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仙人的手段,齊玄素就沒必要出風頭了,帶著小殷跟在慈航真人後麵,遠遠看著就行。


    慈航真人繼續下降,又有幾條體型稍小的沙蟲破沙而出,這些沙蟲並無神智可言,自然也談不上懼怕,仍舊對慈航真人發起了進攻。


    其下場可想而知,立時便被慈航真人激發的劍光所斬,而且不是斬成兩截,而是碎成十數段,哪怕是沙蟲這種生物也無幸理。


    如果是齊玄素獨自來到此地,也許還要花費一番手腳,可換成慈航真人,就是如此簡單暴力。甚至慈航真人沒有真正拔劍,而是徒手潑灑劍光。


    慈航真人的雲履踏足在滾燙的黃沙上,沒有激起一絲塵埃,可就在片刻之後,以慈航真人落足點為中心,一圈漣漪迅猛擴散開來,無數黃沙被漣漪推著向外退去。


    漣漪一圈接著一圈,並不停歇,腳下黃沙隨之被不斷推走,在四周堆積成高高的沙丘。


    這一幕就好像將圓蔥層層剝開,逐漸顯現出內裏真實情況。


    隨著黃沙被慈航真人釋放的漣漪層層推開,慈航真人的身形不斷下降,一座被埋於黃沙之下的寺廟也重見天日。


    說來也是奇了,這座寺廟被埋於黃沙之下,可並沒有明顯損壞,甚至黃沙都沒有湧入寺廟內部,似乎有什麽無形的禁製將其隔絕開來,這也是寺廟中還能藏人的原因。


    隔著禁製依稀可見,這座寺廟金碧輝煌,佛光環繞,神聖莊嚴,甚至還有陣陣梵音,似有無數佛子誦經,仿佛這裏是須彌山的某處佛門聖地,又似是那爛陀寺的分支寺廟。


    此等景象自然讓人費解,為什麽要在這等不毛之地修建這樣一座寺廟,而這樣的寺廟又為什麽會荒廢。


    慈航真人此時便被這層禁製阻擋,無法繼續下降。


    於是慈航真人真正拔劍了。


    正是慈航一脈代代相傳的“妙法蓮華”,劍身流溢著七彩光華,與佛門仙物“七寶菩提”頗為相似,對於慈航一脈的劍道神通有著諸多加持作用,不過距離真正的仙劍差著一線,隻是半仙物。


    一般按照傳統,師父會早早將此劍傳給弟子,就如清微真人早早將“人間世”傳給了李長歌,不過因為張月鹿已經有了天師給的“三五雌雄斬邪劍”,所以此劍就一直留在慈航真人的手中,慈航真人把更偏向輔助功能的“六字光明咒劍”給了張月鹿。


    隻見慈航真人手持“妙法蓮華”,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劃,隨著一聲仿佛在耳邊響起的破碎聲音,無形禁製便被分開一線,同時這一線縫隙還在不斷擴大,最終整個禁製完全破碎。


    這還不止,慈航真人又橫劍身前,屈指彈在劍身上,響徹雷音。


    “大慈雷音劍”!


    隨著雷音響徹佛寺,眼前的一切也隨之發生變化。


    金碧輝煌的佛寺變得陰森破敗,神聖的佛光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渾淪氣息。


    而那些所謂的佛子梵音,也變成了一種讓人心生恐懼、幾欲發狂的詭異低語。


    先前的無形禁製就像一層麵紗,若隱若現,讓人忍不住對麵紗後的麵容產生各種遐想,甚至是自行補充,可真正揭開麵紗之後,再去細看真容,就完全不是這麽一迴事了。


    這才是這座寺廟的真麵目。


    大概因為埋於黃沙之下,所以這座寺廟要比齊玄素在死亡之海見到的寺廟好上許多,隻是破敗,最起碼還有屋頂,而不是隻剩下一個輪廓。


    齊玄素帶著小殷落在慈航真人身旁,此處寺廟的山門已經毀去,此時三人剛好站在寺廟正殿的門外,隻見得大門緊閉,並非普通大門,而是石門,上麵繪刻著密密麻麻的“人”,乍一看像是諸佛、菩薩、羅漢的排列,仔細一看,人非人,個個麵目扭曲,而且不是普通人的猙獰扭曲,臉龐呈現出漩渦一般的特點,隻能說是一些人形,透著詭異。


    慈航真人說道:“從此處禁製的強度來看,顯然是仙人手筆,大概率是蕭菩薩所設,我方才強行破去禁製,蕭菩薩定然有所察覺,她未必會現身出手,但防止她還留有什麽殺人滅口的手段,我們還是要快些動作,遲則生變。”


    齊玄素道:“正是如此。”


    說罷,齊玄素已經出手。


    雖然厚重石門緊閉,但齊玄素雙掌狠狠一拍,體內身神乍現,齊齊前推,無匹巨力生出,直接將厚重的石門推開。


    石門內同樣是一片陰森破敗景象,甚至還彌漫著一層詭異霧氣。


    齊玄素也不避諱慈航真人,取出“太極八卦鏡”一照,直接將這些霧氣驅散,入眼所見,在這裏果然供奉著一尊倒坐的石佛,背對著正門,不用看也知道,石佛不是佛門的任何一尊佛,而且一隻眼。


