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綿感覺自她盛裝打扮被四阿哥碰巧之後,他們的關係突然間增進許多。四阿哥對她的寵愛,幾乎能用眼看到。當然這不是指四阿哥對她說話多溫柔,該諷刺的時候還是不會留情,譬如說看她寫的字居然寫下“不堪入目”的評語,對她辛苦做出來的荷包也是鄙視一笑,但是四阿哥諷刺之餘多了耐心。他能聽她嘮嘮叨叨說著小時候的事情,對她嘮家常的行為也甚是忍耐。


    當你喜歡一個人,就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向他交代以往的整個人生,好彌補以前不能認識的遺憾。宜綿對四阿哥感情正濃,每次四阿哥過來,她便大事小事跟四阿哥說,尤其是在耿府的事情,她想讓四阿哥了解更全麵的她。


    “我在家中做女兒時,家中老小都嫌我淘氣,我瑪姆每次就我都說猴兒又來了,因我總不願她老人家總呆坐在屋裏,常哄騙她出去走親戚。我額娘也嫌棄我不文靜,從小鬥雞走狗,長大了也愛尋熱鬧。倒是我阿瑪覺得這樣好,說滿人家的女孩兒就該活潑些,原先在草原上女子騎馬射箭都是不輸男兒的,都是現在都養成一副笑不露齒行不擺裙的酸腐氣。”


    四阿哥渾身上下掃了一宜綿眼,露出一副“你現在也差不多”的表情,又繼續低頭看書。這細微的反應足以鼓勵人了,宜綿又接著笑眯眯道:“我不僅折騰長輩,家裏養的小貓小狗也被我折騰得夠嗆。很小的時候,我跟額娘在保定莊子裏養病,我看見天上有鳥兒飛過便要下人打下來燒著吃。七八歲時我瑪姆養了一隻八哥,買來便會說‘阿瑪,額娘’,我愛得不行,常過去教它說話,又喂它吃食,這八哥是個貪嘴,喂了就吃,最後被我喂得撐死了。臨選秀的時候,養了一隻貓兒,整天趴在日頭下睡覺,又懶又胖,我每次見了都要踢它兩腳,趕它起來跑兩圈。到選秀的時候,這隻貓兒便送了我侄女。爺小時可養過寵物?”


    雖然宜綿用了問句,但是並不期望四阿哥作答,哪知四阿哥卻說話了,“我在宮中時養過一隻獅子狗。”


    看四阿哥語帶追憶,宜綿自然不放過機會,繼續追問道:“獅子狗溫順又可愛,毛茸茸的,眼睛亮閃閃的,我從小就很想要一隻,隻是拿東西難得,一直不能如願。對了,爺的那隻獅子狗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怎麽樣了?後來被老九給弄死了,說是因為他太吝嗇,不願借出來一玩,他氣得厲害,將老九打得鼻子流血,皇上知道了,當下便說他“喜怒不至”。養母佟貴妃知道他如此寶貴這隻獅子狗是因為這是烏雅氏所贈,許多天對他避而不見,生母烏雅氏派了小太監過來提醒他莫玩物喪誌。


    這些事雖過去很久,現在想起,四阿哥仍然滿臉的戾氣,宜綿見了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宮中那麽多嬪妃阿哥,本就是個傾軋嚴重的地方,四阿哥這樣在養母生母夾縫中生存的可憐兒童又有多少歡樂可言,她剛才的問話肯定是中了地雷,勾起四阿哥不愉快的往事。


    在四阿哥甩袖子離開前,宜綿連忙換了話題,“我雖不會養阿貓阿狗,但是伺候起花草卻有一手,最自豪的便是在家中種滿了蝴蝶蘭。這東西是野花,不名貴,也好養活,每年冬天我都將它們的根莖移栽在府中各處,等到春末就開花,綠泱泱的,紫色花兒,雖沒有香味,但是很是好看。對插花我也在行,梅花、桃花開得旺盛的時候,我便讓阿瑪掏幾個細長的觀音瓶迴來,插好之後送到我瑪姆、額娘、大嫂那裏,總得不少誇讚。”


    四阿哥掀了嘴皮,“養了幾株野花還如此自傲,也是見得少。”


    雖然四阿哥說話不好聽,不過宜綿心中鬆了一口氣,沒糾結在獅子狗那裏便好。看來四阿哥也不是火藥桶,不高興就炸的,宜綿語氣輕鬆道:“也不止野花,爺看我院子裏移栽過來的芭蕉、櫻桃長得多好。所以,我養花還是有些天分的。”


