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湘南的目標是,在離開這裏去英國交流前,和她的母親達成初步和解。

    可是真的要實行起來就特別困難。

    她應該每天訂一束花,夾上一張精美的小卡片,上書“致美麗的你”,還是提早預定好一個環境優美的高級餐廳約她出來吃飯順便兩個人互相了解一下?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她看見護士長在給自己的丈夫發短信,叮囑他早上起來要注意帶傘因為今天天氣預報說會有暴雨,要多帶一件薄外套據說氣溫會下降,還有千萬別忘記吃早飯。阮湘南偷偷瞄到了她發的短信內容,就如法炮製地複製了一條類似的,給媽媽發了過去。

    護士長感覺到她偷看的視線,捂住手機道:“去去,小孩子別偷看大人講私房話,也不要羨慕,等你嫁人了就知道了。”

    阮湘南極端落寞地歎了口氣:“不會有人娶我的……”

    “……為什麽?”

    阮湘南用筷子撥著碗底最後幾根拌麵,那柔弱的麵條便如殘花敗柳一般任她為所欲為。阮湘南道:“我這麽混賬的一個人,誰會喜歡我呢?”

    護士長道:“雖然你是挺混賬的——哦不,這一句話抹掉,重點在後麵一句,你長得不錯啊!一個臉好的妹子怎麽可能會沒有人喜歡?而且前幾天骨科來了個單身的男醫生,他第一天就說了,其實這個醫院裏女人質量都很高的,比如外科的阮醫生……”

    阮湘南道:“這就對了,我也覺得我的臉不錯。”

    護士長無語:“我竟然又被你的演技型人格欺騙了,啊啊啊太失敗。”

    她迴到辦公室,又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預定鮮花。

    她的母親是個喜歡花哨華麗事物的女人,越是華而不實的東西她越是喜歡,而康乃馨如此樸素,想必她也不喜。她最後選了一大捧黃玫瑰配了黃鶯花點綴,這色調是母親最喜歡的,又讓店主在花束裏別上了“致美麗的你”的卡片。

    早上發出的溫馨短信就如石沉大海一樣沒了迴音,她猜想是因為她的母親每天都習慣睡到日上三竿,不到中午根本不會看手機。

    終於她在結束上午的門診工作後,接到自己母親的電話,她看著那個號碼,醞釀了一下語氣和情緒,然後格外溫柔地開腔:“媽媽?”

    電話那頭的母親的聲音似乎有點忐忑:“湘南,今天很奇怪……”

    其實她的忐忑,阮湘南也能理解,她一直是死鴨子嘴硬要跟人

    強到底的做派,忽然懷柔起來,的確也是很奇怪。

    “其實……嗯,也不是很奇怪。”

    “不是的,你不明白,我今天收到了一束黃玫瑰!還有一張小卡片寫著‘致美麗的你’,可是我想不起來我周圍還有哪個愛慕者,如果你嚴叔叔知道會很生氣的。”

    “……”

    電話背景傳來嚴央的聲音:“媽媽,黃玫瑰的花語是失戀和嫉妒,黃鶯的花語是淡薄。失戀、嫉妒、淡薄——這是什麽意思?”

    阮湘南懊惱地撐著額頭,雖然考慮到了花的顏色和搭配,但是忘記了花語的重要性。她甚至忘記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就是對十二星座都要對號入座研究半天的人,怎麽可能會不去查花語?她打起精神來,對著電話道:“媽媽,如果你害怕嚴叔叔生氣,就應該把花扔掉啊。”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啊。”

    看來她對自己母親的喜好還是摸準了,可喜可賀。

    阮湘南掛斷電話,送花這一步不成,後麵約吃飯的事情還是先擱一擱吧。

    午間休息,她還要去示教室給本科的實習生們播放幻燈片。

    等她推開教師門的時候,裏麵已經整整坐了五排人,而第一排竟然還是坐滿的。阮湘南抱著電腦走上講台,利落地接好電源線,打開投影設備:“閑話也不多說,我們今天來看一個腸瘺的病例——”她點了兩下ppt,投影設備竟然卡住了。

    這種小概率事件往往都會輪到她頭上。

    她隻好重啟設備,一邊翻開帶來的課本,報了個頁碼:“翻到這一頁,這是考試的重點內容。”

    底下的學生們立刻鬆了口氣,開始做筆記。

    她對著課本讀了幾句重點,又強調了一遍:“這幾段是考試必考的。”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女孩子立刻拿出七彩水筆刷刷地標亮。阮湘南繼續道:“這下麵還提到一個病例,消化道瘺的臨床症狀。”她頓了頓,等下底下的人開始奮筆疾書以後才補充道:“這個90%可能性不會考。”

    本來沒有中午休息時間的實習生還有點沒精神,一聽她這句話立刻開始長籲短歎。還有人舉手提問:“師姐,萬一我們輪到10%的概率了呢?”

