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十分確認,眼前之人並非馬夫人,也許身體還是馬夫人,可內裏的意識已經變了。通過她的語氣神態,齊玄素已經有了初步判斷——來人正是蕭菩薩。


    齊玄素萬萬沒有想到,蕭菩薩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隻身混入了大雪山行宮。


    與此同時,蕭菩薩還在繼續說話,語氣溫柔到幾乎讓人忘記她是一位讓慈航真人自歎不如的仙人,忘記是她一手策劃並實施了西庭慘劇。


    這種溫柔又不同於情人之間的低語,更像是慈母哼唱兒歌,哄著孩子快快入睡。


    哪怕是齊玄素也有了幾分困意。


    隻聽蕭菩薩說道:“那個奇怪的小姑娘,還有你,我好像在夢裏見過你們,你們因緣際會走到一起。”


    “小姑娘來頭不小,來曆一點也不簡單,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讓她認可的,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神奇之處?我越發好奇了。讓我看看,你和小姑娘之間到底有什麽因果糾纏……”


    “原來如此,你和她都是來自瀕臨崩潰的靈山,甚至你們出生的地方都相距不遠。”


    齊玄素立刻明白了,蕭菩薩說的是帝柳種子和“長生石之心”,不過“長生石之心”算是道門的最高機密之一,所以蕭菩薩並不知曉內幕,隻能從氣息上有個十分模糊的大概判斷。


    至於蕭菩薩知曉靈山的隱秘,倒是可以理解。


    畢竟在那座死亡之海的古老寺廟中,壁畫詳細描述了關於三界的認知,並且在人間部分標注了靈山的存在,考慮到靈山已經瀕臨崩毀,也許不少“偉大”存在都在窺伺靈山。


    蕭菩薩的嗓音變得縹緲起來,與蕭和尚的獅子吼是兩個極端,直往心裏鑽。


    蕭菩薩的雙眼變得渾淪一片,吸魂奪魄,在齊玄素的感知中,一切都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雙眼睛,正是他通過“歸藏燈”看到的那雙虛假眼睛。


    齊玄素的意識越發昏沉,想要就此睡去,而且這種困意是潤物細無聲的,讓人慢慢沉淪其中,甚至生不出抵抗的念頭。若是一時不察,還真要著了道。


    不過多虧了“歸藏燈”的提前預警,齊玄素從一開始就高度警惕,還是察覺到了這種變化,趁著靈台還有最後的三分清明,直接把神魂收縮到“長生石之心”中。


    經驗豐富的好處就是總有經驗可以參照,當初在雲神洞天,齊玄素直麵“蒼天”也是用這個法子躲過去的,現在故技重施,蕭菩薩的手段總不會比“蒼天”更厲害,遭受重創的“蒼天”仍是不可直視的恐怖存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齊玄素以此擺脫了蕭菩薩施加給自己的影響,直接起身,並且取出了“太極八卦鏡”。


    “蕭菩薩,你要如何?”齊玄素毫不客氣,也不畏懼。


    蕭菩薩似乎有些驚訝,目光落在齊玄素的寶鏡上:“此物還有守住靈台的效果?”


    齊玄素半真半假道:“我不是玉京的花圃道士,我是從基層一路走上來的野道士,水裏進火裏出,刀槍裏滾出來的,各路神仙也打過交道,你唬不住我,若是你能拿下我,又何必跟我廢話?無非是想用些鬼蜮伎倆罷了,你這一套,還是留著迴家哄孩子吧。”


    蕭菩薩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齊玄素繼續說道:“我當然不能召喚‘蒼天’,可你也不是本尊前來,借助這個身體,你又能發揮出幾成實力?到底是誰拿下誰,言之過早。”


    話音未落,齊玄素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太極八卦鏡”對準蕭菩薩。


    “太極八卦鏡”又名照妖鏡,顧名思義,若是妖物附身他人,隻要以鏡子一照,就能強迫使其離開宿主,也可以用來對付鬼仙的附體奪舍。


    齊玄素料定蕭菩薩是附身了馬夫人,所以直接用“太極八卦鏡”照她,也算是對症下藥。


    隻是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這一照竟然沒有任何作用,按照道理來說,就算蕭菩薩是仙人,此時並非本尊降臨,也無法抵禦仙物才對。


    蕭菩薩笑了一聲:“不要白費力氣了,我並非附身此人。”


    齊玄素立刻想起一個可能,當初七娘提醒過他,周夢遙會一種“道胎種魔”之法,將自己的部分念頭或者神魂煉製成一枚種子,種在他人的上丹田之中,坐等開花結果,能在保留對方靈魂、記憶、人格的情況下,進行融合同化。甚至宿主都不會察覺,隻會覺得自己覺醒了本來麵目,也不會排斥。


    奪舍隻是保留了軀殼,裏麵的靈魂已經換了,這種行為是很容易就能發現的。可“道胎種魔”卻是以宿主的靈魂為胚胎,孕育自己的種子,好像男女陰陽交泰,兩者融合同化,重新發育出一個新個體,十分隱秘,不僅外人無法及時察覺,當事人自己也很難發現。


