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趙教吾的審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不過甲申靈官方麵有了很大進展。


    因為慈航真人親自過問此事,所以上次西域戰事的當事人很快被找到,此人是一位二品靈官,名叫江別承,曾經擔任甲申靈官的副手,同樣參與了進攻金帳西庭,也許知道許多內幕。


    說起來,找江別承還費了一番手腳,因為江別承在西域戰事結束之後,沒有跟隨靈官部隊移防他處,而是選擇退出在役靈官的行列,迴家頤養天年去了。


    其實江別承並不老,不過五十歲出頭,雖然在體力上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但作戰經驗卻正值巔峰,靈官府並不希望放他走,不過江別承是西域戰事的功臣,又以身體受傷、心神疲憊為由請辭,靈官府也不好說什麽,準了他的請求。


    江別承交付了靈官甲胄,辦理了離職手續,便迴齊州老家去了。天罡堂這次找他,第一時間竟是沒有找到,隻因江別承高堂已故,這些年來也未娶妻,膝下更無子女,行蹤不定。最後還是齊州道府出麵幫忙找到的。


    隻因此事與太平道無利害關係,為了洗脫嫌疑,太平道也是十分上心。更重要的一點,太平道沒那麽小氣。


    人找到之後,慈航真人派人把江別承帶迴玉京,此時江別承還在來玉京的路上,齊玄素已經等不及了,幹脆親自來玉京見他。


    到了玉京之後,齊玄素發現玉京還是老樣子,雖然前線戰場距離玉京更近,距離大雪山行宮更遠,但玉京這邊的氣氛反而更輕鬆一些。


    也許這就是道門雄霸東方多年的底氣和自信所在,聖廷才是道門唯一的對手,佛門隻是癬疥之疾,算不得什麽。自道門定都玉京以來,還沒人能兵臨城下,玉京城中自然不會緊張,更不會擔心。


    也許唯一能讓玉京緊張一下的就是即將到來的大選了。


    事實上,這才是大多數人密切關注的事情。


    齊玄素注意到,在環繞玉京的太虛河上多了許多來迴巡梭的無人小舟,上麵插著旗幟,分別寫著“正一”“全真”“太平”的大字,大字後麵還有小字,分別對應“慈航”“東華”“清微”,看來推選大掌教的先期工作已經開始了。


    張月鹿不由感歎了一句:“‘慈航’和‘東華’都是新麵孔,據說次次有‘清微’。”


    齊玄素道:“僅從家族實力來說,李家的確是當之無愧的道門第一世家,羨慕不來,強求不得。”


    進城之後,齊玄素和張月鹿沒有急著去見各自的師父,而是先順路迴家一趟,雖然兩人才是這裏的主人,但每年一起住在這裏的時間屈指可數,這次也是難得迴來一趟。


    齊玄素和張月鹿這次要在玉京停留幾天,小殷幫不上什麽忙,也不能閑著,要加強學習,於是張月鹿給小殷布置了作業,她親自挑選經典若幹,要求小殷熟讀這些經典,能夠背誦,還要深刻領悟,寫一篇不少於三千字的讀後感。


    不得不說,還是老張好使啊,接下來的幾天,小殷都很聽話,每天乖乖做功課。


    齊玄素經過的時候順帶看了一眼,不由感歎道:“朕心甚慰,甚慰朕心。”


    捧著書本的小殷瞥了齊玄素一眼,沒有說話。


    滿臉的正經。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大家閨秀呢,滿肚子禮法規矩,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去。


    不過齊玄素的家風本就不怎麽嚴肅,從源頭七娘那裏就是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張月鹿雖有大力,無法扭轉,並且難以補救。


    齊玄素一看就知道小殷在裝模作樣,裝了一迴蕭和尚,演戲上癮了。


    果不其然,小殷沒裝一會兒就有點繃不住了,見齊玄素賴著不走,一直盯著她看,清了清嗓子,說道:“小齊啊,你覺得本大人在做功課的時候,茶會自己倒進杯子裏嗎?”


