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是虛掩的,幾十年如一日,是被人冷落的孤獨氣勢。它被掩映在雜草間,憑陽光暴曬,任風雨欺淩。它是毫不退縮的,以自己的錚錚傲骨絕然聳立在深山中,甘願做俗世的塵埃和歲月的灰燼。木魚聲是從廟裏傳來的,清音入耳,自有難以言說的澄明。這聲音是空靈的,是從天上飄來的,在雲端久久迴響。不但我聽到了木魚聲,表姐也聽到了,這是天府之國的洞明,是菩提樹下的明鏡,是佛法熏陶的梵音。每一下輕微的撞擊,都讓人內心充滿慈悲的光明。

    這光明絕不是熒火之光,是日月光華的精髓,是大光明。它拋卻愛、恨、嗔、癡的磨難,指引著人類一心向善。

    表姐推開門,我剛閃身進去門就掉了下來,把我嚇了一跳。由於時代的久遠的緣故,門楣上落了灰,蒙了塵,腐朽得找不到曾經的光彩。它經曆了多少年多少代嗬!如今老了,腐朽了,破敗的不成樣子。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落地的一刹那仿佛發出了一聲解脫的吼叫。地上的塵土飄揚起來,拚盡所有的力氣向空中飛升,陽光下那汙濁的一團向四周慢慢擴散。

    表姐撣撣身上的灰塵向廟裏走去,表姐莊嚴和敬畏的表情仿佛到了佛門聖地,這崇拜和敬仰沒有任何可經驗的形式。我小心翼翼地跟在表姐的身後,仿佛做夢一般,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飄渺和虛幻。我一度以為這莫不是做夢,這神秘而虛幻的色彩我一定夢到過,並且不止一次。要不然,我的眼底就不會出現得這麽真實和清晰。這絕不是真的,是在做夢,我深信。

    廟裏有些黑暗,仿佛四周蒙上了厚厚的帷幔,塵土落不進來,光也透不進來。一盞孤燈徹夜長明的樣子,在蠶豆大小跳躍的火苗中,散發著冷清發光芒。這光明是渺小的,是無法與日月同輝的,也許隻是凝聚著一點希望罷。觀世音菩薩身前香煙繚繞,空氣中彌漫濃重的檀香味。我看到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尼眉眼低垂,正一聲一聲地敲擊在木魚上,每敲擊一下木魚就發出清脆的聲響。

    廟門倒地的聲音想必她是聽到了,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她讓人看起來完全進入了忘我狀態。這是對信仰的癡迷,她忘記了自我,忘記了時間。日子就這般從她的手心中溜走了,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已經老了,隻知道外麵下了數十場雪,燕子來了又走了,走了又來了。她忘記了自己是何時住進來的,為什麽要住進來,難道僅僅是為了讓自己享受片刻的安靜?她忘記了自己愛過沒有,恨過沒有,痛苦過沒有?她隻知道自己每天背誦一遍《法華經》依此超度死去的亡靈,這已經是第七卷二十八品了,她覺得自己能倒背如流了。

    從沒有人到這個破廟裏來過,從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除了菩薩,除了佛祖,從沒有人到來,更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其實這並不重要,從她踏進廟門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經死了。她除了對佛祖的信奉,就是對亡者的超度。

    這麽多年來,她以為自己該安心了,畢竟自己是佛祖最忠實的信徒。無論他走到哪裏,自己就跟到哪裏,從不敢有分毫的偏差。有人來了,是緣分。她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這是佛祖的慈悲和憐憫。

    她這樣想著的時候依舊沒有停住手上的動作,她仿佛聽到一個清澈的聲音順著時空的軌跡傳來:“有人來了,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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