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北郊的溫泉莊子後,宜綿出去的機會更多了。則悅家世好,父母又支持她多交際,是以時常被邀約去參加宴會。由她領著,宜綿也參加了許多貴女的宴席。一開始也新鮮,貴女們舉辦宴席,很是講究,或是請個女說書人逗樂,或是請個角兒唱幾曲,飲食招待上更細致,可觀可賞的精致更入眼,自是比她和朋友們舉辦的宴會更奢華。隻是去多了,便覺得無非都是借了名目玩耍,不過場麵大小而已,她和朋友們的聚會更溫情些,而貴女們更功利,她便是去了,除了則悅和芳華,與她說話的人也少。


    更有一次,她看有個貴女家中熏香很是別致,便問了一句這是什麽香,那貴女輕笑一聲,並不答話,客人中更是有人嗤笑她“什麽都不懂”,雖則悅出來說她也不知這熏香,緩解了宜綿的尷尬,但是她對貴女聚會的熱情便消退了,隻在家中好生陪著富察氏,不過與則悅、芳華兩個倒是時常書信往來。


    陳氏聽丫鬟說了宜綿受挫的事,把她叫過去安慰道:“家中也不要你攀附貴女,讓你多出去,不過是長些見識,既玩得不愉快,以後便不去了。正好過些日子你表姐生辰,不如將她請到家中鬆快一天,你看可好?”


    “全聽額娘的。”宜綿其實並不將那件事放在心上,不過被嘲笑一句罷了,隻是以免陳氏再擔憂她,便隨她請了表姐過來玩耍。


    宜綿表姐敏慧是個大美女,按說十多歲的孩子,便是長得好,也難看出風情,但是敏慧有一雙水蒙蒙的眼睛,若是盯了人看,便覺得格外情深,另外她聲音嬌軟,聽得人心生蕩漾。這樣的相貌,在婦人們看來必然不端莊,隻是若是衝著上記名去的,隻怕不算癡心妄想。


    雖然敏慧長得在女人中沒朋友,宜綿卻很喜歡跟她玩,因為敏慧性格果決,說話利索,並不像外表那樣嬌弱。


    敏慧跟富察氏、陳氏請安問好後,便跟著宜綿來到她院中。


    “多虧姑母去了帖子,若不然便是今日,我也不得輕快。”一進屋,敏慧便感激道。


    宜綿看著敏慧更加瘦削的臉頰,有些心疼地說道:“上次見你,臉上還有些肉,如今都成光骨頭了。表姐若真是不願,舅母也不能強逼了你去,你何苦什麽都順著家中?”


    敏慧沉默片刻才道:“也並非為了父母開心,我自己也有些想法。我這幅長相,天生適合金屋藏嬌,便是不進宮中,隻怕也是給哪個大官做了小妾。既如此,我何不努力留在宮中,坐那天下第一人的妾?我學琴棋書畫吹打彈唱哄了他高興,既能給家中帶來富貴,自己也能安生立命,何苦不為?”


    宜綿緊緊握了敏慧的手,心中替她難過,“表姐何必自貶,難道長得美了,就是錯嗎?”


    “若是長得美,家世低微,便是錯了。”敏慧雙眼無神,喃喃自語道,語氣中的無奈,讓宜綿差點兒落淚。她連忙用帕子輕拭雙眼,歉意對敏慧道:“都是我的錯,說是讓表姐輕快一天,卻惹了表姐傷心,我們也別管別的,左右今日裏要過的輕鬆自在。”


    “正是如此。我還想著今日來表妹這裏來吃酒玩樂。”敏慧收起難過的表情,揚著笑道。


    姑娘們的玩樂,小時候多是七巧板、九連環、孔明鎖,大了可以玩投壺、鬥草、吊牌,更活躍一點的便是踢毽子、放風箏。宜綿一一提了,隻是敏慧都不甚感興趣,反而道:“表妹不必多費心思,我們兩個坐著聊聊天便很好。”


    其實聊天,也不過是敏慧一個人發著呆,宜綿看她心情低落,也並不拉著她說話,到午飯時,陳氏吩咐丫鬟端了幾個小菜到宜綿院中,又對敏慧說道:“晚上迴去你娘定是會給你做長壽麵,姑母便不越俎代庖了,隻做了幾個你愛吃的小菜。”


    “多謝姑母。”敏慧起身拜謝。陳氏瞧她身段,已是娉娉婷婷,年歲這樣小便資質了得,也怪不得娘家起了大心思。


    到下午的時候,敏慧起身告辭,宜綿將她送到門口。她迴到屋中,也有些情緒低落,隨著選秀日近,似乎再也沒法像小姑娘一樣無憂無慮了。宜綿心中就盼著選秀快些到來,早日塵埃落地,免得這事懸在頭上,讓人喘不過氣。


