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們就幫著她吧!”鄔嬸兒很顯然沒意料到會有人和她抬杠,發出了一聲悶哼。


    人群裏又有個青年男子接話:“鄔嬸兒,你說的那些事,我們這輩人全都不清楚,你也是從你娘嘴裏聽來的吧?”


    “屁!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鄔嬸兒白了那人一眼,大約是覺得對方人數眾多,吵起來也無勝算,便自己走了。


    胡蹇蕥見攪局的鄔嬸兒走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轉身對人群說:“各位鄉親們,小店主營各類紙作品,大家有空的時候可以來瞅瞅,小女子一定奉茶接待!”


    這一來一去的,我覺得這位胡家小姐似乎隱瞞了什麽,這秀水村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在這裏開個店,賣給誰呢,況且我聽她說的是紙作品,還帶點工藝美術品的意思,這就更加怪異了。


    沒有人會把店開在一個沒人買貨的地方,這絕對不是正常的商業邏輯。


    高小林倒是在一旁盯著胡蹇蕥盯愣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喂,怎麽了,看見大美女就走不動步了?”


    聽到我這麽一說,他才忽然晃過神來,咽了一口唾沫道:“哦對!咱倆還得把臘肉扛迴去呢!”


    我們臨走的時候,看到胡蹇蕥在組織手下的人安排貨架,她家的祖宅很大,裏麵看不清,但當門的幾間屋全都被裝成了陳列室,裏麵擺著各類栩栩如生的紙製品,有台燈,也有一些小物件,每個都精美絕倫。


    “怪,真怪!”我發出一聲情不自禁的話語。


    高小林也連連稱怪:“她這個店開在村子裏,怕是幾天就要黃!”


    但更奇怪的事發生在晚飯的時候,村口來了幾輛小轎車,看牌照都是市裏能上得台麵的人坐的,每個小轎車上下來的人,都跟能找到路似的,徑直往胡家祖宅,也就是現在的胡記紙品坊走去。


    沒多會兒,就看見胡蹇蕥一臉春風地出門送客,來者都滿意地提著各類紙製品,裝在精美的盒子裏,喜滋滋地走了。


    越看越讓人納悶。


    我不得不佩服這位胡家小姐對手下人的調教,沒記錯這幾天我都路過了胡家破敗的祖宅,卻不知道裏麵正在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什麽時候指揮這些人把宅子改成了賣場,旁邊的人竟然一無所知。


    就好像一夜之間,在一個小縣城下麵的村子裏開了個lv的專賣店,貨品什麽時候進來的,竟然沒人知道。


    晚飯的時候我問陳三娘,這胡家以前在秀水村發生過什麽事沒有,後者搖搖頭說不知道,我想了想也是,三娘和高小林到秀水村定居也是近幾年的事,如果要問胡家的往事,怕隻有陳瞎子才知道。


    我沒記錯的話,就是在為徐先生種生基的喪宴上,陳瞎子說到過村裏有個紙紮匠,後來跑路了。


    當晚我便帶著疑問來到陳瞎子家。


    “什麽,你說胡家的後人迴來啦?”陳瞎子聽我說完白天的事,有些詫異地反問。


    我這才反應過來,陳瞎子算是村裏人不怎麽待見的一位,平時也少見他出門走動,每天關在屋裏研究入靈之術,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倒也正常。


    我點點頭算是肯定了我之前的說法:“是呀,有個姓胡的小姐,自稱是胡家的傳人,迴來開了個紙品坊,我大約看了一下,倒也不是做紙紮的。”


    “唔,倘若真是胡家的後人,這事兒就不好辦啦……”陳瞎子在昏暗的燭光中,摸著自己沒有胡須的下巴,沉吟了許久。


    他忽然問我:“胡家是陰匠世家,這事兒我可對你提起過?”


    我笑了:“你這什麽記性,肯定說過呀,這胡家正是五家當中的一家。”


    陳瞎子點點頭,有些愴然地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你可知道那姓鄔的婦人,是什麽來頭,為什麽秀水村沒有村長?”


    我被他說得一頭霧水,當即表示不解。


    “也難怪了,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現在這個村子裏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以前秀水村的原住民了!”陳瞎子說了一句更令我大惑不解的話。


    接著,陳瞎子在家徒四壁的屋內,和我講起了胡家在這個小山村裏的往事。


    大概是百年前,秀水村開始有人居住,這個地方位於川東大山邊緣,交通很是不便,所以往來的客商不多,臨近的幾個村子都各自為政,當時又沒有人統一管理,基本上處於誰能打誰就說了算的時候。


    民國初年,一位行走江湖的紙紮匠來到秀水村落戶,此人姓胡,叫胡德友,自稱是一個帶著祖傳紙紮本事的人。


    那個年頭還流行土葬,各村死了人以後,都會在出殯的排場上大做文章,胡德友也就有了用武之地,因為他的手藝好,紙紮幾乎栩栩如生,各村都傳開了,所以他的生意格外紅火,但凡有白事,大家都說去找胡德友。


    胡德友有個兒子叫胡德凱,也就是後來川東聞名的紙紮胡,這位胡德凱,據說是改進了不少祖傳的紙紮工藝,做的東西更加惟妙惟肖,就連紮出來的紙人紙馬,大晚上不注意看就跟真的似的。


    陳瞎子說,當時沒有人知道胡德凱一家就是陰匠出身,而在漫長的歲月淘汰裏,隨著封百裏的沒落,世人已經很少知道陰匠這個行當了。


    建國以後,到了大約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操*蛋的十年幾乎讓整個川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浩劫,胡德凱重操舊業的時候,人們都隻記得他是個紮紙人紙馬的匠人,後來施行火葬,小山村雖然都把逝去的親人火化,但還是會走些排場,所以胡德凱一家不至於餓死,但也不富裕。


    當時秀水村的村長姓鄔,說得沒錯,就是現在鄔嬸兒的父親,人生的牛高馬大,正是十年時期重要的幹將,於是省裏給他安了個村長當。


    姓鄔的村長一上任,就開始查各種封建欲孽,大約是之前搞運動時留下的慣性,讓他對紙紮、落葬這些東西深惡痛絕,於是給胡家各種小鞋穿,險些把胡家的祖宅收了去,好在當時村裏還有些老年人出麵說了些公道話,鄔村長這才沒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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