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不由冷笑一聲:「我還沒找他們,他們倒是找上門來了。」


    皇甫極說道:「隻是你現在還不能迴玉京,更不能去南洋,張弟妹要獨自撐過當下,撐到你迴玉京,然後你才能從側麵發力。」


    齊玄素道:「我還是相信青霄的。」


    皇甫極道:「說實話,我是羨慕你們的,能夠互相扶持。」


    齊玄素一笑置之,沒有多說什麽。


    皇甫極道:「本來還想約你去小酌幾杯,不過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多半是沒有心思了,我也不好強求,今天就到這裏吧。對了,別忘了我送給太夫人的禮物。」


    齊玄素應了下來。


    因為薑大真人送了齊玄素一件新的須彌物,所以他把一些重要東西都轉移到了新須彌物中,原來的舊須彌物便閑置了,正好用來放這些東西。


    七娘一定會高興的,所謂的雪茄便是起源於南大陸的原住民帝國,最早是用來驅趕蚊蠅的,皇甫極讓人準備了這麽多煙草,有成品,也有原料,都是最頂尖的,可以滿足七娘的各種要求。


    小殷也會很高興的,她最喜歡吃喝玩樂,說到吃,正所謂天上龍肉,可謂天下第一等珍饈美味,而且小殷就是因為在鳳麟洲吃過一次龍肉才躋身了無量階段,用小殷的話來說:好高興哦,又吃蛟龍肉了。


    至於給張月鹿的禮物,不得不說皇甫極是用了心的,竟然是酒。雖然「醉生夢死」的工藝比較複雜,號稱世界領先,但也不是什麽不可複製的東西,西道門這邊就有仿品,雖然味道差了點,主要是差在年份上,但價格更低,隻有道門正品「醉生夢死」的十分之一左右。張月鹿也不會在意這些。


    齊玄素離開之後,沒有急著去見陸玉玨,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多說無益。


    他要去帕依提提洞天看一看五娘的情況如何了。


    另一邊,張月鹿帶著一身潮濕氣息獨自走進了道府的議事堂,孫永楓也好,柯青青也罷,都隻能在外麵等著。


    這次到的人很齊——除了謝教峰缺席。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掌府大真人才是道府的一號人物,所以蘭大真人坐在正中位置。掌府大真人的權威是毫無疑問的,當初是因為蘭大真人缺席,所以才使得齊玄素十分被動,後來薑大真人過來臨時擔任掌府大真人,就變成王教鶴被動。


    以左為尊,姚恕坐在蘭大真人的左手邊第一位,張月鹿的位置則在蘭大真人的右手邊第一位,也就是姚恕的對麵位置。


    徐教容作為次席副府主,坐在姚恕的旁邊。


    張月鹿與徐教容一個眼神交流,然後坐在自己的位置。


    「好了,人都到齊了。」蘭大真人緩緩開口道,「現在開始議事。」


    這次議事由掌府真人主持,有些類似金闕首席和次席的分工,掌府真人就充當了金闕次席的角色,掌府大真人則是金闕首席。


    姚恕站起身來,先向參加議事的眾人通報了有關謝教峰的案情,可以說是證據確鑿,如今謝教峰已經被北辰堂和風憲堂的道友拘押起來,正在進一步審訊。


    整個會場一片沉默。


    然後姚恕話鋒一轉:「道門不是朝廷,道門是一個講平等的地方。道理,大家都明白,我不再多說,可問題在於,我們各級道士做得怎麽樣?還是不盡如人意吧?有些地方的情況還是比較嚴重。最近我經常聽到一些說法,類似‘父母官"或者‘老爺"一類的稱唿又冒了出來,這像什麽話?你要給誰做父母?這是儒門之人的稱唿,所謂君父臣子的一種延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與我們道門的平等理念是完全相悖的。」


    「別的地方我管不了,


    可在婆羅洲,絕對不允許有道士搞儒門那一套,曆代大掌教都自稱是第一道士,隻是眾多道士中排名第一之人,而不是萬千道士的父親,大掌教尚且如此,你一個副府主、輔理就敢自稱是誰的父母了?本末倒置!」


    「這個位置擺不正,就必然要犯錯誤,也沒法不犯錯誤。作威作福,貪贓枉法,三妻四妾,公器私用,這都是有的,不能不引以為戒了!」


    說到最後,姚恕的語氣已經相當嚴厲,沒有人貿然接話。


    張月鹿心裏明白,這番嚴厲的批評雖然是泛指,但主要還是說謝教峰的事情,敲打的對象也隻能是她了。


    遲疑了一下,張月鹿開口了,不過沒接姚恕的話茬,而是直奔主題:「謝教峰出了問題,我作為與他接觸最多的直屬上司,是要負責任的,也要向道府做出深刻檢討……」


    便在這時,蘭大真人直接打斷張月鹿:「青霄,你先不要忙著做檢討,事發突然,畢竟問題還沒有完全查清楚。」


    蘭大真人的語氣並不嚴厲,甚至十分柔和,暗示了某種理解和寬慰。


    姚恕的節奏也被打斷了,畢竟以蘭大真人為尊,蘭大真人不出麵是一迴事,可蘭大真人隻要出麵了,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蘭大真人環視一周,說道:「關於目前發生的事情,大家心裏都有數,風憲堂很重視,要求我們嚴肅查處。你們也知道,我向來是不喜歡這些議事的,能少參加就少參加,能不參加就不參加,所以我今天長話短說,隻有兩點。」


