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認我是不知羞的,在我深愛的男人跟前,所有的恥辱性標識都在我心中幻化為甜蜜的記憶。

    如果換作我不愛的男人,我一定不會看他一眼,我驕傲的心性一定會指導我頭也不迴地轉身就走。在他跟前,在我深愛的男人跟前我是沒有逃逸的勇氣的。我覺得我那時侯傻極了,在一個陌生男人跟前期望得到隻有夢中才有的歡樂和幸福難道不是一種傻氣的表現?

    隻有我才這麽傻,換作別人一定不會的;我也隻能這麽傻,把心中最美好的感覺當作現實裏最真實的存在。

    我覺得我快要失去理智了,在我心房因激動而顫抖的時,心底漫過一抹絕望的哀傷。這是一條神秘的鎖鏈,也是介於虛幻和真實之間的紐帶,如果不是以此維持我內心深處最執著的信仰,它所建立的海市蜃樓一般的虛無大廈會因此成為我心中最疼痛的幻滅。

    愛情是信仰麽?愛情能信仰麽?愛情值得信仰麽?我不知道。在我十七歲的年齡裏是不知道這些的,我心中的美好情感並沒有真切地淩駕在任何一種豐厚的物質或者切實的幸福之上。我不知道這些,我總是覺得隻要是我想要的,喜歡的,它都會遵循我的意誌和內心崇高的想法。

    在這個陌生的男人跟前,在這個對我無動於衷的男人跟前,我以及我的愛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是的,他看不到我內心深處最痛苦的掙紮,很顯然,我的掙紮和痛苦也隻針對我自己,他不知道,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怎麽會知道呢?他怎麽能知道呢?在我心愛的人的跟前我怎會告訴他我的悲傷和絕望呢?絕不能夠,我絕不會告訴他,畢竟這是一種罪過,這是一種充滿了折磨和痛苦的罪過。不但他不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別人。我會守口如瓶的,直到我死了,被深深地埋在地下,變作自然規律下最尋常的肥料。我必將如此,我必會如此,這是我內心深處的秘密啊,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從我張啟的嘴唇中得到這個秘密,哪怕一絲半點。

    我寧願我的嘴唇親吻著土地的時候,向春天的風,夏天的草,秋天的月,冬天的雪訴說著我的悲傷,也不願意他看到我的愁容。我得把快樂留給他,把哀傷留下;我得把笑容留給他,把痛楚留下;我得把自己留給他,把死亡留下。我寧願靜靜地躺在濕潤的土地上,寧願長眠不醒,隻要能讓他快樂。我願意付出一切,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愛是如此的炙熱,如此地讓人難以理解。

    我以為他是我的全部,生命的全部和意誌的全部,現在和將來。他該屬於我,他本該屬於我,他是上蒼派來的光明使者,也是我的幸福之所。他不知道,當他睡著的時候,當我一個人默默打量他的時候心中充滿了怎樣甜蜜的感覺。他不知道,他不會知道,我深切愛著的這個陌生男人不會知道。我不會讓他知道我多麽渴望委身於他,我不會讓他知道我隻想一頭紮進他的懷裏,消瘦的無力的也沒關係,隻要他是溫暖的鮮活的,具有生命氣息和具有值得我用無限的愛去衡量的價值的。盡管我迫切地想讓他把我擁進懷裏,我不會說,我不會明確地告訴他。我得讓他自己去發現,這樣我就不會怕他拒絕我,這樣我就可以半推半就,滿心歡喜,這樣我就可以嘴裏說著違心的話告訴他不可以。

    這是幸福的奇跡,這奇跡裏充滿了虛偽的歡喜和幸福的甜蜜。我就得這麽做,我必須這麽做,我要把他擁進懷裏,我要讓他自己栽進我的懷裏。我認為我無須暗示他,他就會憑籍自己的敏銳和內心獨到的見解來解讀我內心的世界和秘密。我認為他應當知道我喜歡他,從我冷漠的表情裏,畢竟對一個小女孩來說,我的愛是羞於啟齒的。縱然我洞悉明了地知道我內心的真實想法和需求,我都不能太主動地接近他。其實我已經違背了這條原則,在我為他擦眼淚的時候,我已經違背了自己原初的宗旨。是的,我違背了自己的宗旨,我情不自禁地違背了我內心為我發出的行為指令。我是不該為他擦幹眼淚的,我不能對他表示親昵,我得對他保持距離,他畢竟隻是一個陌生的,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的可愛男人而已。

    我憑什麽要對他表示出這種溫順和善意的溫情?難道這是應該的麽?誰教我使用這種權利的?我可曾有這樣的義務?我不是他什麽人,妻子,情人,愛人,戀人,什麽都不是。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或許在夢中似曾相識但在現實之中完全陌生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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