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舟降落在瑤池,以次席副府主陸玉玨為首的一眾道府高層前來接舟。


    如今陸玉玨可謂春風得意,剛剛升了次席副府主,掌府真人是自己的老上司,結果沒幹幾天,首席副府主趙教吾便出事了,說是暫時隔離審查,不過在他看來,兇多吉少。


    如此一來,掌府大真人不在,去了湖前縣,掌府真人也不在,去了玉京,陸玉玨就成了大雪山行宮最大的人。


    掌府不在,我在。


    副府主的意思就是,府主不在,我就是府主。


    捧高踩低固然讓人鄙夷,可如果自己是那個被捧的人,那就是別有一番感受了。


    道府上下都知道陸玉玨是齊玄素的心腹,如今隨著陳爭先身死,趙教吾出局,齊玄素不僅在西域道府站穩了腳跟,而且掌握西域道府也是必然,西域道府已經進入齊玄素時代,陸玉玨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不少人都來巴結陸玉玨。


    另一邊,周曉淞的日子就難過了,哪怕陸玉玨沒有把她怎麽樣,還是有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消息靈通人士把兩人的事情給捅了出來,畢竟當時還鬧得沸沸揚揚,被看作是兩大陣營的一次交鋒,牽扯了齊玄素與李長歌之爭,張月鹿與李命煌之爭,最終以李家失敗而告終,李命煌被下放到清水衙門,陸玉玨跳反,李家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周曉淞作為當事人難免被指指點點,有道德層麵的,說她道德敗壞,也有利益層麵,說她目光短淺,最終落得現在這般局麵。不怕壞人,不怕蠢人,就怕又壞又蠢。


    齊玄素第一個走下舷梯,陸玉玨則是第一個迎上來的,開口道:“可把掌府真人盼迴來了,恭喜掌府真人再立新功,更上一層樓。”


    齊玄素擺了擺手:“你畢竟是次席副府主,親自過來接我,太過隆重了。”


    陸玉玨道:“不一樣,意義不同。嚴格來說,這才是真人首次以掌府真人的身份來到西域道府。”


    陸玉玨說的就是齊玄素去掉了那個“代”字,以前都是代掌府,現在是正牌掌府。


    既然這麽說了,齊玄素也不再多說什麽,讓開了位置,在他後麵還有張月鹿和小殷。


    陸玉玨又與兩人見禮,不談張月鹿本身的職務,單憑“上司道侶”這個身份就必須鄭重對待,更何況張月鹿還是未來的天師人選。


    也許慈航真人和張拘成誰來繼承天師大位還有點疑問,可到了張月鹿這裏是沒有半點疑問的,無論是從慈航真人算起,還是從張拘成那邊算起,都要傳到張月鹿的頭上,總不能傳給張玉月吧。


    最後是小殷,陸玉玨這邊已經得到消息,直接改口小齊真人了,頗有點“小閣老”的意思。


    寒暄之後,一行人從瑤池返迴大雪山行宮。


    途中,陸玉玨主動開口道:“我聽說,掌府真人這次去玉京發生了許多事情,也涉及我們西域道府,不太平呀。”


    齊玄素沒有迴避:“你的消息倒是靈通,我在臨行之前,的確與金闕有過溝通,金闕方麵同意了我的意見。你是次席副府主,需要你的配合,正好跟你提前打個招唿。”


    陸玉玨正色道:“是。”


    齊玄素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這邊查得怎麽樣了?”


    陸玉玨道:“現在是私下場合,說句不那麽正確的話,有幾個人經得住查?趙首席在西域多年,樹大根深,人脈複雜,自己名下什麽也沒有,可掛靠在他人名下的房產田產不計其數,幾百畝地的大莊園就有三個,明麵上道門配備的服務道民隻有三個,可私底下蓄養的仆役家丁卻有好幾百人,道侶隻有一個,可沒有名分的情婦卻有十幾個。不得不說,真沒想到。唉,教訓,慘痛的教訓。”


    齊玄素淡淡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自絕於道門,別人也沒有辦法。”


    陸玉玨接著說道:“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幹了好幾年的次席,現在又是首席,造成的影響極其惡劣,帶壞了一批風氣。可以說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從他這裏查下去,便是一串人,幾乎有塌方的趨勢。”


    齊玄素皺了下眉頭,問道:“有這麽嚴重嗎?”


    陸玉玨道:“當然有,他的太平錢是從哪裏來的?還不是拿道冠換的。”


    張月鹿輕聲道:“賣官鬻爵。”


    陸玉玨道:“張首席所言極是,雖說人事權在掌府真人陳真人的手裏,但陳真人提拔道士也要聽取別人的意見,趙教吾過去是次席,又是陳真人的晚輩,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陳真人的決定,他通過發揮自己的影響力來左右道府方麵的人事任命,以此斂財。”


    拿道冠換錢這種事,在如今的道門,要看怎麽說了。


    某個人,本來就是要提拔的,他給上司送了點小小的“心意”,上司也收了,算不算拿道冠換錢?


