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無表情地迎了上去,沒有痛苦也沒有歡樂,隻是深深地把頭低下。在二表爺的心裏這是害羞的表現,所以也不以為意。在他心目中女孩一般都是害羞的,還沒有哪個女孩能大大咧咧,尤其在長輩跟前。

    二表爺被父親熱情地讓進屋裏,母親忙著去倒開水,母親的親熱模樣讓我覺得他們急於把我嫁掉,我成了家人的累贅。除此以外,我不會有其它想法。我能想什麽呢?我還能想什麽呢?我覺得自己悲哀透頂。

    盡管我心裏難過極了,麵容上並沒有流露出來。我突然間發現,我做戲的本領是一流的,不但二表爺發現不了,就連我的父母都被欺哄了。這時的我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我沒做藝人可真是我們家一大損失。我臉上沉寂著羞澀的微笑,這笑容仿佛我靈魂深處的絕望一樣。我該嫁人了,我告訴自己。

    就跟人的馴服是靈魂深處的信仰一樣,如果不是依靠天然的溫順,那麽就得靠暴力的錘煉,以至於完成從肉體到精神的服從。盡管你有高傲的本性,堅實的骨骼,也不能對暴力無動於衷。雖然這是野蠻的,不符合人道主義的,有時候恰恰是最直接的手段,抑或是策略。

    好在我的溫順是天生的,或者說天然的才能所具備的,也就不存在暴力與柔順的衝突。我隻能取舍我家人的意思,我的意願被我埋在絕望的深淵裏,永無光明之日。事情的結果就是這樣的,盡管我滿麵羞愧,也不得不遵循家人的意旨。跟陌生人見麵畢竟是一件難為情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二姐和大姐他們當時的感覺,我隻覺得我無法讓自己唿吸。除了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以外,我對一切都覺得無所謂。或許我得隨便嫁一個看起來形態優美,或者麵容醜陋的男人,這樣就解決了我跟家人的矛盾和我自身的實質性問題。

    看起來解決我個人問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隻要我同意我們家人就沒有反對的道理,隻要我同意我們家人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似乎主動權全掌握在我的手裏,這隻是表麵的行為,他們背地裏給我的壓力也是巨大的,讓我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意思走在為我設計的道路上。

    二表爺身後跟著的那個男人我隻用眼角的餘光掃射一眼,這樣已夠我觸目驚心了。我當時害羞的神情絕非一般的語言就能表達的。我當然不敢跟他目光相對,仿佛他的目光充滿魔力,隻要我跟他對視一下,我的心以至於整個靈魂都會被他的眼神消失於無形之中。

    他有著單純的目的,就是要找個媳婦迴家,簡單而明了,再不會有其它的,任何想法以外的目的。他僅僅為了迎娶一個媳婦,像大多數男人一樣過那種居家的日子,以此證明他長大了,能獨立生活,並且能脫離自己的父母了。他就揣著這樣的目的,來到了我們家,來到我的跟前。可是我沒敢看他,一部分是因為我的害羞,另一部分我知道他一定迫不及待地用眼睛盯在我的臉上,以及身上,或者令他感興趣的東西上。

    我羞於被這種眼神盯著,縱然是熟悉的眼神也恐避之不及,更何況這種陌生的眼神。我們是陌生人,他這樣看我的時候讓我覺得大膽而無恥。我覺得沒有比盯著一個陌生女孩,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尋覓自己發現的美更為可恥的了,而我眼前的男人正是如此。他讓我感到厭惡。

    好在隻一瞬間光景,我就擺脫了這種尷尬局麵。我的父親和母親從屋內出來把他們迎到屋裏,母親並為他們親自倒上了茶水。我聽到二表爺他們愉快地暢談聲,便懷著羞恥的心情跑開了。我覺得這是一種恥辱,人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可惡的男人,他的眼神直直地盯在我的臉上沒有絲毫閃爍的意思。這讓我從心底開始討厭他,覺得他沒有半點紳士風度,跟我多次想象的樣子有太大的差別。

    我順著從樹葉間透過的斑駁陽光跑了出去,我要把我們家遠遠地甩在後麵,甩在我眼睛不能看到的地方。我心中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讓自己逃出是非之地,在家裏隻會讓我覺得更加恥辱和羞愧。

    我的耳邊還清晰地響著二表爺的聲音:“聞袖,聞袖,你看誰來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聽到自己清澈的聲音在山腳下激蕩地撞擊著,迴音嫋嫋,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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