    “你小子!”齊玄素笑罵一聲,也不生氣,給小殷倒了一杯茶,“慢慢喝,別嗆著。隻要你好好讀書,別說給你倒茶,就是現在去種茶樹,我也樂意。等你將來出人頭地,找個好差事,再娶個媳婦,我和老張也就心滿意足了。到那時候,你能帶著媳婦經常迴來看看我們,也不枉我和老張起早貪黑累死累活地供你讀書。”


    小殷大聲道:“差不多得了。你有事沒事?沒事不要打擾我,不然我告訴老張去,就說你打擾我學習,不讓我好好讀書。”


    齊玄素擺手道:“好好好,我不打擾小殷大人讀書,我走,我走還不成嗎。”


    齊玄素本就是路過,他是準備出門去天罡堂的,因為江別承終於到玉京了。


    慈航真人已經見過江別承,並讓他休息了一個晚上。


    齊玄素輕車熟路地來到天罡堂,守門靈官根本不做阻攔,直接放行。張月鹿親自領著齊玄素去見江別承。


    當齊玄素終於見到江別承,還是略微吃了一驚。


    此時的江別承狀態很不好,麵容枯槁,神情恍惚,讓人無法想象,在不到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參與了道門重大戰事的二品靈官。難怪他在請辭的時候說自己心神疲憊。


    齊玄素輕聲問張月鹿:“慈航真人怎麽說?”


    張月鹿迴答道:“師父已經讓化生堂的人給他做了全麵檢查,大概明天出結果。”


    靈官是個很特殊的群體,他們並非沒有修為的凡人,其實是有修為的,隻是相較於同品級道士,這些修為有些不值一提,而且難以轉換成戰力,必須借助靈官甲胄才行。


    或者說,他們修煉的功法是專門為靈官甲胄準備的,道士修為更高,卻也用不了靈官甲胄。


    究其根本,道門設計靈官體係之初,也參考了佛門的灌頂之法。


    灌頂的目的是將經驗和修為傳到弟子身上。在灌頂之前,弟子先要進行一係列的嚴格準備,空乏身心,把自己當成一個空空如也的容器,必須將上師視為全心全意尊敬與信奉的當世神佛,對於上師的一切絕不存半點懷疑,才能全麵接受上師賜予的一切。


    想要做到這一點,關鍵不在悟性,而在於虔誠,也的確大大降低了入門的要求,就相當於由上師代為奠定根基,並全盤繼承了上師的經驗與感悟,所以被稱之為方便法門。


    簡而言之,下限很高,門檻很低,上限也被限製死了。


    道門靈官的原理也是如此,不過是把佛門這種小作坊式的流程變成了流水線,由“三十三天”集中統一“灌頂”,批量生產。


    這樣有一點好處,靈官們有修為在身,沒了靈官甲胄之後,固然沒了戰力,其本身卻能接受化生堂的治療,能服用大部分常規丹藥。


    齊玄素點了點頭:“那就好。”


    直到此時,一直精神恍惚的江別承才注意到齊玄素的存在,便要起身相迎。


    齊玄素伸手虛按了一下:“不必多禮,我們坐著說話。”


    說罷,齊玄素坐到了江別承對麵的位置上,兩人相對而坐,張月鹿則坐在一旁,位於兩人之間,像個裁判。


    “我是齊玄素,如今忝居西域道府代掌府一職,我今天的來意,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齊玄素開口道。


    江別承道:“張首席提起過,太微真人想要知道當年進攻金帳西庭的具體情況。”


    齊玄素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繞彎子了,你當時是甲申靈官的副手,隨同他在第一時間進入西庭。據我所知,無論是西庭都護府,還是北庭都護府,都在西庭城內遇到了許多詭異事情,你們呢?你們又遇到了什麽?”


    江別承沉默了,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不敢欺瞞太微真人,我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皆是拜其所賜。”


    齊玄素心中一動,立刻問道:“這個‘其’是指什麽?”


    江別承道:“是‘長生天’,不過此‘長生天’並非薩滿教世代信奉的長生天。”


    齊玄素知道這次找對人了,江別承果然是知情人。


    齊玄素輕聲道:“詳細說一下,不要遺漏任何細節,這很重要。”


    江別承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戰事本身沒什麽好說的,我們先是圍城多日,然後發動進攻,又故意圍三缺一,我們道門的靈官部隊則是第一個攻入城內的……”


    “我們遭遇了金帳士兵的阻擊,我當時就覺得這些金帳士兵有些奇怪,雖然他們看起來是活人,被殺就會死,但總給我一種不似活人的虛假感覺,那種感覺很難用言語來形容,隻是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細想,更多想著怎麽抓住拔都汗。”


    “西庭是金帳的四大王庭之一,這裏有占地龐大的貴族區,甲申靈官負責指揮,我更多是負責衝鋒陷陣,我在追殺一名金帳將領的時候,誤入了一片奇怪的貴族聚居區域。”


    “我之所以要追殺這名金帳將領,是因為他的身上沒有那種難以言說的虛假感覺,更像是一個真實的活人,我本能地想要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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