    就算事前不送,事後也是要送的。那看起來就不像是拿道冠換錢,而是人情來往。


    可實際上,如果你手裏沒有抓著一堆的道冠,哪個和你有人情?又哪個願意和你來往?


    這個不拿那個不拿,總會有人拿的。你不拿,我不拿,上麵的真人怎麽拿?


    每次大的人事變動,其實也就是高層們在分利益。


    說得好聽點,都是難得的人才,都符合提拔標準。問題在於,位置就隻有那麽幾個,符合提拔標準的人卻有很多。僧多粥少,永遠是道門常態。


    許多人要去爭取那極其有限的名額,怎麽辦?自然就得拿利益去交換了。


    區別隻是吃相好不好看的問題,完全不需要講究這些的,大概隻有兩類情況。


    一是成績優異,足以封住所有人的口,不提拔此人,會被說是有眼無珠。而且下屬出了成績,本就有自己的一份,也需要真正幹活的人。


    另一種是背景深厚,上麵有人。


    齊玄素就是兩類都占了,背景深厚,甚至通天,成績還讓人說不出什麽,總能完美完成上麵交代的各種任務,自然提拔得飛快,直接奔著大掌教去了。


    也許有人說了,陸玉玨跟齊玄素之間就沒有利益往來。這倒是不錯,主要在於兩點原因:第一,齊玄素誌不在此,他不在意些許錢財利益,他更愛惜羽毛。第二,陸玉玨屬於第二種情況,背景深厚,上麵有人。齊玄素拉了陸玉玨一把,又何嚐不是在示好陸家?這也是有人情考慮的。


    如今趙教吾大廈將傾,那些走他的門路上位之人,自然也保不住自己的位置,這就是一條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底下的人出了問題,還能壁虎斷尾,從中間截斷,可最上麵的線頭出了問題,那就是全軍覆沒的結局。反正也不缺人,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空出來的位置,陸玉玨便可以代表齊玄素安排自己的人進去。


    陸玉玨當然不是為了錢,他這種大家族出身,不缺錢,就算缺錢也不會吃相難看,主要是為了權。


    權力是自上而下,也是自下而上,既要上麵有人背書給予名義,又要下麵的人聽話辦事,這就要安排自己人,這樣才能聽話,才不會被架空,才能掌握切實權力。


    沒有心腹,沒有自己人,結果是什麽,史書上的小皇帝們已經給出了答案。


    齊玄素倒是不怎麽在意這個,轉而問道:“還有呢?”


    陸玉玨迴答道:“再有就是一些冤假錯案,也與趙教吾有關,我已經安排人手在清理了,該糾正要糾正,該追責要追責,該賠償要賠償。”


    齊玄素一揮手:“這些自有規矩法度,你們照章辦事即可,包括人事問題,都可以留到府主議事上討論。我問的是陳真人行程泄露之事,到底與趙教吾有沒有關係?是否掌握了切實證據?你是次席副府主,北辰堂分堂也在你的領導之下,你要有個明確說法。”


    陸玉玨本就是北辰堂出身,如今又是次席副府主,處理這方麵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來,不存在業務不熟練的問題,趕忙迴答道:“已經有些眉目了,趙教吾之所以廣納情婦,是因為他乃趙家五代單傳,一直想要個兒子,無奈多年以來無所出,這本也不稀奇,此乃天數,這漫天神佛又有幾個有兒子的?道祖和佛祖也沒有嘛。隻是趙教吾格外不甘心,總要尋找所謂的秘法秘方,還真讓他給辦成了,我們查到,趙教吾似乎有一個私生子。”


    齊玄素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陸玉玨話語中隱含的意思,若有所思道:“三十六計之美人計?你打算怎麽辦?”


    陸玉玨輕聲道:“非常時期,恐怕不能再按部就班。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有些想法,但不一定成熟。”


    齊玄素道:“不成熟的想法也是想法,你把想法說出來,我們一起將其完善,使其成熟起來,你說你的不成熟想法是什麽?”


    陸玉玨顯得有點猶豫,最後還是說了:“既然掌府真人問起,那我就說了,算是拋磚引玉,不對的地方,請掌府真人批評。”


    齊玄素道:“老陸,不要繞彎子了,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臣子,沒這麽多禮數,你就直說吧。”


    陸玉玨這才說道:“我們是不是把這個私生子控製起來,並讓趙教吾知道這件事,以此對他施加壓力,就是名聲上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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