    這種行為被稱為“寄生”。


    齊玄素防備了許久,周夢遙也沒用這門手段,反而兩人經曆了雲神洞天的事情後,趨於和解,沒想到蕭菩薩讓他見識了。


    難怪蕭菩薩能夠越過大雪山行宮的重重禁製來到齊玄素的麵前。


    不過齊玄素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寄生雖然奇妙,但絕非無解,我當然是沒有辦法,可化生堂應該有所研究,我正好將你擒下,送到化生堂去。”


    話音落下,又有一個齊玄素出現在蕭菩薩的神後,並非齊玄素的本尊,而是何羅神。


    蕭菩薩沒能以“天魔妙音”蠱惑齊玄素,攻守之勢就已經變了。


    何羅神伸出右手,青光綻放,一個又一個的複雜符籙憑空出現,組成一隻縮小了許多倍的鬼車,又名九頭鳥。


    何羅魚素有“小鯤鵬”的說法,鯤能化作鵬,何羅魚也能化作九頭鳥。


    九頭鳥又名九鳳,一直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在楚王的時代,大巫們行於人間,九鳳就已經活躍於世,並且被尊奉為神鳥。


    隻是隨著第一代天庭轟然坍塌,九鳳也隨之同落,完全喪失了神性,從神鳥變為怪鳥,名字從“九鳳”變成了頗具貶低意味的“九頭鳥”,何羅魚也成為妖怪之流。本質上還是兩代天庭的話語權問題。鬼車也好,何羅魚也罷,都是前朝餘孽。


    不過被邊緣化的鬼車一族仍舊不可小覷,如同蛟龍一族,擁有天生的強大力量,何羅神借陰月亮成道也並非偶然,畢竟陰月亮一直掛在那裏,海眼也一直在那裏,憑什麽隻有何羅神能夠入主蟾宮?


    鬼車展開雙翼,投下與體形不符的巨大陰影,將休息室的方寸之地完全籠罩。


    蕭菩薩也未能幸免,仿佛身陷泥潭之中,行動遲緩。


    這並非某種法術,而是鬼車一族與生俱來的天賦。


    趁此時機,齊玄素再次催動手中的“太極八卦鏡”,照在蕭菩薩的身上,使其徹底動彈不得。


    然後齊玄素翻轉鏡麵,凹凸變化,直接將無法反抗的蕭菩薩收入了鏡中世界。


    此方世界的確不好困住仙人,不過蕭菩薩此時並非本尊親臨,馬夫人雖然有天人修為,但較之偽仙、仙人這個層次實在相差太遠,蕭菩薩能發揮的實力相當有限,不好一概而論。


    齊玄素也隨之進入到鏡中世界。他身為鏡中主人,進入其中之後可以占據地利優勢。


    所謂鏡中世界,並無常態,時時變化,就是現實世界的倒影。與現實世界相比,鏡中世界是顛倒的,此時齊玄素身在大雪山行宮,所以進入鏡中世界之後,這裏就是一個顛倒的大雪山行宮。而且也不持久,隻是臨時生成一個小世界,很快就會崩碎,下次使用,再根據外在環境臨時生成,所以每次小世界都不相同,取決於鏡子所見。


    蕭菩薩被攝入其中之後,還是位於兩人所在的休息室中,不過變成了顛倒狀態。


    蕭菩薩並不見驚惶,環顧左右:“我倒是小覷你了。”


    齊玄素出現在蕭菩薩的麵前:“你太過自大,想要萬軍取首,換成本尊還差不多,隻是你本尊來此,那就是找死了。”


    這話並非無的放矢,蕭菩薩如果使用本尊親臨,會觸動陣法,那就不是潛入了,而是正麵強攻。道門擁有“昊天鏡”,可以萬裏馳援,若是死亡之海、帕依提提這種地區,還需要一個坐標、引路人,有著頗大的限製,可大雪山行宮這種道門重地,絕對不存在坐標問題,是可以直接降臨的,那麽蕭菩薩就要直麵輪值大真人了。


    倒也不能說蕭菩薩低估了齊玄素,其實她已經足夠高估齊玄素,並且差點就得手了,可她又怎麽能想到,齊玄素竟然擁有三件仙物。


    蕭菩薩見過齊玄素的“歸藏燈”,無識法王見過齊玄素的“太極八卦鏡”,一般料想,兩件仙物已經足夠逆天,三件仙物便是直追薑大真人和大玄皇帝了。


    就算放眼道門,許多人都知道齊玄素有仙物,可能夠知道齊玄素全部家底的,屈指可數。道門之人尚且如此,佛門就更不必說了,除非佛門擁有金闕級別的內奸,才能準確估算齊玄素的手段。


    一輪微縮的陰月亮隨之出現在鏡中世界,不同於九頭鳥的陰影,這次是青色月光照亮了此方世界。


    齊玄素祭出“歸藏燈”,在道府級別的神力灌注下,已經不能用一燈如豆來形容,燈焰瘋狂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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