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沒有直接表態,而是陷入了沉思。


    迴到大雪山行宮,齊玄素來到自己的簽押房,顏永真也跟了進來。


    齊玄素問道:“最近這幾天,道府都有些什麽說法?”


    顏永真自然明白齊玄素具體問的是哪一方麵,說道:“說法很多,靠譜的不多。更多都是些猜測,或者謠言,似是而非,每當出現這種事情,肯定會有這些說法。”


    齊玄素取出一份金闕的公函,放在桌子上,說道:“可以正式立案調查了,直接公布吧,正人心,靖浮言。”


    顏永真應了一聲,拿起這份公函掃了一眼,果然是有關首席副府主趙教吾的。


    然後他匆匆離開了。


    顏永真作為掌府真人的秘書,手底下也有一幫人,他的任務就是把這份公函交給手下之人,讓他們複印副本,然後送到道府上下各有司去。


    可以預見,許多有司都要忙碌起來。也難免人心惶惶。


    張月鹿並不管這個事情,她是天罡堂的,她的主要職責是與地方道府做好溝通,調配軍需,支援前線打好這一仗。至於道府出了什麽問題,與她並不相幹。此時她正代表天罡堂與甲寅靈官談話,通報有關情況,包括天罡堂對甲寅靈官的嘉獎以及對甲申靈官的處理結果。


    說到談話,在道門有句俗語:紫微堂找你談話,那是關心你。北辰堂找你談話,才是幫助你。大家都隻想要被關心,不想要被幫助。無奈的是,自齊玄素上任以來,幫助的人著實不少,關心的人寥寥無幾,恐慌是必然的。


    齊玄素又陸續與幾位在家的副府主進行談話,這些副府主的態度也很一致,個個都向齊玄素表示,絕對擁護道門和金闕的決定,支持並配合道府和掌府真人的決定。


    口號喊得震天響,至於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齊玄素也不太在意這些,他現在逐漸有些理解為什麽道門都是穩定為先了,西域道府現在還在打仗,已經夠亂了,不能再亂了。趙教吾的事情當然要一查到底,但是,最好還是到此為止,不搞擴大化,一旦擴大化,整個道府上下人心惶惶,會更加亂,不利於穩定,甚至會間接影響到前線的戰局。


    都說大局為先,現在的大局是什麽?就是確保前線戰事能夠取得勝利,維護道門的權威,以確保整個道門版圖的穩定。


    所以齊玄素與這些副府主挨個談話,本質上是一種安撫,將這個大局為重的意圖傳遞出去。這些副府主領會了上麵的意圖之後,知道上麵不會搞擴大化,心思就能穩定下來,他們穩定了,一層傳一層,下麵也會穩定,如此整個道府上下也就穩定了。


    道府穩定了,前線戰事就穩定,大局也就穩定了,道門也隨之穩定了。


    這麽多年曆練下來,齊玄素已經越發老練,過去那些不喜歡的手段,也是越來越順手,年輕時候對所謂的穩定不屑一顧,可等到自己真正身處那個位置之後,又不得不認可了。


    值得一提的是,道府大管家馬勃已經結束審查,恢複正常工作,齊玄素也當麵向他表示歉意,讓他做了一次障眼法,馬勃自然不會惱怒,反而表示自己能為道府盡一份力,是一種榮幸。


    當然了,最後結算功勞的時候,馬勃也屬於有功之人。


    然後齊玄素召開了一次臨時議事。


    九位副府主,首席不在,還有三位副府主跟隨掌府大真人去了前線湖前縣,如今在家的隻剩下五人,算上齊玄素,也才六人。


    於是齊玄素讓張月鹿、李朱玉、李命乘、小殷列席議事——小殷也是真人了,別管她能不能理解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反正她有這個資格。


    臨時議事由顏永真負責記錄。


    齊玄素開宗明義:“今天的臨時議事隻討論一件事,那就是有關首席副府主趙教吾的問題。有些道友可能已經知道了,有些道友可能還不知道,不管知道與否,我都要正式向諸位通報:金闕已經決定對首席副府主趙教吾進行停職處理,並正式立案調查,如果證據確鑿,罪名成立,那麽將會免去趙教吾的有關職務,並將其移交給有司依法處置。”


    整個議事堂十分沉默,副府主們專心執筆做筆記,隨時記錄掌府真人要說的話,哪怕顏永真已經在做記錄了,這無疑是一種擁護掌府真人的姿態。


    齊玄素隻是短暫地環視一周,接著說道:“就目前來看,趙教吾身上的問題不少,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賣官鬻爵,貪墨受賄,唿奴喚仆,廣納情婦等等,無論是哪一條,都嚴重違反道門提倡的道德精神,不能不處理了,也不能不重視了。”