    阮湘南迴答:“我預測不了未來的考題,不過綜觀過去十年,一次都沒有考到過。如果真的考到了,隻好請大家自求多福了。”

    她這句話說完,就覺得放

    在白大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而這個時候投影設備也重啟完畢,她打開前一晚做好的ppt,照本宣科地把裏麵總結出來的知識點讀了一遍,最後道:“好了,大家可以去休息了。”

    示教室很快就空蕩蕩了。

    阮湘南在講台後麵坐下來,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看。她看到屏幕的第一眼還懷疑自己眼花,於是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覺自己第一遍就沒看錯。

    那條信息是卓琰發來的:“今晚的酒會需要帶女伴,我隻好找你救急。如果今晚需要值班,請推掉或者找人調換時間。”

    卓琰這輩子就沒有主動發過信息給她。

    她覺得很可能是發錯了。

    而下一秒,第二條信息就到了:“既然這麽久你都沒有拒絕,那就這樣決定了。”

    阮湘南還沒迴答,第三條信息轉眼即至:“下班以後,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阮湘南劃過手機觸屏,飛快地打了一行字發過去:“作為總裁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摳門,打個電話會花你很多錢嗎?”

    然後就沒有迴複了。

    到了下班的點,阮湘南拎起包便往外走,剛走到門口果不其然又見到那位黑西裝黑墨鏡嚴肅無比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聲色的司機兼保鏢。他就像一座大山般擋在她麵前,把身材細高瘦的阮湘南襯托得嬌小無比:“阮小姐,請跟我來。”

    距離之前那次上了卓琰的黑車還不到一周。

    卓琰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轉頭對司機道:“先去店裏,給阮小姐換一下衣服。”然後就繼續埋頭看手上厚厚的一疊計劃案了。

    阮湘南無聊了,問他:“沒有出場費?”

    卓琰瞥了她一眼:“你還有出場費?”

    “一次一千,不二價。”

    “看在我們認識多年的份上,我的時薪算個折扣價,兩千,酒會的出場時間就算兩個小時,多出來的我不收費,一共四千,你還欠我三千。”

    阮湘南被他不要臉的功力震懾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在說你欽點我陪酒還算是恩惠了?”

    卓琰把文件翻過一頁,理所應當地迴答:“難道不是?”

    “……你太不要臉了。”

    她說話的時候,就注意到坐在前排副駕上的女秘書一直在那裏抖啊抖的。

    車子很快就在商場邊上的路邊停靠

    下來,沉默的司機先生終於開了口:“卓總,這裏停車不方便,我去前麵繞一圈再過來。”

    卓琰頷首:“快好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他們走進一樓最顯眼的幾個專櫃,導購小姐看見卓琰,立刻微笑著彎腰鞠躬:“卓先生。”

    卓琰示意她看阮湘南:“為她配一身衣服。”

    導購小姐立刻挑選出幾條裙子,全部都是露背、裙擺高開叉的:“這樣的衣服很容易襯托出這位小姐的優點,我個人建議選黑色和銀灰色,跟卓先生你的西裝比較相配。”

    卓琰站起身,從衣架間翻出一條墨綠色的長裙來,這款式無疑要保守得多,既沒有低v也沒有露背甚至連鎖骨都不露,裙子長度也是一直到小腿下麵:“就這件。”

    阮湘南翻起標簽認真地看。

    卓琰道:“不用看了,你這次的置裝費是記在我賬上。”

    阮湘南不由暗道好險,還好卓琰並不太了解她的本性,也不會知道她現在想什麽:“其實這類活動,你還不如帶嚴央去。”

    “別開玩笑,嚴央看上去就像十八歲,一張口像十六歲,我還不想被人誤認為拐帶未成年少女。”

    阮湘南安慰道:“其實你跟我妹妹目測的年齡差還沒有這麽龐大。”

    一直等在邊上當人肉背景的女秘書安雅又再次笑出來,引得卓琰看了她一眼。她接受到老板警告的眼神,把所有的笑意憋了迴去。她真的太喜歡這位阮小姐了,要知道她們秘書室的人都怕卓琰。卓琰剛接手具體事務的時候,秘書們都是小老板小老板地喊他,半年下來,都無不恭恭敬敬喊一聲卓總。

    阮湘南又道:“你的秘書就長得很好看了,你不能帶她去嗎?”

    安雅立刻解答了她的疑問:“因為我昨天已經加班到半夜,今天實在有事,等阮小姐你換好衣服,我就迴去了。”

    等阮湘南從更衣室裏出來,安雅驚歎:“真的很適合,卓總,你隨手挑的尺碼居然都那麽合身。”

    卓琰頓時僵硬在那裏。

    阮湘南也知道安雅根本就隨口一句話,竟然讓他們兩人都陷入詭異的沉默,她調動麵目表情,微笑著說:“其實這個尺碼有點偏小,再大一碼也可以穿。”

    “是嗎?”安雅認真地打量了她一陣,又道,“咦,你小腿的線條好漂亮,是怎麽練出來的?我做夢都想有這樣的線條,這樣的小腿勾住男人的腰時,簡直都能讓

    人失去理智。”

    卓琰隻覺得她所描述的畫麵立刻出現在大腦裏,大腦才剛開始發燙,又立刻被背後的一股強冷氣侵襲,好比剛唿出一口氣,就眼睜睜地那口白氣凍成冰渣子還往下掉。

    阮湘南的下一句話立刻挽救這詭異的氣氛:“我練過好多年空手道,大概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吧。”

    練空手道多年的女人,立刻就讓人沒有遐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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