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月放開手:「怎麽會認錯?你不就是鍾伯玉嗎?」


    鍾伯玉撇過臉去:「我不認識你。」


    「當年我在上清宮上學,被安排去吳州道府觀政實習,你當時是執事吧?還帶過我一段時間,後來你辭職不幹,要去行走江湖,我還給你送過行呢。」張五月道,「你怎麽跑到新大陸了?」


    鍾伯玉被張五月叫破底細,實在是裝不下去了:「你怎麽也在新大陸?」


    張五月道:「求財,過來碰碰運氣,萬一發財了,能在玉京太上坊買套房,也好成親。這不剛跟人家談完生意,正要迴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鍾伯玉清了清嗓子:「我也是過來求財的,都說新大陸遍地是黃金,就過來看看。現在做買賣都不容易,得跟人喝酒,今天遇到個難纏的主,我說小酌幾杯,不行,非要喝‘醉生夢死",這酒後勁大,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張五月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人也不講究,怎麽能把你扔在路邊?」


    鍾伯玉道:「也不能這麽說,他們本來是要安排車送我,我說自己走迴去就行,正好醒酒,沒想到這玩意迎風醉,剛才還沒事,夜風一吹,就迷迷糊糊地醉了,腦子還不好使了,這才沒認出你。」


    張五月也不拆台:「原來是這樣。」


    鍾伯玉問道:「你吃了嗎?」


    張五月摸了摸肚子:「今晚上光喝酒了,什麽也沒吃。」


    鍾伯玉道:「正好,我吃的那點東西剛才全吐了,咱們一。」


    張五月看了眼天:「都這個時候了,飯莊酒樓應該打烊了,明天吧,明天一定。」


    「沒事。」鍾伯玉道,「我知道一家做早點的,半夜子時就起來準備,咱們剛好過去,就當吃早點了。」


    張五月也隻好答應:「老鍾,你對這邊挺熟啊。」


    鍾伯玉擺了擺手:「一般,主要是過來有一段時間了。」


    在鍾伯玉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一家小鋪子,要了兩碗麵,沒有牛肉,用羊駝肉代替了。勁道十足,又很有嚼頭,比羊肉稍微硬,像牛肉一樣有紋理,不膻不膩。


    鍾伯玉又問道:「有酒嗎?」


    張五月道:「你不是剛喝過‘醉生夢死"嗎?」


    鍾伯玉咂了咂嘴:「主要是養成習慣了,得喝酒才能下飯。」


    張五月隻得道:「老板,來壺酒。」


    酒送來了,鍾伯玉還要謙讓一下:「你嚐嚐這個。」


    張五月謝絕道:「我平時喜歡喝紅酒和黃酒,不喜歡白酒。」


    鍾伯玉道:「紅酒和黃酒,都太綿軟了,不過癮,還得是白酒夠勁,而且這個是玉米酒,中原那邊沒有,你絕對沒喝過。」


    張五月道:「這不就是高粱酒嗎?不好喝。」


    「是嗎?」鍾伯玉麵不改色,「中原也有玉米酒?我記得沒有啊。」


    張五月遲疑道:「那……沒有嗎?」


    …。。


    鍾伯玉望著張五月:「要麽是你記錯了,要麽是我記錯了,總得有一個記錯的。不過我覺得肯定是你記錯了。」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張五月也不太自信了。


    「這個真沒有。」鍾伯玉道,「玉米和高粱不一樣,玉米的葉子寬,高粱的葉子窄,而且高粱是頂穗,紅籽粒,玉米是長棒子的,黃籽粒,區別大了。」


    張五月點了點頭:「都是學問。不過還是算了,我今晚已經喝了不少,實在不能再喝了。」


    鍾伯玉這才不再謙讓,一口酒,一口麵,吃得很香,還不忘問張五月:「吃這個飯,委屈你了,吃得慣嗎?」


    張五月把麵一拌,吃了一大口:「沒什麽吃不慣的,我吃得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鍾伯玉點了點頭,「對於一般人來說,隻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可對於你這種世家子來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張五月一笑置之。


    等到結賬的時候,鍾伯玉搶著結賬,結果一摸身上,沒錢。


    張五月也不意外:「還是我來吧。」


    說著,張五月從袖袋中取出一枚太平錢:「不必找了。」


    老板沒想到剛開張就大賺一筆,真是財運當頭,自然是連聲道謝。


    鍾伯玉語重心長道:「咱們是出來做生意的,不是來享福的,能省就省。」


    張五月道:「節儉是應該的,可出門在外,又不能不講排麵。我實際上有多少錢,別人認為我有多少錢,我可以調動多少錢,是三迴事。要想讓別人認為我有很多錢,就不能太節儉了。」