    隻是,你若想日子快點過,卻總覺得慢。從中秋節,道重陽節,到吃臘八粥,慶大年,很是費了番時候,不過年剛過,還未到元宵,宜綿的苦日子便來了。


    “雖說家裏頭沒有大指望,但是該學的規矩也要學起來,免得選秀時衝撞了貴人,害了自己性命。這老嬤嬤是你瑪姆專門從娘家請來的,據說曾在宮中伺候過嬪妃,對宮規禮儀最是擅長,從今往後,你便跟著她學規矩。”陳氏板著臉說道,語氣十分認真。


    宜綿知道這是個嚴肅的事,也不敢撒嬌讓陳氏將嬤嬤送走,隻是心中祈禱,這宮裏出來的老嬤嬤,可千萬別太折騰她。


    陳氏看宜綿態度端正,並不歪纏,在心中點了點頭,又對嬤嬤道:“劉嬤嬤,小女就交給你了。要打要罵,全憑嬤嬤處置。”


    隻是私底下,又忍不住囑咐,“小女一貫在家裏嬌寵著,若是有得罪嬤嬤的地方,還望嬤嬤原諒則個。我們爺官位低,家裏也不想攀龍附鳳,請嬤嬤來,不過是想學些規矩,免得在宮中讓人笑話。”


    劉嬤嬤聽了陳氏的話,心中直搖頭,長輩抱著這樣的想法,孩子哪裏學得好規矩,倒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劉嬤嬤初看宜綿,心裏是很喜歡的,長相端莊,又透著嬌俏,不管長輩也好,男人也好,都喜愛,若是培養的好了,隻怕有大出息。她想著既托了人請了教養嬤嬤來,免不得是有些想法的,她使出八成的功力裏,也不叫主人家打算落空,也算對得起主家出的銀錢。


    如今聽了陳氏一席話,劉嬤嬤一腔熱血全沒了,教導宜綿的時候,不過用了五分心力。然後,便是她這五分心力,也讓宜綿很是受不住。宮中參選,穿的是花盆底,宜綿平日穿的是平底鞋,一下子要穿高跟鞋,很是難適應。正宗的花盆底三寸多,劉嬤嬤一開始拿出的不過一寸,便是如此,宜綿也是費了好大勁才將這一寸的花盆底穿得穩當。


    除了穿鞋的事,別的也不容易,宮中禮儀,格外嚴格,行、走、坐、拜、哭、笑、吃、喝,都各有講究,另外對了不同的主子,有不同的禮儀。一樣一樣學起,頗是要番功夫。走路的時候,嬤嬤說太僵硬,不夠婀娜;吃飯的時候,嬤嬤說舉止動作太大;坐著的時候說是太鬆散,手撓頭說不文雅,打個哈欠更是了不得,差點兒要挨板子。總之,各種苦不堪言。


    除了規矩,這嬤嬤也檢查才藝。她看宜綿寫的字,擺擺頭,說一句“靈氣不足”,聽宜綿彈琴,不過聽了半段便說以後還是少彈為妙,等到宜綿給她看自己的刺繡,更是直皺眉頭。自信心被打擊的如同挨霜的白菜秧子,宜綿話都懶得說了。


    雀兒看了舍不得,跟嬤嬤嗆聲道:“嬤嬤倒是多才多藝,隻可惜一輩子沒得施展,老來還要走家串戶,做個教養嬤嬤。”


    劉嬤嬤聽了怒氣翻騰,喝倒:“你算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連祖宗性命都不知道的家生子罷了。老身好歹是鑲黃旗包衣出身,伺候過貴人,豈是你這沒祖宗的奴才能比的?”


    接著,這嬤嬤又板了臉對宜綿道:“姑娘,我也跟你說了如何教養奴才的規矩,你看這情況該如何處置?”


    雀兒雖是為她出頭,但是說錯了話,很是該罰的,隻是宜綿看了她慘白的臉色,以及秋桃秋蝶等求情的眼神,心也軟了,道:“這丫頭口無遮攔,便罰她禁嘴一月,另外罰一個月月銀,嬤嬤看如何?”


    “看來往日我對姑娘太仁慈,倒是讓姑娘規矩學的差了,從今以後,倒是要嚴厲些,免得以後誤了姑娘終生。”劉嬤嬤道。


    其實雀兒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隻是她向來管不住嘴,如今聽嬤嬤這麽說,更是嚇白了臉,立馬跪下請罪,“奴才說錯了話,要打要罰任憑嬤嬤,還請嬤嬤莫要為難我家姑娘。”


    劉嬤嬤並不說話,隻是用眼神壓迫著宜綿。被這嬤嬤折磨了許久,宜綿對她很有些怵,隻是她卻抬起頭,並不屈服,不過是一個家中請來的老婆子,也想要讓她低頭,那她也太沒用了,再說雀兒是為了她才冒犯了這嬤嬤,她也不能讓伺候自己的人寒了心。是以,宜綿昂著頭,鎮定說道:“依嬤嬤看,該如何處罰?”


