗎?現在躺在這算怎麽迴事啊!」


    話音一落,顧玖伸手,牽著簡單的手,緊緊收著,似乎這樣,就能給她力量……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陸媽媽懷裏的孩子許是感受到了什麽,哇哇啼哭了起來——


    陸媽媽哄著,起身抱著孩子走到衛靈犀的身邊,輕聲說著:「靈犀,孩子餓了,你餵一口吧!」


    衛靈犀趴著沒動,隻是眸子轉動了一下,看了陸媽媽遞過來的孩子一眼,莫名出聲:


    「陸驚舟都死了,要他幹嘛?」


    話音一落,陸媽媽驚恐的看著失魂落魄的衛靈犀,抿了抿唇瓣,趕緊把孩子抱迴懷裏,有些傷感地看了一眼衛靈犀,轉身離開了病房——


    一旁站著的簡單聽見這話有些發愣,她蹲下身來,抱著衛靈犀的身子,輕輕哽咽了良久,才出聲安撫道:


    「小靈犀,陸驚舟一定希望你撫養孩子,活的好好的……」


    話音還未落,衛靈犀的眸子動了一下,低聲迴應:「沒有他,我們怎麽會好好的?」


    簡單有些驚恐的看著衛靈犀的眼睛,那雙眼睛,沒有了光彩,黯淡的,好像對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欲望,包括生存的欲望。


    「你不能這樣,衛靈犀,你還有孩子,還有跟陸驚舟的孩子!」簡單有些激動了。


    衛靈犀沉默著,沒出聲了。


    眼角的淚痕滑過,她突然輕扯了唇角。


    她想起了一個事兒,上次,陸驚舟好不容易迴來一趟,要跟她愛愛,可她一直母乳餵養親自照顧的孩子,孩子一哭,她自然就顧不上他了。


    當時,她懷裏抱著孩子,他從身後抱著她,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著:


    「是孩子重要,還是我重要?你愛誰多一點?」


    她那時還笑他,說都已經是當爸爸的人了,怎麽還會問這麽幼稚的問題。


    他執著,非得要她迴答。


    她知道他希望聽到什麽答案,可她偏偏壞心不如他的意……。


    孩子和他,那個重要?


    她那個時候其實真的迴答衡量不出來。


    但是現在,她有答案了。


    她寧願拿孩子去換陸驚舟的命!


    她不能沒有他……。


    衛靈犀的狀態讓簡單心都揪疼了,可她現在沒辦法去多安慰什麽,她也知道不管現在她說什麽,衛靈犀都聽不進去的。


    而且,她現在也真的沒有心思……。


    一個多小時後,病房突然出現幾個人,隻見是倆個護工攙扶著百書進來……


    當時,他因為失血過多加上感染,暈倒在了陸驚舟的身邊。


    他在當地的醫院進行急救,所以迴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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