    鍾伯玉不再吊兒郎當:「現在這裏隻有你我兩個人,你拿一個太平錢請我吃一碗麵,你想讓我認為你有多少錢?」


    張五月笑道:「當然越多越好。」


    鍾伯玉道:「我記得,你姐是張月鹿,那麽齊玄素就是你的姐夫,都知道齊玄素現在是風雲人物,就算你能籌集一千萬太平錢,我也不會感到奇怪。」


    張五月收斂了笑意:「不說這個了,你當年好歹也有境界有修為,這麽多年過去,不說更上一層樓,最起碼不至於流落街頭,就算不能辟穀,憑借一身境界修為,混點銀錢總不是難事,何苦討我一碗麵吃。」


    鍾伯玉歎了口氣:「你看出來了?」


    張五月伸手抓住鍾伯玉的手腕:「你的境界修為呢?」


    鍾伯玉無所謂道:「被人廢掉了。」


    張五月問道:「怎麽廢掉的?」


    「這可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鍾伯玉大約是已經看開了,並沒有紅了眼眶,也沒有悲從中來,十分平靜。


    張五月輕聲道:「我想聽聽。」


    鍾伯玉坦然道:「我當年離開吳州道府後,行走江湖,機緣巧合之下進了八部眾。」


    「那個從造物工程中分裂出來的隱秘結社?我聽說過,現在推行部分隱秘結社正常化,八部眾也名列其中,可以公開身份了。」張五月在南洋的時候就聽說過八部眾,幻姬跟這些人在生意上多有來往。


    …。。


    鍾伯玉接著說道:「後來我又從八部眾進入白玉堂,算是頗受重用。」


    張五月在道門任職的時間不長,更沒有進入一些特殊部門,對於隱秘結社知之不多,不由問道:「這個白玉堂又是什麽隱秘結社?」


    鍾伯玉解釋道:「八部眾的成員十分複雜,除了叛出道門的道士之外,還有部分沒有叛出道門的道士也在暗中以個人的身份加入了八部眾,他們提出互幫互助的宗旨,沒有叛出道門的道士為八部眾提供庇護,同時分享八部眾的成果。」


    「其實八部眾除了與道門在職道士有聯係之外,近些年來同樣與其他隱秘結社的核心成員有著類似的關係,其中包括知命教、清平會、‘客棧"、七寶坊、‘天廷"。正因為在他們之間有著極為密切且複雜的利益往來,雖然這些隱秘結社互相之間也有矛盾,但仍舊是通過八部眾的穿針引線,結成了一個隻與八部眾有關的結盟。」


    「如果非要類比,大概就像合夥做買賣,知命教、清平會、‘客棧"、七寶坊、‘天廷"出錢入股,算是東家,不參與經營,隻負責投錢和分紅,八部眾則是掌櫃,主要負責經營,也參與分紅。為了協調各方關係,八部眾和其他隱秘結社組建了


    一個特殊的***,這就是‘白玉堂"。白玉堂的成員都是雙重身份,一重身份是白玉堂成員,一重身份是原本所屬的隱秘結社成員。」


    「白玉堂設立多年之後,逐漸有脫離幾大隱秘結社而自立門戶的趨勢,幾大隱秘結社也注意到了這種動向,果斷出手幹預。一場不為人知的內鬥之後,白玉堂不再試圖自立門戶,不過仍舊保持了相當的獨立性。」


    張五月聽明白了,不過並不在意:「這應該算是好事,你能去白玉堂,說明你已經進入核心層。後來出事了?」


    鍾伯玉感慨萬千:「大人物們的每個決定,都會有小人物承受代價。大人物一個唾沫星子落下,都能淹死不走運的人。我就是那個不走運的人。道門決定推行部分隱秘結社正常化,其實就是除了知命教、靈山巫教之外,其餘隱秘結社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陽底下,去掉‘隱秘"二字,成為正常結社,至於過去的事情,不追究了。不過也有前提,那就是與知命教、靈山巫教劃清界線。」


    「我剛才說了,白玉堂建立的時候,其內部存在知命教的人,所以其他幾個隱秘結社決定,解散白玉堂,處決所有知命教成員,並對其餘的白玉堂成員進行交叉清洗,也就是你殺我的人,我殺你的人。對於他們來說,隻是死幾個成員而已,以此換取道門的信任,是十分劃算的,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如今,已經沒有白玉堂了,我也在被清洗之列,僥幸逃得一命,境界修為全失,以前的上司可憐我,安排我出海,就這麽來到了南大陸。至於做生意什麽的,聽聽就算了。」


    張五月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些江湖廝殺對他來說有點遙遠,就好像兩個世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被保護得很好,尤其是姐姐和姐夫崛起之後,周圍都是「好人」,客客氣氣,一片和諧。


    不過張五月也明白,這隻是一種假象,要是沒了這些庇護,「好人」還是好人嗎?不說別人,就說那個錢西盛,這是善茬嗎?會一口一個老弟嗎?


    張五月問道:「那你住在哪裏?」


    「隨遇而安。」鍾伯玉道,「有些人執著於房子,覺得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那就沒法活了。我不一樣,哪裏都能住,你知道街邊燒熱水的爐子吧,等到火熄了,把爐灰一鋪,睡在爐洞裏。還有橋洞、草垛、工地,都是我經常出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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