    劉嬤嬤高聲道:“我是姑娘的師傅,這丫鬟不敬我,便是不敬姑娘,對這樣不忠不敬的奴才,自然該用板子讓她記得教訓,看她不遜之色,最起碼要二十板子才是。”


    二十大板會要了這丫鬟的命,宜綿心中氣憤,卻也不發作,隻柔聲道:“嬤嬤說的不無道理,隻是嬤嬤教我見了不同嬪妃有不同禮儀,自然不同地方也有不同的規矩,嬤嬤的規矩是宮中的,我阿瑪不過是個管領,自然耿家規矩比不得宮中。況我瑪姆生辰日近,很該是為她老人家積福,我罰這丫鬟一個月不許說話,又罰她銀子,很是對症下藥,又符合我家中的規矩情況,嬤嬤看呢?”


    劉嬤嬤在心中沉吟片刻,才道:“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便按姑娘說的罰了。隻是這規矩不僅姑娘要學,便是伺候姑娘的也要學,免得丟了姑娘臉麵,讓人說姑娘不會教養奴才。從明日起,姑娘選兩個丫鬟出來,跟了老身一起學規矩。”


    “多謝嬤嬤美意,隻是我的丫鬟都是些不中用的,倒不必白費了嬤嬤心思。”宜綿拒絕道。


    劉嬤嬤對宜綿的拒絕不以為意,笑道:“姑娘還是問了家中長輩為好。”那笑聲讓人很有些討厭,似乎篤定了陳氏一定會同意。


    晚上,劉嬤嬤隨身帶著的小丫鬟給她打了熱水泡腳,順便說些閑話,“嬤嬤真是好性子,那丫鬟出言不遜,嬤嬤不僅不計較,還要教導她身邊的丫鬟,真是讓人不解。”


    劉嬤嬤看了這小丫鬟,笑道:“你見識的少了,自然不懂,我不過是結個善緣罷了。這耿家姑娘家世不顯,但是長相性格做派,最是了得。這人的秉性,便是想藏也藏不住的,那些個非凡之人,總是能出頭的。我今日教導了她的丫鬟,以後若是她從中得了利,自然會感激我。”


    小丫鬟更不糊塗了,這耿姑娘不聽嬤嬤的話,嬤嬤居然覺得她了得?她將自己的困惑說出了口。


    劉嬤嬤歎口氣:“你懂什麽,這便是天生的貴人,再多威嚴都壓不住的。那些個規矩禮儀學的熟練的,卻連身邊丫鬟都不敢維護的,才算不得什麽。”


    正房裏,宜綿跟富察氏和陳氏請罪,說了今日得罪嬤嬤的事,又說了劉嬤嬤讓丫鬟跟她學規矩的事。


    陳氏摸摸宜綿的腦袋,“這些日子學規矩,辛苦你了。劉嬤嬤既然讓丫鬟跟她學規矩,想來是不在意你逆了她心意。”


    富察氏也道:“這嬤嬤是富察都統家的供奉嬤嬤,富察老夫人看了你跟則悅姑娘交好,才舍了給你,便是你芳華表姐的教養嬤嬤也比不得她。你小孩子家知曉的事少,隻以為這嬤嬤要教導你的丫鬟是要折騰她們,她這是在抬舉你呢。以後你嫁了人,有兩個懂宮禮的丫鬟,可是既有麵子,又能幫得上大忙的。”


    這隱情陳氏也不知道,連忙笑道:“還是額娘知道的多,媳婦也差點兒想差了。既如此,明日便設了宴請這嬤嬤,一是替宜綿道了歉,二也是謝她的抬舉。”


    “你安排便是。”富察氏道。


    長輩都這麽說,免不得要讓劉嬤嬤得意了。宜綿心中沮喪,不過還是要乖乖迴去練字,因嬤嬤說她沒什麽才藝,僅字拿得出手,讓她在上麵多費心功夫,宜綿便每日半下午練一個時辰的字,看時候不早了,她便先告辭了,隻留下陳氏繼續跟富察氏商量事情。


    宜綿一走,富察氏便將心裏話跟陳氏說了,“我知你們打算,想要讓宜綿撂牌子,隻是看都統家,對宜綿比對芳華還上心,便是這教養嬤嬤,不過來家中兩個月便換了態度,隻怕丫頭比你們想的要出息了。你們兩個可是要多做打算啊。”


    陳氏聽了可是慌了神,“額娘,還要做什麽打算?我私底下都給宜綿置辦了嫁妝,老爺也瞧了好些個同僚的子孫,若是出現變故,可如何是好?”


    富察氏道:“你也別急,叫德金也不要聲張,一切等撂了牌子再做打算。”


    陳氏聽了富察氏一番話,卻也在沉思,宜綿若是留了牌子,該如何是好?又該做些什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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