    慈航真人緩步走了進來,舉目望向倒坐的石佛:“如今的佛門竟然墮落至此,不惜借用外道之力,可悲可歎。”


    如果別人來說這話,尤其是道門之人,也許還有點嘲諷意味,可換成慈航真人來說,那就真是可歎了。畢竟慈航一脈最早算是中原佛門的分支,後來加入道門歸加入道門,可對佛門還是有些感情的。


    所謂外道,便是指域外天魔。


    佛祖也提到過天魔這種存在,而且佛經中明確記載了佛祖與天魔爭鬥的事情。


    齊玄素道:“佛門分支太多,中原佛門最得三教精髓,至於其餘佛門嘛,皆不足道矣。”


    慈航真人看了齊玄素一眼:“就你會說話。”


    齊玄素笑了笑,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隨著道門擴張,一個問題是不可避免的,道門是中原的道門?還是世界的道門?陳書華為什麽背叛道門?其深層原因是不好細細思量的,更不能明說。或者說,其實道門高層對此心知肚明,卻因為一些正確原因,不好付諸於口。


    由此進一步推想,中原會不會喪失對道門的控製權?這是一個短時間內影響不大可從長遠來看影響很大的問題。這也是道門世家們獲得支持的合法性之一,他們本就是代表了中原勢力,他們掌控道門,就是中原掌控道門。


    尤其是當道門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貿易蕭條,矛盾劇烈,什麽平等正確、道德正確、正義正確,統統不值一提,這些東西就像是古董,盛世才值錢,才會被當一迴事,才會將其視作頭上的星空,亂世則不值一提。


    這時候抱團才是根本,李家所代表的思潮,本質上迎合了這種趨勢,是極得人心的。


    若非李家展現出極大的野望,甚至想要借著這個浪潮確立世襲大掌教,引起了正一道和全真道的聯手抵抗,李家本不會這般處境艱難。可就算如此,正一道和全真道也不得不順從這種潮流,具體就表現為口惠而實不至。


    再有,如果道門變成世界的道門,那麽是不是舍本遂末了?畢竟玄聖整合道門的初衷並非壯大道門而是救天下,道門是玄聖救天下的工具,道門存在的根本意義是拯救天下蒼生,而不是維護道門的統治,這個“天下”嚴格意義上就是指中原。


    如果為了維護道門統治而損害中原的利益,那麽到底是道門錯了呢,還是中原錯了呢?


    這個問題不能一直迴避、遮掩下去。


    做出選擇的時間節點已經臨近,甚至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八代大掌教亟待解決的問題。


    齊玄素收迴思緒,環顧四周。


    這裏的牆壁上果然也有許多壁畫。


    壁畫的內容比上個寺廟更為完整,畢竟上個寺廟隻剩下斷壁殘垣,而這座寺廟還相對完整,幾乎沒有受到什麽損壞。


    所以缺失的那些壁畫也都補全了。


    上個寺廟缺失的第一幅壁畫是“聖母”抱著嬰兒。


    從壁畫的順序來看,這件事發生在朝聖期間,應該是上山之後,下山之前。


    上山的時候,朝聖隊伍人數眾多,有僧人,有薩滿,有道士,有儒生,有教士。下山的時候就隻剩下僧人和薩滿了,僧人的懷裏抱著一個嬰兒。


    很顯然這個嬰兒是關鍵。


    再往前,是一個戴著麵具的女人在朝拜獨眼石佛。


    這個所謂的“聖母”就是戴著麵具的女人,不過此時的女人已經摘下了麵具,改為長長的披紗,仿佛陰影一般,仍舊遮擋了麵容,隻是露出一隻眼睛。


    女人雙手托舉著嬰兒,背後是倒坐的獨眼石佛,麵前則是跪著的朝聖眾人,紛紛舉起雙手,似乎在等待賜予。


    下一幅壁畫視角一轉,不再是“聖母”和嬰兒,變成了朝聖信徒們的廝殺,這些來曆不凡的信徒們似乎受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魅惑,喪失理智,又或許這本就是圖窮匕見。就如那些秘境尋寶,在尋寶的過程中尚且能達成合作,實則是同床異夢,各懷鬼胎,隻要找到寶物,接著就是翻臉動手。


    第三幅壁畫是這場亂戰的結果,僧人和薩滿站到了最後,僧人來到“聖母”的麵前,單膝跪地,虔誠地舉起雙手,戴著青銅麵具的薩滿則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也許正是薩滿的“不爭”才奠定了兩人聯手合作的基礎。


    第四幅壁畫,“聖母”將嬰兒放在了僧人的手中。


    這就連起來了,最後僧人和薩滿一起下山,僧人懷抱著嬰兒。


    齊玄素不由有了一個猜測,也許蕭和尚、蕭菩薩都與這個嬰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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