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天清地明。


    一切的詭異景象都消失不見,包括人臉“麵具”、深淵巨口、無盡的雲海黑霧,以及那隻一直在窺伺人間的巨大眼睛。


    烈日照耀。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躺在黃沙上,四肢攤開,仿佛一個“大”字,看著高曠的天空。


    在兩人之間還歪歪放著一盞燈,半截燈身被埋在黃沙裏,燈芯已經熄滅,黯淡無光。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


    “好累啊。”


    兩人正是齊玄素和小殷。


    就在剛才,兩人聯手完成了一次壯舉。


    不能說前無古人,畢竟蕭王和古太平道都做到了,不過大概率要後無來者了,因為末法即將來臨。


    兩人放出了域外天魔,又成功迴收了域外天魔。


    一位佛門大阿羅漢因此而死。


    陳爭先的仇,報了。


    十三萬刻神力的賬,平了。


    晉升掌府真人的功勞,穩了。


    競爭大掌教的功勳威望——都不知道李長歌要怎麽爭。


    兩個字,圓滿。


    雖然齊玄素透支嚴重,但十分高興。


    隻覺得這萬裏黃沙都變得順眼起來。


    小殷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小鼻子微微抽動,左右張望,然後像脫韁的野狗一般狂奔出去,在身後掀起一溜煙塵。


    沒過多久,小殷去而複返,手裏捧著一個已經被燒焦的頭骨,獻寶一般遞到齊玄素的麵前。


    齊玄素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是蕭和尚的遺骸?”


    小殷連連點頭。


    這是一位大阿羅漢在人間的最後痕跡。


    齊玄素接過這塊頭骨,朝小殷豎起大拇指:“好好好,想要什麽,盡管開口。”


    小殷早有準備,摸出上次的字據:“先把欠下的利息還了,然後我要一隻南洋大腦虎。”


    齊玄素這次沒有拿大花貓糊弄事,答應得十分痛快:“你去找老張報賬,就說我說的,多給三成。至於大老虎,我會讓人給你留意的,看看有沒有罕見的白毛老虎,白毛的比黃毛的好看!”


    提到張月鹿,齊玄素忽然意識到,其他人還在鏡中世界,他差點給忘了,趕忙拿出“太極八卦鏡”把鏡中世界的眾人給放了出來。


    這次齊玄素陣營也是差不多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齊玄素和小殷幾乎被掏空,張月鹿、甲寅靈官、林元妙等人也傷得不輕。


    尤其是林元妙,被“希瑞經”反噬,此時的狀態十分不好。


    小殷圍著老林好一陣噓寒問暖,最後林元妙都有點受不了小殷的殷勤,恨不得站起來打一套“三十二勢拳”證明自己沒事。


    小殷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老林,你也改姓齊好不好?就叫齊元妙,或者叫齊靈素,一聽就是齊玄素的兄弟。”


    林元妙奇道:“我知道天淵給你改名叫齊小殷,你自己改也就算了,怎麽還要拉上我?”


    小殷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們都姓齊啊。”


    林元妙問道:“除了你和天淵,還有誰姓齊?”


    小殷掰著手指數道:“我叫齊小殷,老齊叫齊玄素,七娘叫齊教瑤,五娘叫齊吾,爺爺可以叫齊老殷,這可都是齊家人。”


    林元妙一指張月鹿:“青霄呢?她是不是齊家的人?她可不姓齊。”


    小殷眼珠子一轉:“她也姓齊,她叫齊張氏。”


    齊玄素清了清嗓子,仰頭望天。


    什麽叫初生牛犢不怕虎?黑袍小將齊小殷膽量驚人,讓人佩服。


    不出意料,小殷失去了快樂。


    略微休整之後,一行人便要踏上返迴大雪山行宮的路途,雖然是一幫老弱病殘,但還有殷先生和何羅神,安全方麵應該沒有問題。


    現在隻剩下最後的尾巴,西域道府內部還有一個內鬼沒有被揪出來,不過齊玄素也大概心中有數。


    其實抓內鬼,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無非是兩種方法。


    一種方法是突破敵對方,獲取關鍵信息,以此知曉我方叛徒的身份,胡恩阿汗就是這麽暴露的。不過這種方式難度太大,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另一種方法就是內部排查,不斷縮小範圍。


    陳爭先的行程泄密,使得北辰堂掀起了一次大範圍的排查行動,隻是各種奇葩怪事爛事查出一大堆,正事反而沒有進展,相關線索大概率已經被抹去了,畢竟陳爭先之死造成了很大的混亂,甚至金闕高層都為之震動,趁亂做一些事情,並不算難。