    「第一點,有關謝教峰的案子必須徹底查清,這既是對上麵有個交代的問題,也是給下麵一個說法,不管查到了誰,不管壓力有多大,都要一查到底。」


    「第二點,不能影響道府的正常工作,尤其是經濟,不能受到影響。大家都知道,我們南洋是道門的幾個重要錢袋子之一,南洋的經濟受到了影響,道門經濟也必然要受到影響,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我把話說在前麵,今年是全麵調整人事安排的一年,不少人都蠢蠢欲動,想要更進一步。想進步,我不攔著,可誰要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搞一些小動作,破壞團結穩定的大局,那麽道府絕不姑息,發現一個處理一個。」


    說到這裏,蘭大真人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不見,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盡顯一位平章大真人的威嚴,使得議事堂中充滿緊張氣氛。


    張月鹿看了眼姚恕,這位掌府真人自然也是喜怒不形於色,雖然不能說是像僵屍那麽嚴重,但肯定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


    蘭大真人的話音落下,姚恕是第一個讚同的,看不出半點不愉快的樣子。


    接下來便是正常的議事,主要還是關於這個案子的,畢竟是一位副府主,道府方麵當然要重視——如果像上次那樣,直接涉及府主、首席,那就不是道府層麵嚴肅討論了,而是要放到金闕嚴肅討論了,這叫一級管一級。


    張月鹿的記性很好,讓她把所有人的發言全部複述一遍,她也能做到,可她還是在紙上記了些東西,以表明認真端正的態度。不過不像齊玄素和小殷那麽惡劣,直接在本子上畫烏龜。


    蘭大真人隻是在開始的時候做了一次發言,一是打斷張月鹿,二是給出一個警告,然後便沒再說話,還是由姚恕繼續主持議事。


    不過姚恕被蘭大真人打斷了節奏,也不好再去繼續發揮,整場議事便顯得有些沉悶。


    這也是姚恕最憋屈的地方,他為什麽被分權?難道掌府真人的威權還壓不下張月鹿和徐教容嗎?還不是因為頭頂上有蘭大真人這尊大佛,他稍有動作,便要被蘭大真人按下來。好嘛,當初王教鶴在位的時候,您老是放縱過度,差點釀成大禍,如今吸取教訓,倒是不放縱了,把勁頭全用在我身上了。


    這可真是前人挖坑,後人遭殃。


    張月鹿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最起碼蘭大真人幫她擋下了第一波風雨。


    隻是蘭大真人也隻能在道府層麵為她遮風擋雨,風憲堂和北辰堂那邊還要她自己去應對。


    除了這個明麵上的對手,還有暗地裏的對手,那就是「天廷」,江湖傳聞金公祖師與國師是八拜之交,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在這件事上,金公祖師是一定會配合國師的。


    太平道這次是雙管齊下。


    另外,有人雖然不是太平道的盟友,但也看準了時機,順水推舟,推波助瀾。不從大局考慮,僅從自身利益出發,他也想趁機收迴權力,而不是像六代大掌教一樣。


    事情還真就是壞在這裏。


    張月鹿要是處理不好,誤了自己的前途還是次要,隻怕是連齊玄素那邊也要受到影響,那可真是枉費了齊玄素讓她接班的一番苦心。


    一場暗藏殺機的議事落下帷幕,這隻是一個開始。


    張月鹿走出議事堂的大門,站在重簷廡殿頂的屋簷下,望著外麵的茫茫雨幕。


    重簷廡殿頂本是隻有皇家才能使用,不過道門從不在意這個,所以道府的議事堂與百姓口中的金鑾殿差不多是一個樣子。


    張月鹿忽然想起了張五月,姚恕話中有話,是不是也在暗指張五月的所作所為呢?若非張五月去了南大陸,是否這次也要把他一起抓了?


    殿外雨聲彌天而來,仿佛整個南洋都籠罩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之中。


    柯青青等在旁邊,手裏準備了一把雨傘。


    張月鹿看了眼雨傘,心中不由在想,道門二百餘年,多少風雨揮灑而去,這場大雨在道門的曆史中當然算不得什麽,可對於自己而言,僅憑那把傘能遮擋得住嗎?


    張月鹿的心情也如這天氣一般晦暗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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