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菩薩離去之後,齊玄素並沒有急著離開,他還不至於被一個蕭菩薩嚇破了膽子,而是仔細參觀起這座廢棄多年的寺廟。


    雖然這裏隻剩下斷壁殘垣,但僅剩下的牆壁上還有一些壁畫。


    這裏的壁畫有些玄奧,並不是佛門的佛陀菩薩,也不是飛天伽藍,更與僧人無關,描繪的並非人間景象,更像是一片渾淪,也不知是太易,還是太虛。


    當然了,想要用壁畫這種形式來表現世界,必然抽象,想要看懂還需要一點想象力。


    乍一看去,壁畫描繪了一個圓,總共分為三層,兩頭小而中間大,位於中間且占據麵積最大的那一層描繪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鳥魚蟲,然後用殄文標注了三個字。


    因為秦無病提及北庭都護府在金帳西庭遇到了詭異石碑,上麵就以殄文記述了西庭是由宋政在大魏思宗年間建立,事實上大魏的最後一位皇帝是神宗,根本沒有什麽思宗。所以齊玄素在事後略微了解過殄文,不過沒有時間係統學習,故而齊玄素隻能辨認出這是殄文,卻不知道表達了什麽意思。


    不過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小殷竟然認識殄文。


    還真是寸有所長,尺有所短。


    小殷平時總是以不學無術的麵目示人,實際上也是有點墨水的。


    齊玄素一問,原來是老殷先生教給她的,她好像天生就是學這個的料,看一遍就記住了,比起什麽道門經典,可容易多了。正因為不費什麽工夫,所以小殷也不排斥學這個,不像齊玄素和張月鹿讓她學道門經典,就跟要她的命一樣。


    仔細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據說殄文就是與死人交流的文字,三大陰物和帝柳多少都沾點邊,老殷先生懂得殄文是再合理不過。


    於是小殷就給齊玄素做起了翻譯,這三個字的意思是“人間世”。


    也就是人間。


    在人間的上方是一個圓弧在上的半圓,也標注了三個字,翻譯過來是“天外天”,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的附注:光陰止步,皆為齏粉,凡人俗物,俱化烏有。


    不過這個“天外天”又被豎著分割成好幾個不同的區域,同樣有所標注,比如婆娑、琉璃、極樂、三十三、庭、堂等等,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這些區域並沒有占據“天外天”的全部,還是有相當部分的空白,兩者就好像城池與野外的關係,“野外”部分遊蕩著許多形狀各異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讓齊玄素記憶深刻的獨眼。


    小殷也注意到了,指了指壁畫上的獨眼,又指了指石佛。


    齊玄素隻是點頭,不予置評,繼續往下看去。


    在人間的下方是一個圓弧在下的半圓,標注了三個字,翻譯過來是“那落迦”。這其實是梵文的音譯,意思是死後世界、地獄。


    這裏同樣如“天外天”一般被分割出許多獨立區域,分別標注:阿鼻、黃泉、深淵、地獄、冥土等等。


    除此之外,“那落迦”的範圍內同樣有著大片的空白區域,不過這裏卻沒有活躍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顯得一片死寂。在“那落迦”的底下標注了一行小字:萬物落,永沉淪。


    此時再迴頭去看“人間世”的部分,其實裏麵也有一些小區域被單獨標注出來,比如昆侖、靈山、香巴拉、伊甸園等等,分散在人間的各個地方。


    齊玄素大概有些看懂了,這幅壁畫描繪的似乎是天地人三界,而且相當客觀,最起碼比起單獨某個教派的教義,都要客觀得多。


    難道這就是“長生天”眼中的三界嗎?


    那麽又是誰修建了這座寺廟,並留下了倒坐的獨眼石佛和這些壁畫?


    是那個在大雪山行宮下方秘密修建地道的薩滿教異端嗎?


    蕭菩薩又與這些有什麽關係?她為什麽會知曉地道的存在?


    這也不免讓齊玄素想起已經死去的蕭和尚,傳說是某位佛門尊者在死亡之海的一處遺跡中發現了還在繈褓中的蕭和尚,難道這個傳說是真的?蕭和尚就是在這裏被撿到的?還是說死亡之海中類似的寺廟不止一處?


    還有,當年道門之人明明已經發現了此地,並且在寺外立碑著書,表明將此地收歸道門所有,那麽當時的道門之人看過這些壁畫沒有?如果看過為什麽不上報道府?是故意不上報?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道門之人隻是立碑卻沒有後續改佛寺為道觀的舉動,是否與此有關?


