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鹿沒再說什麽,社稷宮就是最好的閉關場所,不僅有齊玄素,還有蘭大真人和一品靈官。


    齊玄素則要重操舊業,臨時充當一迴齊首席。


    也許有人要說了,齊玄素沒有金闕的正式任命,憑什麽重新做迴齊首席啊?


    這就不得不提權力的自下而上了,就算齊玄素沒有正式職務,可林元妙、徐教容、裴小樓、季教真、陳劍仇等人都願意聽他的,那麽他就掌握了權力。他在幕後操控是一樣的。


    同樣的道理,齊玄素也不是紫微堂的人,可東華真人願意聽他的意見,那麽他就間接掌握了安排人事的權力。那麽多人看重齊玄素,不隻是因為他拜師東華真人,關鍵是他的話在東華真人那裏管用,東華真人很縱容他,權力遊戲還能這麽玩,這才是繼承人的架勢。


    如果僅僅是弟子,可說的話在師父那裏跟放屁一樣,那麽這個弟子也不會被人太過當迴事。


    李天清、李天貞等人也沒有職務,同樣能唿風喚雨。


    道德文章聽聽就差不多了,如果人人都有道德,那麽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早就實現天下大同了。


    待到次日,差不多小半個南洋都知道齊玄素重迴南洋的事情,登門求見之人絡繹不絕。


    齊玄素隻是針對性地見了幾個人,首先是陳書文,然後是陳劍秋,再是齊暮雨和幻姬。除了齊暮雨之外,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屬於嫡係了。


    齊玄素主要交代了幾點,還是要確保南洋的穩定和發展,不要被道府的人事動蕩影響,這終究是暫時的,很快就會過去。


    這是一種保證,也是一顆定心丸。


    齊玄素出麵,也代表了東華真人的意見。掌管人事的東華真人說這是暫時的,那就是暫時的。


    雖然沒有實質變化,但能提振信心。任何時候,信心都是最寶貴的。


    如果把領海也算進去,南洋可以說是最大的一個道府了,關鍵還不像西域道府那樣空曠荒涼,最初的時候,道門內部也曾提議過將婆羅洲分為南北,即南婆羅洲和北婆羅洲,後來因為婆娑洲戰事爆發,以及統籌貿易發展等考慮,還是沒有分割婆羅洲道府。


    雖然王教鶴的影響很壞,但多少有點“設使天下無有孤不知幾人稱王”的意思,王教鶴、孫合玉、陳書華在的時候,能壓下很多別有用心之人,這一派勢力被扳倒之後,各方勢力都朝南洋伸手,這階段的亂象也是不可避免的。


    讓齊玄素有點意外的是,太平錢莊南洋總號的人沒有來見齊玄素。


    不過齊玄素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去就山。你們不來見我,我隻好去見你們了。


    當齊玄素迴到獅子城,親自前往南洋總號,來到簽押房,並沒有見到胡輔理,而是見到了一個陌生女人。


    “我代表太平錢莊中樞巡查南洋總號,胡輔理正在接受談話。”女人開門見山。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麵,但齊玄素還是第一時間就猜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


    因為這個女人的眉眼與姚裴十分相似,麵龐輪廓又與東華真人十分相似,甚至讓齊玄素懷疑裴小樓是被撿來的。


    女人正是裴神符。


    麵對齊玄素,裴神符顯得有些冷漠,又帶著幾分東華真人的霸道,沒有起身相迎,仍舊坐在書案後麵。


    齊玄素笑了笑,談不上恭敬,也談不上倨傲,隻是以平常心待之:“我是不是應該喊一聲‘師姑’?”


    裴神符輕聲道:“若是不想喊,那就不要喊了。”


    齊玄素倒也從善如流:“從師父那裏論起,我應當稱唿姚素衣為師姐。可是從七娘那裏論起,我反而成了姚素衣的表叔。我若不稱唿‘師姑’,難道要稱唿‘嫂子’嗎?”


    這話可就不大恭敬了,甚至透出幾分輕佻。


    裴神符挑了下眉頭:“齊天淵,你的膽子果然不小。”


    齊玄素道:“膽子是練出來的。若是前幾年的我,此時恐怕是如芒在背,不敢正眼看你。”


    裴神符道:“如此說來,現在你就不怕了?”


    她的語調平靜,很難從語氣中聽出什麽情緒,最起碼要比周夢遙更有養氣功夫,也或許是修煉“太上忘情經”的緣故。


    齊玄素笑了一聲:“若是見了嫂子都要害怕,還談什麽其他?”


    這話聽著傲慢,其實是齊玄素的肺腑之言,他走到這一步,還有什麽好怕的?要是害怕,還爭什麽大掌教,直接給李家跪下豈不是更省勁?