    四阿哥瞟她一眼沒說話,隻是隔日再過來的時候,帶來了兩隻蘋果尊,天青色,無頸,圓腹,形似蘋果,圓潤潤的,本來的作用是給硯池添水的水盂,但是造型好看,養株水蓮放在書房添作一景很是適合,宜綿有日隨口跟四阿哥說了一聲,哪知他真弄過來兩個禦窯的精品過來。


    宜綿小心將蘋果尊擺在桌上,歡喜道:“爺專門尋摸我愛的器皿送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專門尋摸?你倒是臉大。”四阿哥嗤笑,“爺不過是看這兩隻沒什麽用處的東西擺在書房礙事才讓人搬來。”


    哪有這麽碰巧的事,宜綿心中明了,四阿哥不過是托詞,他對她是用了心思的。想到這裏,宜綿不覺甜蜜蜜的,恨不得抱著這蘋果尊睡覺。隔日,她便讓馬全去管花木的太監那裏要來兩株水蓮種在蘋果尊裏。


    馬全迴來的很快,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一人搬了一盆水蓮,看著都生機勃勃的,宜綿看了滿意,道:“辛苦你們了。”又示意秋蝶賞他們銀兩。


    兩個小太監卻不接銀子,連聲推辭道:“能替耿格格做事,是奴才的福分。”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眼珠子亂轉,宜綿看了不喜,看了馬全一眼,馬全和劉三立刻將他們手上的水蓮接下放在地上,連推帶搡將他們弄出來芍藥院。


    這兩人一走,瑞香便道,“如今花木那塊歸鈕鈷祿格格管,這兩個小太監怕是替他們主子探消息呢。”


    宜綿點頭表示知道了。鈕鈷祿氏也算是禦下有方,這麽短時間就收服了花木的太監來替她做事。


    看著移栽在蘋果尊的水蓮,宜綿怎麽看怎麽好看,天青矮胖的蘋果尊,亭亭玉立深綠的水蓮葉紅粉粉的水蓮花,有一種對立的美,她很是想給四阿哥送一瓶過去,不過很快便克製住了自己的得意。她如今已經很顯眼了,四阿哥這個月差不多一半時間宿在她這裏,又時常賞賜,若不是福晉盯上了側福晉、側福晉要養孩子又要對付福晉,府裏別的格格不太得寵,哪裏容得她這樣逍遙快活。宜綿不覺慶幸,幸好四阿哥妻妾不算太多,隻有六個,若是再多了,隻怕她的得意就要受到別人的聯手打擊。


    雖現在府中之人沒有出來滅她,但是她若是囂張到送東西到外院給四阿哥,可就是超出界限,福晉側福晉兩個隻怕不介意暫時放下糾葛聯手來教她知道什麽叫規矩。


    默默將水蓮擺在書房,宜綿的好心情卻也沒受很大影響,等四阿哥來了,她拉他過來瞧不就行了?


    四阿哥隔了幾日又過來了,這幾日裏他都去了李氏那裏,弘昀接到外院去了,四阿哥每日下衙都要去給他學習進展,戴鐸是個做先生的料,學識紮實,教人也耐心,弘昀長進了不少,已經會認不少字了。除了弘昀,三阿哥還在李氏那裏,看三阿哥一個人嘰裏呱啦不知道說什麽四阿哥也覺得甚是有趣,這孩子隻怕是個話多的,他雖聽不懂,也喜歡他開開心心的。除了三阿哥,大格格那裏四阿哥也不放心,塔娜那孩子身子不好,卻又一心拜佛,每日要花四個時辰抄經書,又常在小佛堂跪拜,更損身子骨,若不是他管製著,這孩子隻怕要出家為尼了吧。


    為了幾個孩子,四阿哥不介意多給李氏體麵,隻是李氏不識趣,每次見他不是暗示福晉要害人便是職責耿氏無禮,麵目可憎。四阿哥忍耐著在她那裏歇了三晚便覺得厭煩地厲害,到第四日便去了芍藥院。他一見院子耿氏還是那樣開心,笑得不見眼,拉著他說七說八,指了這裏又指了那裏,四阿哥隨便點了點頭,他沒不在乎耿氏說了什麽,隻是看她笑得愉快,心中卻思索,他自己許久不曾開懷笑過,最後一次因為開心而笑的時候是什麽時候?是在翊坤宮,還是在永和宮?四阿哥茫然,他是否開懷過呢?打記事起他就在翊坤宮中小心翼翼,連太監都不敢打罵,11歲時養母過世到永和宮中,也沒有輕鬆一絲一毫,他需要更加努力來滿足德妃的期待,可是不管他多努力德妃卻從不滿足似的,看著他的目光從來都是客氣而平淡。而十四弟,不過是啟蒙的時候認得兩個字,德妃便笑著吩咐廚房做一道十四弟愛吃的紅燒肉塊。