    可惜年代已經太過久遠,許多事情無從考證,真相就像許多失落的古城一樣,注定湮沒在茫茫黃沙之中。


    “老齊!”小殷忽然大叫一聲,打斷了齊玄素的思緒,齊玄素還當小殷遭遇了什麽意外,趕忙望過去,卻是小殷在齊玄素沉思的時候又從灰塵中發現了一幅壁畫。


    這幅壁畫描繪的不再是三界,而是獨眼石佛,一名戴著麵具的女子正朝著獨眼石佛虔誠跪拜,以至於屁股高高撅起,不甚雅觀。


    旁邊同樣有三個殄文,意思是:慈悲落。


    齊玄素有些不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


    另一邊,甲寅靈官也發現了一幅壁畫。


    相較於前麵兩幅壁畫,這幅壁畫已經有些殘缺不全,不過還是大概能看出其所要表達的意思,那是一片連綿的雪山,在本該屬於日月的位置上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眼眸,正俯瞰著人間。


    在雪山腳下,許多人組成了一支怪異的隊伍,其中有僧人,有道士,有薩滿,有教士,有儒生,魚龍混雜。如果不是這幅壁畫的年代久遠,齊玄素幾乎要以為壁畫在描繪“天廷”的妄人。


    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正要攀登雪山,似是朝聖。不過這幅壁畫損壞嚴重,尤其是標注殄文的地方已經剝落了,比起上一個“慈悲落”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幅壁畫之後的許多壁畫都已經徹底損壞,隻剩下些許斑駁色彩。


    跳過這些徹底損壞的壁畫,下一幅還算完好的壁畫還是描繪了雪山,不過懸於高空的巨大眼睛已經消失不見,空空如也,那些朝聖的人也調轉了方向,看樣子是已經結束朝聖開始下山,不過隊伍的人數大減,道士不見了,儒生不見了,教士也不見了,隻剩下一個和尚和一個薩滿,和尚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滿臉虔誠。


    從上山朝聖到抱著嬰兒下山,這之間肯定發生了許多事情。


    為什麽空中高懸的巨大眼睛消失不見了?


    朝聖的隊伍為什麽減員嚴重?是發生內訌?還是其他人被獻祭了?亦或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這個被和尚抱著的嬰兒又是從哪裏來的?


    可惜中間的壁畫被損毀了,一切都無從得知。


    齊玄素隻能根據現有的壁畫信息做出一些推測。


    這個巨大的眼睛應該是“長生天”無疑了,它曾經與薩滿教信奉的真正長生天開戰,又在長生天離開之後假借“長生天”之名對薩滿教進行侵蝕。


    它自稱來自天外天,又降臨在雪山。這座雪山疑似是大雪山,不過當時還沒有大雪山行宮,在過去的時候,大雪山屬於薩滿教的勢力範圍,“長生天”又在暗中假借長生天之名行事,薩滿教在大雪山修建大雪山行宮,到底是遵奉了哪個長生天的旨意,已經很難說清楚了。


    不過大概率是“長生天”。


    這種猜測也是有依據的,因為最後從雪山迴來的隻有兩個人,分別是和尚與薩滿。


    這個薩滿很可能是薩滿教的高層,或者以後成為了薩滿教的高層,最後在“長生天”曾經降臨的雪山上修建了大雪山行宮,算是一種崇拜供奉的行為,也是他秘密修建了大雪山行宮下的地道。


    同理也可以推導出,與薩滿一起離開雪山的僧人修建了許多寺廟,供奉獨眼石佛。“長生天”就是獨眼石佛,獨眼石佛就是“長生天”。


    不過獨眼石佛出現的時間還要早於僧人修建寺廟,換而言之,是先有了獨眼石佛的形象,然後才有僧人修建寺廟供奉獨眼石佛的行為。因為在僧人與其他人前往雪山朝聖之前,還有一幅壁畫,描述了一個女子朝拜獨眼石佛,並且標注了“慈悲落”三個字。


    這幅壁畫被單獨標注出來,應該十分重要。


    然後才是一群人前往雪山朝聖。


    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甚至可以做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朝拜獨眼石佛的女子會不會就是嬰兒的母親?


    那麽這個嬰兒會不會是蕭和尚或者蕭菩薩?


    齊玄素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年齡對不上。


    無論是蕭和尚,還是蕭菩薩,都能在人間行走。


    齊玄素也親自驗證了,蕭和尚和蕭菩薩都不是一劫仙人,百年之期是天道的基本規則,二劫仙人都無法違背,域外天魔再怎麽扭曲規則,也無法扭曲這種基本大規則。


    既然要遵守百年之期,那麽就能大概推算蕭和尚和蕭菩薩的年齡,誤差不會超過五十年。這條地道以及寺廟,可以追溯到三代大掌教時期,甚至更早的薩滿教時期。如果蕭和尚或者蕭菩薩是那個嬰兒,那麽早就過了百年之期,要麽龜縮在某個神國洞天之中,要麽成為一劫仙人繼續在人間行走。


    所以可以反向推導出嬰兒並非蕭和尚或者蕭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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