    於是齊玄素和張月鹿不得不別出心裁,張月鹿提出了一個辦法,再次複製陳爭先行程泄密。不過主角由陳爭先變成了張月鹿自己。


    這是一個雙重計謀。


    第一目標當然是引誘蕭和尚入甕,然後拿下蕭和尚。


    不管能否拿下蕭和尚,都會有第二個目標,即順勢抓出西域道府內部藏著的內鬼。


    當蕭和尚第二次出現在死亡之海,並精準無誤地伏擊了張月鹿一行人,那就說明張月鹿的行程被泄露了,所有經手過有關張月鹿具體行程公函的人,都成了懷疑對象,範圍一下就縮小了。


    具體是誰能接觸到這份有關張月鹿具體行程的公函,當然是齊玄素和張月鹿斟酌之後特別安排並親自掌握的。


    玉京方麵,張月鹿搞了一次突然襲擊,沒有任何先兆,雖然有人表示擔憂,但這些“有人”地位極高,分別是慈航真人、東華真人、寧淩閣,俱是道門的核心高層,完全不存在背叛的可能,佛門也開不出這樣的價碼,這就排除了玉京方麵存在內鬼的可能。


    西域道府方麵,是齊玄素安排的,其中包括首席副府主趙教吾、甲申靈官、西域道府的大管家馬勃。


    張月鹿決定啟程返迴大雪山行宮的消息是張月鹿通過私人經籙告知了齊玄素,並沒有什麽公函,齊玄素得知張月鹿已經動身,事情隻能往前推進而不能後退,便仿造了一份公函,讓顏永真將這份公函交給了馬勃。


    再由馬勃將這份公函轉交給趙教吾和甲申靈官,並傳達齊玄素的命令:齊玄素暫時無暇分身,讓兩人準備接應張首席,以免重蹈陳爭先的覆轍。


    這在情理上說得通,沒什麽問題。


    丁巳靈官跟著五娘去了湖前縣,甲寅靈官跟在張月鹿身邊,隻剩下甲申靈官留守大雪山行宮,這是甲申靈官的分內之事。


    掌府大真人不在,掌府真人另有要事在身,趙教吾這位首席副府主就是道府地位最高之人,知會他一聲也是合情合理。


    至於馬勃,道府的大管家,什麽是大管家?主要就負責是處理各種雜務,首要任務則是服務好掌府真人。


    相較於顏永真這種專職秘書,大管家的品級夠高,能夠參加府主議事,傳遞機密公函本也是他的職責。


    三個人都接觸了這份機密公函。


    結果是張月鹿的行程暴露了。


    那麽內鬼大概率在這三人之中。


    也許還有小概率是其他人,比如顏永真,亦或是這三人身邊的某些人,甚至是玉京的某些環節,的確存在這種可能,可再結合陳爭先行程暴露,這些小概率就能被排除了。


    就拿顏永真來說,陳爭先遇襲的時候,齊玄素和顏永真剛剛趕到玉京,就連齊玄素都不知道,顏永真這個秘書又如何知道?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


    蕭和尚的刺殺是一次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行為,不管他成功與否,內鬼都會大概率暴露,除非齊玄素和張月鹿全軍覆沒。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內鬼仍舊不顧自身安危傳遞出消息,不像是因為利益驅動,更像是受到某種逼迫,亦或是蠱惑。


    不管是哪種情況,齊玄素都要解決這個問題了。


    於是齊玄素想出了一個辦法,通過蕭和尚剩下的頭骨,偽造出一個“受了重傷而被俘虜的蕭和尚”。


    這個任務交給小殷,因為小殷剛剛痛飲了無識法王的佛血,還吃了佛肉,除了龍氣和陰氣之外,又有了幾分佛氣,由齊玄素等人幫忙掩飾一番,再把蕭和尚的頭骨當成頭盔,讓小殷扣在腦袋上,這可是實打實的蕭和尚氣息,倒也能以假亂真。


    當齊玄素迴到大雪山行宮,第一時間召見了陸玉玨、李朱玉和李命乘,麵授機宜。


    然後又以掌府真人的名義召開了一次臨時議事,在議事上齊玄素宣布了一個好消息:“這次行動,成功誘捕了刺殺老府主陳爭先的兇手。”


    “此人名叫蕭和尚,是佛門的護法金剛,奉佛門三大士的命令刺殺了陳府主,此番又要故技重施,不過被金闕識破,已落天網,蕭和尚表示願意與我們合作,尤其是關於西域道府內部的叛徒問題。”


    此言一出,參加議事之人神色各異。


    驚訝者有之,平靜者有之,興奮者亦有之。


    齊玄素環顧一周,繼續說道:“這個叛徒問題也是困擾我們許久,該有個了結了。”


    便在這時,李朱玉和李命乘領著北辰堂的人進入了議事堂。


    齊玄素起身道:“兩位李副堂主,讓你們的屬下全部待命,在座之人誰也不許離開議事堂。我這就去見蕭和尚,談出一個,你們審查一個。”


    李朱玉和李命乘高聲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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