    裴神符道:“齊玄素,齊天淵,你既不姓齊,原來也不叫這個名字,你本是萬象道宮‘永’字輩出身,結果被姚七一眼相中,從此平步青雲,一個十足的幸運兒。”


    齊玄素坐在裴神符對麵的椅子上,向後一靠,示意裴神符繼續。


    他並沒有給裴神符一個長輩應有的尊重,正如裴神符也沒有表現出一個自己人該有的親近。


    齊玄素是講平等的。


    同時,他也想看看,裴神符這股勁頭能夠維持到幾時。


    反正周夢遙最後是沒繃住。


    根據齊玄素的經驗來看,咬人的狗不叫。


    在他麵前裝腔作勢、拿腔拿調的人,最後都栽了。反而是那些看起來柔弱溫和的人,往往要讓齊玄素大吃一驚。比如伊希切爾,她從不在齊玄素麵前擺架子,溫柔客氣,一口一個齊真人,好似跟胡恩阿汗差不多,可她才是帕依提提之變的最大贏家,現在已經是準一劫仙人,大權在握,齊玄素反而成了她用來破局的棋子,沒有半點辦法。


    其實齊玄素有很明確的喜好,他對張月鹿、五娘、七娘、小殷這類人有很好的觀感,不怕有脾氣,可見真性情。他最討厭那種八風不動、兩眼朝天、冷若冰霜的人。若是姚裴這種受到外力影響的也就罷了,主動擺出這個樣子是給誰看呐?


    裴神符並沒有動怒,繼續說道:“我很好奇兩點,第一點,姚七到底看中你什麽?雖然從結果來看,你的確做得很好,但我不相信姚七有這個識人之明。第二點,姚七為什麽要給你取名齊玄素?是有什麽寓意嗎?”


    齊玄素沒有直接迴答,而是輕哼一聲:“看來你也是知情人。”


    裴神符沒有說話,權作默認。


    齊玄素道:“也許七娘有一個名叫齊玄素的故人,所以她給我取名齊玄素以此緬懷故人。”


    裴神符對這個迴答並不意外:“你是說那個和姚七一起闖入靈山洞天的同夥?”


    齊玄素反問道:“你們還沒找到這個同夥嗎?”


    裴神符輕輕眯起眼,和姚裴一樣的秋水長眸,眼神變得犀利,冷笑道:“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一個從底層爬上來的窮小子,幾乎就是天生的白眼狼,養不熟的。我早就說過,可他們不聽,覺得沒問題,到底還是讓你給反咬一口。不過話說迴來,姚七的來曆也是不明不白,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你們兩個倒是登對。”


    齊玄素沒有生氣,隻是說道:“裴神符,看在我師父的麵子上,我原諒你這一次。”


    裴神符的眼神終於有了幾分波動:“原諒我?就憑你?”


    不言而言的三個字是“你也配?”


    齊玄素伸出一根食指:“你可以試試。或者你問問我的另一位師父周夢遙,她的腦袋接好了嗎?”


    裴神符的胸口明顯起伏了一下。


    齊玄素道:“我擠掉了姚素衣的位置,你作為母親,恨我,甚至恨上了我師父,我都可以理解,並且體諒你,不過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不要覺得我是個好性子,我的脾氣其實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麽好。”


    簽押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裴神符在短暫的情緒波動之後,又恢複了平靜:“齊玄素,不要耍嘴皮子威風,薑大真人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難道你打算繼續藏在齊吾和姚七的身後?齊吾是爹,姚七是娘,老了再靠帝柳當女兒,你跟那些靠老子的紈絝子弟又有什麽區別?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齊玄素毫不客氣地打斷道:“你還是見少了。你見過幾個人?你見的那些人也配跟我比?”


    裴神符怔住,繼而露出了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她看來,齊玄素也許會像少年人急於證明自己一樣跟她放狠話,也或許會因為叛逆跟她打擂台,卻萬萬沒有料到齊玄素會如此居高臨下,甚至有點訓斥的意味了。


    齊玄素覺得沒什麽不妥,論品級,姚懿、張無量、李長生這三位太平錢莊輔理享受參知真人待遇,裴神符就是個普通真人,齊玄素作為參知真人憑什麽不能訓斥她?


    如果她不姓裴,那麽她連說這些話的機會都不會有。


    “好了,小孩子鬥嘴的把戲差不多了,我們還是聊點正事。你大老遠跑到南洋,想必是有所圖謀,不妨直說。”齊玄素拿出七娘的二手懷表看了一眼,“我的時間不多,我還要去天福宮見老道士的代表。所以最好是簡明扼要,抓住重點,不要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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