    這無疑是一個定調,不管趙教吾有沒有出賣陳爭先,他被立案調查都談不上冤枉,無非是結果不同而已。


    如果僅僅是利益問題和作風道德問題,隻要沒有給道門造成重大損失,那麽無非是免職、沒收財產、牢獄之災,至多就是去昆侖道府修道觀,性命還是能夠保全的,道門已經很久沒有大開殺戒了。


    可如果是背叛道門,那麽多半要殺頭。甲申靈官之所以沒死,一是因為他兢兢業業四十餘年,功勞不少,二是因為他並非主觀上背叛道門,是被人暗算了。可就算如此,甲申靈官還是脫下了一品靈官的甲胄,在正值壯年的時候養老去了,甚至後半生還要被監視。


    如果趙教吾是主觀上背叛道門,那麽必然是要見血的,尤其是戰時的特殊情況。


    齊玄素向後靠在椅背上,用了比先前稍長一點的時間再次環視與會眾人,說道:“大家有什麽意見或者疑問,都可以暢所欲言。”


    次席副府主陸玉玨第一個表示了意見:“在目前這種形勢下,我認為要以穩定為先,要充分考慮各種因素……”


    還未等陸玉玨把話說完,北辰堂分堂的輔理滿臉焦急地推門走進了議事堂,陸玉玨是他的頂頭上司,他本該找陸玉玨匯報,不過剛好是陸玉玨發言,他便隻能向另外兩位北辰堂總堂的上司進行匯報了。


    兩人都是北辰堂的副堂主,又以李朱玉為首,畢竟李朱玉是清微真人的義女,隱形地位太高,已經與具體職務沒有太大關係了,哪怕李朱玉隻是個主事,李命乘也不好在她麵前拿大。


    李朱玉聽完北辰堂分堂輔理的匯報之後,臉色頓時變了,顧不得其他,從旁聽席上直接站起身來。


    她這一舉動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在座之人哪個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其實北辰堂分堂輔理進來的時候,不少人就已經注意到了,隻是故意視而不見,注意力還都集中在齊玄素的態度和陸玉玨的發言上麵,此時李朱玉直接起身,很多人都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陸玉玨已經停下了發言,望向李朱玉。


    果不其然,就見李朱玉快步走到齊玄素身旁,輕聲匯報道:“齊真人,出事了,趙教吾逃了。”


    此言一出,不亞於一個雷霆炸響,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書華不是第一個叛逃的首席副府主,趙教吾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仔細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趙教吾先前被隔離審查,隻是臨時性質,所以他可能抱有僥幸心理,可等到齊玄素迴來之後,正式對其立案調查,那麽他就是半點僥幸也沒有了。


    這也是為什麽他早不跑晚不跑偏偏現在才跑,不是非要等到齊玄素迴來,而是齊玄素帶迴了金闕的決定讓他絕望。


    這裏也有一個問題,叛逃的下場是什麽毋庸多言,如果趙教吾僅僅是普通的利益問題,那麽沒必要叛逃,風險太大,去昆侖道府熬上十幾年,說不定就出來了,最起碼沒有性命之憂。


    而且道門又不廢你修為,隻要修為還在,廣闊天地總有立足之地,大不了去投奔隱秘結社,也能有個高位。比如金公祖師就是道門出來的,八部眾也是道門出來的,還能有幾分情麵。


    可趙教吾卻冒著天大的風險選擇叛逃,這就有點不打自招的意思了。


    可能在趙教吾看來,叛逃是個死,立案調查也是個死,等死,倒不如奮力一搏,說不定還能活。


    如此一來,省事的是齊玄素不必再去費心搜集證據了,費事的是必須要抓住趙教吾。


    陸玉玨立刻檢討道:“是我失職……”


    不等他把話說完,齊玄素已經揮手打斷了他:“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關鍵是要把趙教吾抓迴來,而且趙教吾這個人身上有很多秘密,必須要活的。”


    然後齊玄素望向李朱玉:“趙教吾是怎麽逃出去的?”


    李朱玉迴答道:“有內鬼偷襲了守衛靈官,外麵也有人接應,雙方裏應外合,通過地下城的隱藏地道逃離了大雪山行宮。”


    齊玄素又望向陸玉玨:“趙教吾的兒子呢?”


    陸玉玨立刻開始聯絡他安排的人手:“馬上收網,不要讓趙教吾的兒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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