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後,皇甫極還有事情,先走一步。李長歌則是叫住了齊玄素:「天淵道兄,請等一下,我想跟你單獨談一談。」


    此言一出,無論是紫微堂的人,還是北辰堂的人,都有點僵住了。


    他們不知道那份禮物到底有什麽玄機,不過看李長歌的反應,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這儼然是齊真人和李真人較上了勁,放眼偌大道門,八代弟子中,也就是這兩人可以稱之為對手了,哪怕張真人和姚真人都要稍遜半籌。


    這要是兩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可怎麽收場啊,指望他們去拉架嗎?


    偏偏皇甫真人還走了,現在再把皇甫真人追迴來還來得及嗎?


    北辰堂的人更是難上加難,一個老上司,一個新上司,正值交接,讓他們如何是好?


    齊玄素怔了一下,不過還是對旁人說道:「陸輔理,沈輔理,你們陪徐副堂主活動一下,我和永言道兄單獨坐一坐。」


    兩人看了李長歌一眼,都應下了。


    時隔不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隻剩下齊玄素和李長歌。


    齊玄素也不怕李長歌怎麽樣。雖說李長歌躋身了偽仙階段,但齊玄素得到何羅神的相助,也有偽仙的實力,真要動手,也不怕什麽。


    在花廳後麵還有一個小廳,用西洋人的說法,可以叫休息室。


    「天淵道兄,請。」李長歌側身朝休息室方向伸出了手。


    齊玄素也伸出手:「請。」


    兩人一起來到休息室,這裏就是西


    式裝修,好處是主次不那麽分明,兩人分別落座在沙發上。


    李長歌主動開口:「剛才天淵道兄介紹了南大陸的情況,我其實是有些話想說的,隻是皇甫真人在場,不好開口,現在隻有我們兩人,那我就直言了。」


    齊玄素道:「洗耳恭聽。」


    李長歌道:「在處理南大陸事務的問題上,我和天淵道兄大約有一些分歧,別人說我是激進派,說天淵道兄是保守派。激進或是保守,我們目標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讓道門更好,隻是手段有所不同。尤其體現在‘團結"二字上。」


    齊玄素道:「這難道不好嗎?這可是玄聖當年的決策。」


    李長歌道:「因地製宜,依時而變,如今的情況與玄聖當年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自然方式方法也要轉變,如果還是抱著以前的辦法,那豈不是墨守成規、路徑依賴?與當年的儒門之人又有什麽區別?」


    齊玄素道:「願聞其詳。」


    李長歌道:「團結當然是好的,可是沒有白來的團結,不是空口白話一說,人家就願意與我們站在一起了。當年玄聖力量弱小,為了團結一些中立勢力,也是付出了代價的,說得直白一點,免不得要封官許願。」


    這話傷不到齊玄素,李長歌也是看準看了才說的。


    道理很簡單,齊玄素屬於東華真人這一脈,裴家當年可是玄聖弟子身份,也是嫡係中的嫡係,尤其是周家這一脈因為清平


    會的事情搞出個大動靜之後,裴家成了獨苗。如今與李家抗衡也有話說,子孫是子孫,徒子徒孫也是子孫,都是玄聖繼承人。


    所以東華一脈顯然不在所謂的中立勢力範疇之內,而是屬於玄聖的基本盤,和李家一樣,都是最忠誠的,甚至比李家更忠誠。


    李長歌舉了個例子:「就拿與天淵道兄同姓的齊家來說,他們蜀山一脈當年為什麽要歸順玄聖?還不是因為玄聖派人登門遊說,許諾日後金闕三十六位真人有其一席之地,他們這才歸順。一個參知真人的席位,這就是團結的代價。」


    「當然,我不是在否定玄聖的做法,因為當時的玄聖弱小,儒


    門勢大,不得已而為之,這是代價最小、最合理的辦法。」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今日的道門不再是弱小一方,而是富有四海,擁有半壁天下,不必再看誰的臉色,再用玄聖當年弱小時所用的策略,是否有些不合時宜呢?」


    齊玄素沉默不語。


    李長歌繼續說道:「團結就是用利益贖買,利益是從哪裏來的?這是最核心關鍵的問題。利益不是憑空生來的,是由人創造的。必然是損害大多數人的利益,來贖買少部分人。」


    「這豈不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誰鬧誰有理?長此以往,普通道士會愈發不滿,會去主動擺脫這些不該屬於他們的責任。」


    「一個男人,去責任化的結果無非是不養老婆孩子了


    。可如果是道門的主體都不想負責任了,會發生什麽?」


    齊玄素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沒有反駁李長歌:「我大體讚同永言道兄的意見,不能一味路徑依賴,不能一味墨守成規,我隻說一點。」