    看四阿哥雙眼失神的樣子,宜綿很想用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念一句“魂兮歸來”,不過想想便作罷,他在外麵耗盡腦力,何必還要他打起精神來應對他,魂遊天外便魂遊天外,說明他在這裏很放鬆。宜綿拿起針線,守四阿哥身邊繡荷包。


    許久之後,四阿哥帶了幾分從往事中剛迴過神的茫然,道:“怎麽不說話了?”


    宜綿笑道:“說得口幹舌燥的,停下來動動手,練練刺繡,免得再做了東西被爺嫌棄。”


    “難得你有自知之明,隻是別練了,動作笨拙,像戳手指,看得爺心驚。”這便是徹底清醒了,諷刺人句句見血。


    宜綿惱怒地嘟嘟嘴,怎麽就修了這麽一副毒舌,多招人恨不是?


    “雖刺繡不行,但是字好歹長進了,原先說字寫好了便應你一樁事,爺心情好,便允你提一提。”


    剛還在腹誹的宜綿恨不得抱著四阿哥親上兩口,揮舞著小手雀躍道:“爺說真的?”


    四阿哥輕泯了一口茶,優哉遊哉道:“你若是覺得是假的,便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自然是真的。我也不要別的,隻是許久沒見我額娘阿瑪了,又馬上到中秋了,耿家定是要送禮孝敬爺,爺能不能讓我見見我阿瑪?隻一麵就好。我到府中時,我阿瑪一臉的大胡子,我就想看看我阿瑪的大胡子還在不在。”生怕四阿哥不答應,宜綿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她怕說多了,四阿哥厭煩,又慌忙住了口,睜大眼睛放出期翼的目光。


    “若是為這個倒是不必多麻煩,我昨天去內務府,倒是見了你阿瑪,胡子還是那個胡子。”


    宜綿眼裏都含了淚光,緊張地語無倫次:“可我……我沒親眼見到。”


    四阿哥抬起二郎腿,仍然一邊喝茶一邊慢悠悠道:“你沒見也沒用,你阿瑪是外男,難道還能進後院?倒是你額娘,若是得空,派輛馬車接她過來跟你說說話倒可行。”


    “有空,有空,我額娘整日都無事。”宜綿慌忙道,說著眼淚都流出來了,也不知道是開心的還是難過的。


    四阿哥拿帕子在宜綿臉上抹了兩下,“真是個沒出息的,爺說玩笑話都聽不出來,還哭鼻子。在你眼裏,爺說出的話就這麽不值錢,說是應你一樁事,便連這點兒小事都不能通融?”


    宜綿拿過手帕自己擦,還抽噎道:“爺誠心逗我,還看我笑話,我能不哭嗎?爺你怎麽這麽壞,就愛逗人呢?”


    四阿哥難得好脾氣哄道:“還罵爺呢,爺能料到你這麽笨,玩笑話都聽不出來?”


    宜綿哭得更大聲了,“在我眼裏爺是正經人,說話一言九鼎,我自然將爺說的話都當真。”


    “好了,好了,別哭了,哭得爺腦袋疼。”


    宜綿抽噎了兩下,慢慢止了聲,她哭倒不是傷心,而是從地獄沒喘氣便到了天堂,一時心神失守才落淚。後來哭了倒是有些做戲的成分,為的是讓四阿哥愧疚,以及享受四阿哥哄她,不過四阿哥是個耐心有限的人,哄了兩句已經是極限了,宜綿才見好地收了淚。不過,她還不忘狠狠瞪四阿哥一眼,胤禛你這個混蛋,戲弄我很好玩嗎?


    “還有臉瞪爺?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又哭又鬧。”


    多大,宜綿揚起自己滿是膠原蛋白的臉,格外自豪道,“我才十六呢。”


    四阿哥哼了一聲,“十六還小不成?”雖這樣說,他看著宜綿卻帶了縱容,眼角也難得顯出開心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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