    李長歌望著齊玄素:「天淵道兄請講。」


    齊玄素道:「西道門到底是道門的一分子?還是獨立於道門之外的中立勢力?」


    這次變成李長歌沉默了。


    這個問題很不好迴答。


    從事實上來說,西道門的確是獨立於道門之外的一股勢力,擁有相當的自主性和獨立性。可從正確上來說,西道門是道門的一分子,嚴格意義上來說,如今的道門加上大玄朝廷加上西道門,才算是一個完整的道門,如果否定了西道門是道門一分子,那麽也要否定大玄朝廷,這是動搖根基的。


    李長歌再怎麽地位超然,哪怕是大掌教,也不敢說這個話,更不能說這個話。


    齊玄素倒是沒有逼迫李長歌非要表明態度,轉而說道:「或者換一個說法,道門對於西道門的各種投入和援助,是否得到了對應的收益?不僅僅是經濟利益,還有戰略形勢、觀瞻影響、防務支出等看不見的利益。」


    李長歌也不得不承認了:「確實如此,道門之所以不間斷地支援西道門,不僅僅是同門情誼,也包含了巨大的利益。西道門的存在,使得道門的戰略形勢發生了重大轉變,縮減了大量的防


    務支出,得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可以說,西道門更像是道門的邊關重鎮。」


    齊玄素道:「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不能合作共贏?或者說,這本就是合作共贏的典範,怎麽能稱之為贖買呢?」


    李長歌道:「我不否認這一點,不過統一的道門豈不是更好?」


    齊玄素反問道:「大玄朝廷還能變迴北道門嗎?如果能,那麽西道門也能。」


    李長歌道:「我聽聞天師曾有過一次占卜,看到了帝冠落地,鬥轉星移,世事有新說。」


    齊玄素向後靠在沙發上:「團結他人、合作共贏、統一道門其實是三件事,其中也許有著聯係,但不能一概而論。我認為這恰恰是道門的過去、現在、未來。過去道門弱小時,不得不團結他人。現在道門強大了,合作共贏,各取所需。待到未來,我相信道門會更加強大,完成前人未竟之業,走向統一。」


    李長歌沒有說話。


    齊玄素接著說道:「當然,我同意永言道友的觀點,以損害大部分人利益的方式來贖買少部分人,既不公平,也不能長久。隻是西道門既不屬於少部分人,我們從中取得的迴報也不存在損害大部分人利益,這一點還是要搞清楚的。」


    李長歌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我們今天先談到這裏,改日有機會,再做長談。」


    這次交流,是李長歌的一次嚐試,齊玄素也沒有拒人千


    裏之外,不


    過結果很難說,到底是誰也沒能說服誰。


    齊玄素也站起身來,用西洋人的禮節與李長歌握了握手。


    這個禮節有意思的一點在於它明確表示了手裏沒有武器,繼而引申出不動手的含義。抱拳在這方麵的含義就弱一點,按照東方的習慣,開打之前也要象征性地抱拳一禮,甚至拿著武器也可以抱拳。


    這當然不是說兩人握手言和,而是表示兩人不會親自動手一較高低。


    兩人一起走了出來,陸玉玨等人說是去活動一下,其實都守在花廳外麵,眼見著兩人一起出來,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沒打起來就好啊,看來兩位真人還是有定力、有涵養的。


    齊玄素與李長歌在太平客棧的門口正式告別,十分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多年的朋友。


    齊玄素對陸玉玨、沈玉冰等人說道:「你們就跟著李首席一起迴去吧,以後有什麽事情也直接向李首席匯報就是了。」


    這句話昭示著齊玄素正式卸任了他在南大陸的各種職務,現在暫時隻是一個普通的真人。


    送李長歌赴任的紫微堂徐副堂主則跟在了齊玄素這邊。


    等於是齊玄素和李長歌調換了一個位置。


    不過卸任職務不等同於齊玄素的影響力完全消失了,周夢遙、七娘、李天貞這些人都是四品祭酒道士,同樣可以唿風喚雨,可見並非絕對。


    就拿紫微堂的徐副堂主來說,在齊玄素身邊儼然就


    是以下屬自居,畢竟齊玄素與東華真人的關係擺在這裏,別說齊玄素隻是暫時失去職務,就算齊玄素像周夢遙那樣出了問題,他也不敢怠慢半分。


    李長歌帶著人離去,齊玄素和徐副堂主則留在了太平客棧,他們會在這裏住上一晚,明早再動身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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